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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满局黑白分错落,你争我夺各筹谋 ...

  •   秦似道刚进了城门,便被守城士兵领上了城墙,一刻不停往谯楼走去。

      雪洗大地,城内城外、连带中间分割线的青灰城墙,都被磨成了一道均匀统一的苍白色,积雪覆深寒还未消,这突然阴沉下来的天又再起风雪,肆掠而来,好似非把大地压成一张死气沉沉的白纸才肯罢休。

      已入谯楼廊下,头顶不再落有风雪,而身后却仍是呼啸北风不止,严寒穷追不舍。

      面前谯楼檀香色的回格正门、紧闭未动,似城楼下那扇高耸的肃黑城门,沉重难开,更似坚石难破,却又这样在秦似道的眼前,轻松从内打开了。

      一时,房内数十双锐利的目光如光,如电瞬间向他投射过来,秦似道看了一眼谯楼内坐满的众人,不知为何,心里异常确定自己去魏达军营时,他们便已在这儿等着了,且等待良久。

      “秦将军,你此次出城去魏达军营,可曾发现有何不妥?”

      相比众人的坐立难安,叶寒的反应自是淡定神闲,见不到半点着急,待秦似道入座喝过一杯热茶、歇息好了以后,才不急不慢轻声问道。

      秦似道连忙起身回话,“属下奉王妃您的话,入魏达军营仔细探查一番,且与之叙旧闲谈二三时辰,实在没有找到任何其不轨之处。”

      冯军师资历老,自是近坐左上席最前侧,离正中主位很近,叶寒能很轻易看到他紧皱成层峰的额间、松平了不少,而在座众将领里,这样明显的变化不在少数。

      见之,叶寒清眸微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又问道:“那魏达未得军令擅自入境,且率大军突然在并州城外,这事,你可问清?”

      不需满堂各方眼神压迫,秦似道仍如实回道:“问清了。据魏将军解释,入关军牒他早已交与大风关守将王子天,而当日王将军就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并州城。

      只不过事出有变,军牒未送走几日,大风关就突然被一大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胡兵入侵,来势凶猛,大风关守将王子天担心魏达率领所部有损,便没等军牒回复开了关门,让魏达及其所部进关暂避,

      与之一同作战,血战了一天一夜才击退了胡兵强旅,但还是有所不慎,让一小股胡兵突破了大风关防线、直袭并州城而来,魏将军是受了王子天将军所托,才一路追剿这股胡兵到了并州城。

      至于为何魏将军无军牒便突至并州城外,属下猜测,许因是魏将军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追剿胡匪,这才比送入关军牒的信使早到,才有了今日之天大误会。”

      “可笑!”一疑敌派将领轻嗤一笑,讽刺道,“这大风关与并州城沿途道路平坦,且每隔五十里便设有一驿站,每一驿站内都有养有从大宛国进贡的千里马,他魏达就算日夜兼程、昼夜不歇追赶胡匪,也赶不上轻装一骑的千里马,更别论这从大风关送军牒的信使,可是早了他魏达好几天出发的。”

      秦似道细长眼睛一挑,挑衅回之,“在下只是一字一句、转述今日魏将军所说之内容罢了,至于其中真假,在下无从分辨,只能取决于王妃定夺,纪将军又何必着急质疑,先做定断。”

      言下之意,王妃还没说话,你一将军臣下竟敢越俎代庖、先声发问,真是好大胆子。

      “纪将军所言不过是出于职责、正常询问罢了,而秦将军一路辛苦脾气不好,亦是能理解,还请两位将军顾及着王妃颜面,以并州城安危为重,各退一步,暂且休之。”

      冯军师人老亦是人精,知叶寒不好出面劝阻、以失偏颇,便主动揽过这个不讨好的累活,劝罢两人休战,避免场面失控。

      王妃在此,且并州城还未安,秦似道与纪将军谁也承担不起这么两大顶帽子,自是各忍怒气偃旗息鼓坐下,可见这姜还是老的辣,论扣起帽子来,这秦似道的道行在冯军师面前还嫩得很。

      见场面恢复平静,冯军师才朝主位座上的叶寒拱手一拜,回禀道:

      “王妃,老夫方才听了秦将军替魏达带回来的话,也觉魏达之言虽乍听很是合理,可却存有破绽难经细想,毕竟话经人一传、如手中沙石多有缺漏。

      而且,我们对大风关所发生之事、还有当时所遇之情况危急,皆一无所知,更难对魏达、以及他所给的解释,下个真假定断。

      老夫认为,若想解并州城现下之困境,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字:等。不是等大风关信使终于送达魏达的入关军牒,就是等褚夏两州援兵终于抵达,只要两者之一可到,我并州城便安然无忧矣。”

