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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情浓不知离别近,一朝惊醒梦成空(上) ...

  •   天下闻名的云州城永远不缺繁华,就如同云州城的长乐街、永远不缺热闹一般。

      脂粉客流连忘返在红袖飘香的柔情似水中,柔情似水又媚眼秋波、投射在街上寻欢客的黄白之物上,卖笑给钱,娇嗔打赏,如市场交易货物,都是个你情我愿。

      长乐街好像忘了曾经辉煌一时的兰麝馆,忘记了曾经兰麝馆带给它的盛况辉煌,就如同它从未存在过,偏居一隅的兰麝馆清冷了,却映衬出长乐街的热闹。

      叶寒不似长乐街上挑花了眼的脂粉客,她目标明确,相较于脂粉客寻欢问柳的闲情逸致,她又更显得格格不入,面色清冷一如兰麝馆门庭前的败落,可她却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是这众多欢客之一,她来,不过是问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兰麝馆的后门叶寒不知来过多少次,古朴色的木门上、蜿蜒纠结的纹理蔓延了整张门面,隔绝的是世俗的伦理,护佑的是人心的荒唐。

      叶寒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这座兰麝小馆,就如同她从未真正认识、那个叫宁致远的男人。

      门,开了,在叶寒落手敲门之前,好巧,巧得好像里面的人算准了自己的到来,真好,也真讽刺。

      开门的不是以往那个清瘦少年,而是叶寒见过很多面的于一。

      于一的态度还是如一往那般不冷不淡,叶寒的出现对他来说不算意外,他侧身让叶寒进来,声音也是听不出起伏的死水,“你终于来了,公子等你很久了。”

      终于来了?

      等她很久了?

      原来离别曲早已写好,只是缺少她这个被送别的人出现而已。

      叶寒面无表情地越过重重月洞门,走过几道空空的长廊,兰麝馆的人如同夜里的鬼、全都消失殆尽了,连一丁点鬼魅的阴森都没有,真成了一座无人的死宅。

      那座湖边小楼,死水静谧成幽,湖角一方芍药朱颜辞色,成了一片潦倒的枯枝败叶,夏未尽来花先别,朱颜辞镜色明灭。

      都是结局始知晓,一朝到,万千准备还是不敌措不及防,恨心不由己。

      小楼宁静,叶寒轻推而入,一室幽暗。窗纸厚实,隔光,混沌的光线抢不了暗色的地位,只能在窗边有一席之地,却足以让叶寒看见屋内的人身在何处。

      黑暗中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静默对视,相较于站在门边不动的叶寒,安静得如同融于无声的幽暗里,坐在席塌上的宁致远、倒是身影不时晃动一下,或艰难抬头,或又黯然垂头落下,或双唇启合,却又欲言又止。

      黑暗中宁致远的一举一动,借着窗边浑浊的光线,隐藏在黑暗中的叶寒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犹豫,他的抉择不下,他的不舍太多太多,太重太沉。

      叶寒看得心疼,无奈闭眼于一室幽暗中,都是相似之人,宁致远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懂,既然他做不出决断,还是让她来做这个“狠心人”吧!

      心下一定,叶寒猛然睁开眼,双目平静,黑白分明,“南之!”

      叶寒很少唤宁致远的字,只有在两人耳磨厮鬓时,被宁致远弄得意乱情迷时,她才求饶似地唤着他的字。

      在平时,她更喜欢喊他的全名,三个字被她喊得字正腔圆,却有一种满满的理所当然,娇怒时的情意绵绵,低呼时的眷恋不舍,情人间的情与爱、只要简单几个字就能听得出来。

      对宁致远来说,一个人的字比姓名更为亲切,所以他喜欢让叶寒唤自己的字,就如同他更喜欢在她耳边、低头耳语轻声唤她“鸢鸢”一样,那种归属感,就如同漂落多年的孤雁终于落地有家一般,安稳踏实,不再飘飘荡荡,孤孤单单。

      可今日,宁致远听着这两个熟悉的字,心里却莫名的慌了,空落落后升起来的是、迷雾中抓不到叶寒的手的恐惧。

      两人开始时都以为情爱于心,拥有过便足矣,可谁知情爱却不由人,噬心丧志,在情浓缱绻中一寸寸蚕食掉两人的初心与认定,到最后,难以放手。

      说实话,得到手的又哪能如此轻易地放开手,光是那份双手交握的温暖、就值得让人用一生眷恋;

      但若不放,在犹豫徘徊中,贪恋用逃避来延长手中的一时拥有,最后,受伤必成自然,伤人更伤己。

      宁致远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叶寒现在受伤了。

      夏国北齐联姻,天下人尽皆知,他还是选择了隐瞒,瞒过一天是一天,自欺欺人地期盼着叶寒能晚一点知道,让他能多拥有她一时,却不知当叶寒得知时,那降临到她身上的伤害、也成倍积压成山,遍体鳞伤。

      如今,叶寒受伤了,所以她懂了。说真的,她并不怪他,若两人身份互换,她也会做出跟宁致远相同的做法,他的家国责任太重太大,他死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既然伤害已成事实,她不想让这种伤害再反噬到宁致远身上,并不是她心大,恰恰因为是相知、所以才懂得,所以她才会选择放手离开。

      “你与北齐公主的婚事,恭喜!”

