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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美人落画来,流云不相干 ...

  •   就如世间的大多数情侣一样,叶寒与宁致远这对鸳鸯、莫名地闹了别扭,又莫名地和好如初,两人的亲密和默契,更甚初时。只不过两人都明白这段感情的特殊,如漆黑夜色中的悬浮尘埃,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就当情爱就只是两人之间的事,免得徒增麻烦。

      一直以来,叶寒都以为宁致远是极其克制的,如九天之上禁欲冷然的仙人,至少在世人的眼中是如此,但只有叶寒才知道这人的另外一面。

      比如,他会无意地让兰若增加红姜的采购,最好是一月多次送,叶寒哪不知其别有用心,以红姜量少为由,直接拒绝了。

      又或者,叶寒去买菜时,总能莫名其妙地碰到、恰巧骑马散步的宁大公子。高头大马,鲜衣少年,俊朗神丰,哒哒哒地悠闲从吵杂喧闹的集市穿过,那场面别提多诡异了。

      有时叶寒都不敢接受他传递过来的目光,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丢不起这个人,哪有人会跑到卖菜的市场骑马的,你当耍杂技吗?

      当然,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虽然对别人来说感觉不到任何奇怪处,但作为局中人,叶寒哪能不知。

      有时叶寒也在心里大声感叹,快把高冷成熟的宁致远还给我!但是现实依旧残酷,宁大公子淡然静若的外表下,早是一被情网裹得紧紧的爱情俘虏了,他没半夜跳进她的闺房就算不错了!

      还好叶寒多次抗议后,宁大公子才略有悔悟,这才减少了云州城内奇葩事的出现,不过叶寒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由于见面少了,每次叶寒送完红姜后,都会被他关在小黑屋里吃得干干净净,有时做得太过了,叶寒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因为大腿根部两侧都被磨破皮了,轻轻碰到都是一阵生疼。

      这样的日子又是过了一月,云州城细雨熟樱桃的季节早已走了,犹如云中一梦潇潇至雨歇,然后恍然发现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听着柳叶深处响起的蝉鸣,叶寒顿步立于一空夏日金光中,这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她来云州已有大半年了,而她与宁致远从素不相识也成了情深相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快,古人诚不欺我!

      “小叶,你怎么停下了?”

      江流画快走到月华门才发现叶寒落单了,站在自己身后几米之外,不知在想什么。

      见江流画走近,叶寒收回满天飘的思绪,随意笑了笑打发自己的尴尬,“没什么,就觉得这云州府果真磅礴斐然,一时看花了眼。”

      原来今日是江流画到云州府送绣品的日子,之前江流画提及在云州府可能见到过侯九此人。叶寒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理,便跟着江流画进了云州府、细细探查一下,也顺便让自己安心。

      “你呀,这贪玩的心性总是改不了,以后嫁了人有你好受的。”江流画抱着绣品不好多说,只好催着叶寒快走,还小声打趣着,“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云州府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可能是这夏日的云州府,景致尤胜他时。”叶寒想了想说道。

      江流画看了一眼走过的雕梁画栋,兰草簇从,白石假山倒挂飞流,一方醉兰亭,仅这一处景致便是在京城也少见,可见云州之繁华,不由低声称叹,“这天下盛世,云州繁华,全落在这一处了。”

      话过不久,叶寒两人就到了萧夫人住的碧落庭处,江流画由于来过几次,于是熟门熟路地进了一旁的偏门,守门丫头认得江流画,便没过多盘问放了她们进去。

      齐嬷嬷是府里的掌事妈妈,也是萧夫人的贴身仆人,只要是送到萧夫人手里的东西,都得先过一遍她的火眼金睛,毕竟主子金贵,如今更身怀六甲,若什么脏东西脏事冲撞了夫人,这一院的几十口人别想活过明天。

      江流画的绣品自然是好的,用的都是最上乘的布料,而且在送来之前也是反复清洗多回,由于是给怀孕的萧夫人和小公子用的,一般女子爱添的香料也不敢用,只在盛阳下自然风干,所以送到云州府的绣品自然是最干净的,若是低头轻嗅,好像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最天然的清新。

      “嗯,不错,江姑娘的手艺真是越发精巧了,怪不得夫人如此喜欢。”齐嬷嬷见绣品没什么问题,便叫丫鬟好生收好,然后从内屋中拿了一包钱袋出来,作为报酬。

      江流画礼貌谢过接过,本想这时说下今日来此的另一件事,但却被叶寒突然拉住。齐嬷嬷本是深宅大院出来的老人,叶寒与江流画这一番举动,自是一点不落地进了她那双微迷起来的双眼。