      叶寒想了想,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冯军师此言确实深有见地,我并州城现下之危,全由魏达突然率大军而归所致,只要能证明魏达无疑、或褚夏两州援兵赶到,我并州城所遇危急便可迎刃而解。

      但万事未定之前,还是应以稳妥为先,众位将领仍需保持警惕加强城墙巡逻守卫,切不可掉以轻心陷我并州城于水火之中。”

      “臣等谨遵王妃之命,誓死捍卫并州城。”

      众人信誓旦旦,叶寒却自信不振:

      要知道魏达在她面前早已现出原形,冯军师所说的那两则之法,她只信后者,所以无论使何手段她都要拖住城外魏达大军,等到援兵到来,这才是解救并州城之危的唯一途径。

      “秦将军。”议事临近尾声,叶寒突然唤道、早被众人遗忘在侧的秦似道,笑着吩咐道:“劳烦你过几日出城再跑一趟,将今日所议之内容告知魏将军,莫让他等急了而生多想,误会了本王妃和众位将军,以免多生无谓事端。”

      “还去?”

      秦似道惊声抬头,言行有些不愿,本来他心已相信魏达无异,但经过众人方才这么一讨论,现在他又分不清是敌是友了。

      出于保命考虑,这些个脏活累活送命的活、他真不想接,可众人瞩目压迫重重,他这甚少经历战场锤炼的头颅、实在难以扛住,最后不答应也得答应,“……是。”

      见秦似道应下,叶寒清眸生着幽亮,满意笑道:

      “秦将军一心为并州城,出人又出力不辞辛劳实在令人感动。这样吧,今日你出城也幸苦了,这几日就不用来王府请安议事,在府中好生休息便是。

      也趁这日闲暇无事,秦将军也可想一想,下次再去魏达军营时、应该说些什么。我想秦将军这心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心里有数,对吧?”

      主位之上的端王妃娇柔秀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可秦似道却莫名觉得……那似春水柔和的笑怎么这般渗人,仿佛笑里藏了千万把杀人的冰刀蓄势待发,只要自己稍微有哪一点不如了她的意,就能瞬间被她扎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这可比在场众将领全加起来、还要令他害怕。

      “末将一定会好生将王妃的体恤关心之意,一字不差地全说与魏将军听,一定不会让魏将军及其大军对王妃、还有众将领生了嫌隙。”

      秦似道俯身跪地、连连应承着,他虽不聪明,但也不蠢,今日之事他自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毕竟他的妻儿可都在这并州城中呀,不论得罪了这城里城外的哪一位,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都是他,他怎么这么倒霉呀!

      常嬷嬷俯首贴耳悄声通报陈福来了,正在楼外候着,叶寒心下有所思量,便再说了几句话就结束了议事,散了众人,当然,也不忘“好心”、派人给秦似道送点补品,补补脑,省得他在魏达面前说错了话,给她惹一身祸回来。

      空了的谯楼,陈福很快便入了内,简单请安行完礼,便将刚收到的暗卫密信递至叶寒面前。

      叶寒接过,立马打开信轴一看,旋即心中一颗重石终于安稳落了地,红绫镇无忧,心下不禁暗叹,真是万幸!

      “朱老夫子现在在何处?”叶寒收卷着信纸,问话也难得透着一丝轻松。

      陈福回道:“回夫人的话,现下未时刚过正值申时,朱老夫子自是在一贤堂为小世子传道授课。”

      阿笙上午习武下午习文,这个时间点朱老夫子自是在一贤堂,叶寒暗怪着自己糊涂,最近太忙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竟然连这个都忘了,然后对陈福吩咐道:

      “今日我会早些回府,你回去通知一声,让阿笙下课后不用回合璧庭,晚膳就设在一贤堂,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朱老夫子,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是。”陈福得了话,拜别了叶寒,便立刻下城楼回府去。

      谯楼外风雪下得正盛,紧闭着的门窗一次次被凛冽有劲的北风、撞得吱呀作响,但幸好有木栓抵挡帮衬,这才没让暴雪严风得了逞。

      而没有风雪肆掠,楼内的炭炉只管一个劲儿地烧得通红明亮,发光发暖,才不管一墙之外风雪无情杀人寒。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寒很快处理完手中军务,自己起了身收拢下衣襟,有些兴奋对常嬷嬷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常嬷嬷看着叶寒臃肿冬衣也遮不住的纤瘦身子,有些担心道:“夫人,外间风雪太大,要不老奴扶着你从木楼梯下城墙,避开风雪。”

      谯楼之中另有木梯可下城墙,无需从外下去。

      叶寒无惧一笑,说道:“风雪再大也有停的时候,怕什么?”

