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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画眉深浅入时无,更落缱绻春梦中(下) ...

  •   木剑交碰的“砰”然声响,虽不如真刀真枪、来得惊人生寒,但也能让叶寒从神游中醒过来,将目光移至席间前方的空地上。

      空地上,草色幽绿有一条鲜明的黄线,若楚河汉界,将草地平均分割成两半,黄线左右各居一人:青川居左,阿笙临右,两人各持一青冈木剑对阵比武。

      今日晚饭吃得较早,阿笙温书写完课业后,这天还未落下黑来,叶寒见庭中山风徐徐而来,一片清凉胜秋日,便让下人在庭中草地上铺了席幕桌案,一家人在庭中纳凉聊会家常。这对父子本就是坐不住的主儿,一人拿着一木剑便在庭中比划起来。

      叶寒虽不懂武功,可看了这么一会儿,也能看得出阿笙被“欺负”得有多惨:

      青川立在黄线一步之外,双脚不动,左手负于后背,仅用右手挥剑,便能将阿笙退于黄线五六步之后,阿笙靠近黄线、难于登天。

      叶寒瞧不得青川这么“欺负”自己儿子,不由心上一计,冲着青川柔柔喊了一声,“青川。”

      嗓音轻柔如沐春风,婉转轻扬间又生娇媚,似秋波勾人心魄,青川听见从一旁席间传来的叶寒呼喊,不禁分心转头一望,却见叶寒狡黠含笑,连忙转头将目光投向另一边,也就是他对面之人,然后手中木剑就猝不及防、被狠狠击打中。

      青川心中大呼一声上当了,自己身经百战多年,竟然被一简单至极的美人计给没了心神。

      青川幽怨看了一眼叶寒,看得叶寒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可嘴角还是忍不住生出笑来,想起青川方才望向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她颇有一种为阿笙“报仇雪恨”的解气。

      可阿笙毕竟还小,武功太差,即便她这当娘的用心帮他,还是被青川毫不客气地逼迫远离黄线,难以靠近,又因她方才闹了这么一出,青川竟然将阿笙直接逼退至十步之远,皆是气着她对阿笙无处不在的偏心。

      男人之间的事刀枪剑棒,本就是双手双脚公平赢天下,叶寒也知自己方才不该胡乱插手一道,便好生坐在席间看两人比武。

      这时,常嬷嬷领着婢子、抱着几捧时新的布料走来,说道:“夫人,您要的布料都找来了,您看要挑选哪几个给陆夫人送去?”

      常嬷嬷扶着叶寒起身,叶寒在一排婢子间好生挑选了一下,看中了一捆金色祥云花纹的织锦华缎,和一捆禧红色回字纹路的云锦,却犯着难,

      “也不知流画这次怀的双生子是男是女,这衣服做出来,也不知合不合适?”

      叶寒被这犯难之事扰了头绪,站在一旁的常嬷嬷倒轻松一笑,巧妙化解着叶寒的犯难:

      “依老奴看,夫人您选的这两色布料都合适。无论这次陆夫人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这金色和红色都是讨喜之色,都适合做成婴孩衣物。

      若是陆夫人这次怀的是龙凤胎,这料子选的岂不更好,男金女红,既讨了喜气、又能分辨婴孩性别,可见夫人您这当姨母的用心之至。”

      这宫里出来的人都长了一张八面玲珑的好嘴,再为难的事,经常嬷嬷这嘴里一过,叶寒掂量着手中犯难的两款布料,也顿时觉得合适得不行,便定下了这两款布料,等会儿差人送去扶琴院。

      而身后木剑相互击打的声响、还在继续,叶寒回头看着稳如泰山的青川,再看了看越挫越勇、却不肯服输的阿笙,这父子俩都是个倔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也不知这切磋一下要打到多久。

      常嬷嬷遣了拿布料的婢子离去,见青川与阿笙这打得不见休战,也不忍上前提醒叶寒:

      “夫人,王爷与小世子也快练了半个时辰了,要不夫人您让王爷与小世子、先过来休息一下。老奴担心,再这样练下去小世子该哭了。”