      叶寒笑颜说着,“人人都说云州府的齐嬷嬷最是心善,连路边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流画姐姐的绣品能深得夫人喜爱,嬷嬷必定没少替她说好话,小女子在此多谢嬷嬷的美言。”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夸自己的,齐嬷嬷心悦,眼角褶皱笑出一朵晚菊花,但没被冲昏头脑,“哪来的小丫头,嘴可真甜!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这云州府里心最善的还是夫人,老婆子我只不过是有幸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多少少受了点夫人的慈心熏陶而已。”

      “嬷嬷教训的是,都怪我人小嘴拙,一时说错了话还望嬷嬷别放在心上。”

      顺着齐嬷嬷的话,叶寒连忙低头认错,态度诚恳,然后趁机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长形木盒,双手奉上,“不管怎么说,流画姐姐多少还是承了嬷嬷的恩情,我这做妹妹甚是感激,无以为报,只能送上一点云茶、解解夏日暑气,望嬷嬷不要嫌弃。”

      齐嬷嬷在太守夫人身边为奴,多少见过不少世面,但都只是见过,却从未尝过用过。当叶寒拿出那一盒云茶时,她老化的双眼顿时冒了一束精光,这云茶可是一叶一金,就这么一小盒云茶,估计不下于二十两白银,这钱够买多少个丫头奴仆了?

      自然,齐嬷嬷推脱一次后就“勉强”收下了,临走时说的好话、比江流画之前几次合起来还要多,直到出了碧落庭,那略微尖厉的苍老嗓音才消失在耳边,两人相视一笑大呼如获生天一般。

      出府的路她们走的是一边小径,少了烈日骄阳曝晒,在绿竹阴凉下走着享受着难得的夏日惬意。

      叶寒说着话,“流画,你刚才怎么突然向齐嬷嬷寻求帮忙,吓我一跳?”

      本来找侯九这事就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而且人家云州府的人、凭什么帮他们两个无名小卒找仇人。若侯九真是云州府的奴才,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她们自己。

      “哎!”江流画一声懊悔的叹息,自责道,“我太着急了,一时忘了这些。”

      还好有叶寒及时制止了自己,若真说出口了,恐怕到时败的是自己的名声,坏的是在他人心中的形象,恐怕连这条养家糊口的路都会断了。

      这世道,对女人是何其的苛刻!

      “好了,不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侯九,看他是否真藏在云州府里。”叶寒发誓,如果真让她逮到侯九,一定好好“招待”他,以报差点家破人亡之仇。

      说起对侯九点恨意,江流画只会比叶寒多不会比她少,所以报仇的心比叶寒来得更急,“可是云州府这么大,处处森严,怎么找?我们也没认识的熟人,难不成又回去求齐嬷嬷帮忙?”

      叶寒笑而不语,只是摇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藏不住的狡黠,“谁说云州府里没有熟人?你忘了,在这云州府里,他可比齐嬷嬷地位高多了,能做许多齐嬷嬷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萧大人?”这是江流画第一跳出脑海的人选,可又立即否决,她们要是认识萧大人,至于现在活得这般幸苦吗?

      蓦然,江流画猛然抬头,双眼紧紧盯着叶寒,不敢置信,低声惊呼道:“你是说萧南?”

      那个绑架叶寒的混蛋?

      家教良好的江流画人生第一次在心里骂脏话!

      然后江流画立即否决,“不行,坚决不行,我就是不找侯九,也不会让你去找他帮忙!萧南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上次的教训你难道还没记住吗?要不是青川带人及时赶到,你的小命早没了。”

      说完,江流话就连忙拉着叶寒往后门走去,快不走到几步,就到了一处鹅卵石的小空地,叶寒瞧着月洞门上赫赫两个绿油楷字,对着江流画一脸抱歉,说道:“可是,我们已经到了。”

      江流画浑身一震,抬头便看见白墙青瓦,内藏小楼遮于竹林中,盯着“竹轩”二字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无辜的叶寒,心如明镜,“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怪不得你刚才拉住我不跟齐嬷嬷说话。”

      叶寒自知理亏,半服软半哄劝着江流画,还拉着她往院内小楼走去,“好姐姐,我错了!可我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你还会带我进云州府吗?”

      当然,不会!

      虽然江流画第一次进竹轩,但从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不起来,毕竟这里是害得叶寒差点死去的地方,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差点害死叶寒的凶手!