      说完,叶寒便径直向前走去,一把打开紧锁的大门,任盘踞在外已久的风雪如愿灌了满楼清寒。

      寒风带刀雪似钩,浑身冰凉彻骨,整个人如心慌生悸般、被冻得好生难受,可叶寒却觉得异常舒爽,自魏达率大军突然而至后,她从未如现在这般清醒无惧过。

      “夫人,您这身子经不得这般折腾,快披上,小心冻着。”常嬷嬷连忙将狐裘披风为叶寒披上,心下无奈叹着气,是自责更是心疼。

      这段时日夫人因城外突至的大军,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忧心忧思食欲大减,本就纤瘦的身子又瘦了好几圈,根本耐不住楼外无物抵挡的风雪,这不,她不过才慢了几步,夫人这身子就冻得不成样,巴掌大的小脸硬是冻得如雪色苍白,看着真真让人心疼不已。

      叶寒拢了拢身上厚重暖和的银狐披风,暖心一笑,安慰着自责不已的常嬷嬷,“放心,我没事。”

      城外大军压境,并州城危境未解,她又怎会让自己有事。

      迎风雪漫步,叶寒很是喜欢此种旷然无束的惬意之感,然而未走几步,便见不远处有一熟悉身影临立城墙边上,于风雪严寒中一动不动,目不转睛望着城外驻扎的魏达大军。

      “冬青!”叶寒有些惊讶。

      冬青与他师父解白都是十足的药痴,若是无事,不对,就算是有事,他们也不愿离开药庐半步,而今日这大雪严寒飞鸟都不愿出来觅食的天,这冬青怎么转性跑到城墙上来了,这着实令叶寒好奇不已。

      “王妃。”冬青朝叶寒简单一拜行礼。

      叶寒走近问道:“你怎会在这儿?”

      冬青是解白采药时捡回来的孤儿,一直随解白在深山老林中长大,小小年纪便如解白般老气横秋,平日里很少言笑,今日却喜色难掩,嘴一咧、露出一口如兔子般可爱的大白牙,高兴回着,“我在王府闻着药味就过来了。”

      “药味?”叶寒有些不懂眼前少年未说清的话,虽说为骗魏达城中各处多烧药材,有药味已成稀疏平常之事,冬青怎会因此起了兴致?

      可叶寒转念一想,连忙转头望着的城外大军,迟疑问着,“你是说,我们昨日投到城外的药,他们已经在用了?”

      冬青鼻子一动,闻着自己特地调配的熟悉药味,很是肯定点了点头。

      “这么快……”,叶寒有些不敢相信,她还以为以魏达多疑的性子,定不会用这批治时疫的药,没想到秦似道去了一次他便用了,真是快得出乎她的意料,这真是一莫大惊喜呀!

      自幼跟随师父学医,冬青对自己的医术自是自信满满,“我从小便与草药打交道,对各类草药的认识以及灵活应用,有时连我师父都甘拜下风,军营里的那些个寻常大夫、又怎会检查出我药中的玄妙。”

      “嘘!”叶寒谨慎环视了空空无人的四周,这才小声提醒着冬青,“这些话以后在外别说,知道吗?小心隔墙有耳。”

      师父临走前嘱托过、凡事要听端王妃的话,冬青自是不敢忘,认真回道:“王妃放心,冬青明白。”

      叶寒总是忍不住把眼前这个小她十岁的青葱少年、当成她在现代时的弟弟,算下时间,今年许望也满十六岁了,上高中了,也应有冬青这般高了吧,是个大人了,有他在爸妈身边,多多少少也能慰籍他们中年丧女的哀痛吧!

      她现在在异世一切都好,只希望爸妈、还有弟弟莫再念她,好好过好今后的日子,她虽回不去,但也会在异世想着他们,不会忘了他们,更不会忘了他们那个家。

      “冬青,等会儿回王府后去一贤堂一起吃晚膳吧,朱老夫子还有阿笙都在。”叶寒与冬青下着城墙,边走边说道。

      “阿笙那小家伙也在?我自是愿意去。”冬青很是喜欢阿笙这个聪慧机灵的小家伙。

      阿笙的天资实在太好了,若是学医,日后成就必在他与师父之上,可惜他是端王府的世子,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真想让师父收他为徒,共创杏林辉煌。

      今天是个好日子,红绫镇的黑虎营未遭魏达袭击,前往夏州搬救兵的信使也已安全入了夏州,魏达军营也已燃时疫之药,算算日子,前往大风关探查的暗卫也有些日子了,现在只需等他们传回来的消息了。

      而她多日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能松一松了,与家人亲朋聚一聚,好生吃顿饭了,若是……青川也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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