      叶寒是带着笑意说的,明明是真心诚意的祝福话语,却听得宁致远一片心疼,目光越过了无尽的黑暗往向她,入眼的除了望不着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找不到她的鸢鸢,就好像他从未拥有过她一般。

      干涩的笑从喉咙艰难挤出来,这份疼痛、疼的又何止宁致远一人,叶寒继续说着,“我看文榜上写着你与北齐公主今年年底完婚,不知你什么时候启程上京?走时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送行。”

      后面连贯的话,叶寒几乎是一口气加速说完的,就怕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她很感谢这片无尽的幽暗,至少让她在强颜欢笑说分离时,不用害怕被宁致远看见自己脸上拙劣的演技,也不用害怕看见他眼中的不舍,还有对她一生的歉意,她怕她会狠不下心!

      叶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心情,然后平静地拔下发间的簪子,放在前方不远的地上,“这是你送我的白绸梨花簪子,我想了想,还是归还于你最好,毕竟我再戴,不适合。”

      眼眶莫名腾升起一片雾气,朦朦胧胧,又湿润了眼眶,叶寒强咽下堆积在喉间那股酸涩的疼痛,待温湿的暖意消失在眼内,升华成眼眶中的微红,语调却带着沉闷的鼻音,“你我之间,今日就此了结,今后勿见,勿念!”

      说完,叶寒立即转过身去打开房门,耀眼刺眼的夏日肆无忌惮地投射了一身,宁愿是因为骄阳刺眼而红了眼眶,也不愿是因为分别而悲伤不止。

      叶寒站在门边,沐浴在一方晴空烈阳里,恍若凤凰涅槃,坐在房内的宁致远却仿佛看见了她的重生远去,双脚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可又怎么也迈不出一步,只能无奈唤道:“鸢鸢!”

      身后的呼喊好似来自重山峻岭之外,即使缠绵着情意、千里不减,即使能轻易就抵达到她的心窝,暖风阵阵,但可惜,他们都不是对方的良人。

      这段情,她爱过,拥有过,她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宁致远的男子倾心爱过她,这些对她来说,够了!

      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见了对的人,他们的结局终究是能是错过。

      叶寒没有回头,碧空下的烈日骄阳蒸发了她眼中的湿润,身后久久不散的缠绵不舍,命中注定终是错过,“就此别过,不送!”

      犹如在苍茫黄沙中的玉门关上,一人驾马远去,一人留守凝望,尘土飞扬迷漫了过往烟云,一骑之后,尘埃重新落定,荒凉戈壁,黄沙大漠,一切消散都成空。

      叶寒的身影消失得很快,快得宁致远根本抓不到她的一颦一笑,一声一影,就如同她从未出现在兰麝小馆中一般,就如同她从未说过这番不见悲与伤的分别,就如同他俩还是一如往昔,岁月悠悠不消温情。

      想到这儿,宁致远颓然地垂下头,黑发挡住的,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和慌乱,即使是面对国不保夕、千万敌军压境,他也从未有过如此的害怕。

      他的双眼根本不能闭眼,可能是身体出于本能的抗拒,但他却万分明了、他是害怕闭眼后的天黑。在这样黑暗的日子里没有了鸢鸢,他拿什么捱过以后的漫无边际、空空荡荡。

      家国,爱人,为什么就不能两者兼得?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去,那为什么又让他有一时的拥有?

      夏国,那是他的家,他的国,他生于斯长于斯,无论家再贫国再弱,他也不能弃它于不顾,他愿意为它抛头颅洒热血,用漫长几十载的人生来换取它一刻的安宁。

      可为什么又让他遇见了鸢鸢,为什么让他在家国天下与她之间,非得做出一个选择?

      娶北齐公主,用他的婚姻换取北齐朝廷的支持,驱北塞胡人而安境,这不正是他在异国他乡为之奋斗的动力和最终目标吗?

      可一旦他娶了北齐公主,夏国安宁了,但鸢鸢就真只能成为他用来回忆的人,即使某日在某时某刻再见,双目客气微笑,互相点头示意,又或会简单寒暄几句,一如初时,但……终究不是初时。

      光是想想,宁致远就忍受不了胸腔中那股积压的难受,疼痛是来自被挤压扭曲的五脏六腑,牵扯全身一寸一发、都叫嚣着疼痛难捱。

      “砰!”

      长形桌案被猛然掀翻在地,支离破碎,房外静候的于一也被宁致远的反常行为惊到,难以想象一向温文儒雅的公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情绪崩溃时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已经离去的叶寒。

      而疼痛发泄过后的宁致远捂着心口那处,修长十指纠结着胸口衣料发皱变形,他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叶寒走过后、变得空空荡荡的路,面色紧绷,极其难看,双目更是不甘。

      凭什么要他做抉择?老天既然让他遇见了鸢鸢,他为什么又要因为家国天下、而不得不放弃她?
      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夏国是他的家,那里有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和难以割舍不下的子民,他做不到任夏国消失在北塞胡人的铁骑之下,而鸢鸢是在这世上最懂他的人,情始于心,早已沦陷成海,回不了岸。

      即使如此,为何一定要在家国和叶寒之间必选其一,为何他不能两者兼得?

      北齐公主他会娶,为夏国而娶,给她无上的尊容和地位,保夏国和北齐交好无事;

      而鸢鸢,他也不放,他可以带她回夏国,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她不公平,但他以夏国国运为誓,一生只爱她一人,尽他所有护她一世无忧。

      想到如此,宁致远再也没有半分徘徊,丢掉了困扰他几月之久的犹豫和迟疑,他轻身飞出,顺着叶寒离开时的方向,去修补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快要死掉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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