      江流画拦不住叶寒,只好提高警惕,拉着叶寒的手不放,就怕出现什么状况、好拉着她立刻跑出去。

      不过,后来的事,发生的太快太奇怪,让江流画一点准备就没有。在茫然惊呆中,看着叶寒满屋追打着萧南跑后,然后被一淡定的书童领到楼外凉亭中暂时歇息,久久不能缓过来。

      楼内,叶寒也打累了,休息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然后对躲得自己远远的萧南没好气道:“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打你。”

      说完,叶寒才发现自己好像有口误,属于啪啪打脸类型。算了,叶寒把手中的“凶器”——几本厚实的古籍——潇洒地扔到后面,然后向萧南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放心,我打够了,不会再打你了!”

      见叶寒在窗边竹席盘腿坐下,萧南才慢慢靠近,只不过刚才的印象太深刻,他的坐姿都是绷紧的笔直,非常适合撒腿就跑。

      “你今天来云州府,不会是专程来打我的吧?”

      萧南问得很憋屈,自从上次绑架叶寒闹得太大后,他就众叛亲离了。

      首先是他亲哥,直接把他关在竹轩面壁思过,若不是嫂嫂一次次奔走求情,估计他现在都参破红尘了;

      然后便是在劝学堂,天天接受朱老夫子的教诲,别看现在老先生白发银霜,当今陛下看到他手中的戒尺、都得心有余悸,更别说是他了;

      而最让他难受的还是宁致远的态度,不冷不淡,看他如熟悉的陌生人,让他好生心痛。

      这段日子细细回想,也渐渐想通了,然后自责不已,既然是他做错事了,他接受应有的代价,毫无怨言。

      叶寒哪知道萧南心中的弯弯绕绕,不过是想到手中有一筹码、好跟他交换而已,“我要你帮我找在云州府里找一个人。”

      萧南抬头,“什么人?”

      “一个男人,一个被砍掉左手食指的男人!”叶寒冷静说道。

      萧南蹙眉,眼眸聚光一凝,然后不解,“这人是谁,你找他干嘛?”

      叶寒撇脸冷哼一句,“这你就不要管了!找到之后,作为回报,我会把你那张满朝春色的大作,原封不动奉还。”

      一张有瑕疵的画作,萧南并没有多少放在心上,只是突然对叶寒要找的这个人十分好奇,“一个只有九指的人,你这么确定他是云州府的人?”

      叶寒踌躇,“我也不确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所以只好请你这云州府的二爷、帮我探查一番,小女子在这先行谢过。”

      萧南受不了叶寒温柔淑女样,太违和了,连忙应下,省得膈应。

      这两人本就有仇结,再加上同喜欢上一男人,仇人加情敌,谈话自然进行不下去,所以叶寒说完正事就走了。

      只不过临走之前,萧南突然问道:“你应知道了他的身份和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帮忙?只要你开口,他定会毫不犹豫应下,可比我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云州府二爷、有用多了。你只花费了短短几月,就得到了我近十年都不曾得到过的情与爱,你是故意来示威的、还是来炫耀的?”

      叶寒蓦然回头,沉默半会才迟疑问道:“你知道了?”

      萧南是怎么知道的?叶寒自问她与宁致远的事处理得极其隐秘,除了宁致远身边的于一和兰若知道外,连青川都不曾发觉。

      萧南惨笑,转头看着窗外幽深的竹林深处,然后痛苦的回忆渐渐浮现:

      当时的他就站在湖边小楼外,听着屋内的男欢女爱,听着女子的柔美娇吟,听着男人的情浓话语,听着听着,他渐渐泪流满面,就木楞地傻傻地在隐密角落站着,亲眼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不舍地送女子出门,用着他从未见到过的温柔与呵护、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叫叶寒的女子。

      他知道当时的他,已经“死”了:

      他能听见周遭的一切事物,甚至能听见胸腔中、心肺激烈撕扯碎裂的痛苦,疼得他全身发抖,可他却发不出一声来,胸腔中的撕裂与痛苦几乎要吞噬他,直到一场倾盆而下的雨及时落下,浇得他浑身湿透,在天地一片混然的安静中,他学会了接受,只能接受,只能选择接受。

      多么纠结的情,多么无奈的人,多么现实的现实。

      既然萧南知道了,叶寒相信他会守口如瓶,她也没忘萧南刚才问她的问题,“他肩上承担的责任还不重吗?我没本事减轻他所承受的重量,自然也不会给他增添烦恼,哪怕只是一丝一毫,我都舍不得。”

      叶寒走了,萧南讨厌她,因为她抢走了自己所爱之人,同时他也佩服她,因为她做到了自己永远也做不到的事。回想过去十年里,他何尝不可笑?口口声声说爱,却不及一初遇不久的人懂他,活生生做了他这么久的累赘。

      他想,他应该很累吧!既然自己做不到让他疲惫轻缓,还不如让一叶寒与他相伴,至少她能让他多笑一次,这就够了。

      只愿花多开一日,月多圆一天,人多相伴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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