      阿笙是常嬷嬷看着长大的,自是舍不得阿笙受苦,叶寒自是知晓她,不过她说得也对,都快练了半个时辰了,也是该休息一下了。

      叶寒便对秋实吩咐道:“昨日新挖的红节香藕,我记得还有几根,你去把它切成小丁、放在碧瓷小盘中端过来。记得一碟中间放一小勺桂花糖馅,一碟中放蔷薇糖馅,至于我那一盘什么都不放,只放红节香藕丁就行了。”

      秋实领了话、转身就去了小厨房,叶寒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一方干净棉帕,便对草地上打得不可开交的两父子唤道:“都练了快半个时辰了,不累吗?过来休息一会儿。”

      估计这世上能让固执如石的青川与阿笙、这对父子俩止战休戈,也就只有叶寒一人了。

      听见后,两支木剑半空中僵持一瞬,极有默契双双收剑回鞘,一战方止。

      青川为父亦为师,阿笙收剑后、低头一拜谢过,将手中木剑递给一旁随侍剑童,便兴冲冲朝叶寒跑去,满脸是汗。

      叶寒心疼着、给他擦着,“白日不是在练武场学过武了吗?怎么回来还跟你爹打闹一下,还这么认真,瞧你手心都红了,疼不疼,娘给你揉揉?”

      阿笙很是珍惜与叶寒在一起的时候,自从前段时间爹爹把娘亲抢走了后,他整整有十几天都没见到娘亲,所以现在日日能见到娘亲,对他来说仿若失而复得。

      由此,阿笙也更爱黏着叶寒,他生怕有一天爹爹把娘亲带走了,他再也见不到娘亲,那该怎么办,他怕。

      这方,叶寒刚给阿笙擦净脸上的汗珠,青川也大步走了过来。

      常嬷嬷见青川面容如常,双眼深沉却闪过一丝不悦,立刻出声唤道:“王爷。”

      叶寒听见常嬷嬷一声行礼,连忙回头一望、正看着自己的青川,浅浅回了一笑,然后把阿笙交给常嬷嬷说道:“等会要吃东西,阿笙先跟常嬷嬷去把小手洗干净,好不好?”

      阿笙瞧了一眼娘亲身后、正冷冷瞅着他的爹爹,不想去、也只能乖巧冲娘亲点了点头,随着常嬷嬷离开了庭中。

      阿笙走后,叶寒拿起案桌上另一方干净棉帕,递给了青川,边轻声埋怨说道:“你也是,不就是跟阿笙随便练着玩一下吗,干嘛这么较真,也不让他赢一次,你也不怕打击他太深,从此无心习武?”

      “战场无父子。我若今日让了他,等他日后上了战场,谁又会让他。强者需千百万次锤炼,方可成钢,我们儿子是块好铁,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击倒的。”

      青川说着,却并未接过叶寒递过来的棉帕,只是把头稍稍凑近。

      叶寒见状,顿时没好气笑了出来,抬手给他擦拭着脸上、热出来的一层薄汗,边揶揄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什么都要跟自己儿子争个输赢,不肯吃亏。整一个大醋坛子!”

      “还不是被你逼的!你若对我与阿笙一碗水端平,我何至于如此。”

      青川一把将叶寒搂进怀里,不满地在她红唇上偷香一口,温柔缱绻却强势不减,羞得叶寒顿时红了小脸,还好一众下人不在,常嬷嬷领了阿笙出去洗手,叶寒这才保住了几分颜面。

      叶寒粉拳轻捶了一下青川胸膛,清明的双眼四周焦急打转,生怕有人看见,小脸全是焦急,“青川,别闹了,快放开我,常嬷嬷领阿笙快回来了。”

      日暮虽落,天色未暗,青川瞧着叶寒焦急欲哭的小脸,也不好再逗她,便扶着她一同在席间坐下,不一会儿,常嬷嬷便领着阿笙回了席间,秋实也将切好成丁的红节香藕端了过来。

      红节香藕不似我们寻常吃的大藕,既可清炒也可炖汤,而是一种更当作水果吃的一种莲藕。

      香藕白嫩若玉,节带绯红,故称之为红节香藕,因藕肉太嫩不适合煎炒炖煮,所以并州百姓并不喜欢这种太过娇嫩的食物,宁愿让它烂在泥塘里,也不愿挖出来吃。

      倒是上次阿笙误打误撞,跑去荷塘挖了几节香藕出来,让秋实这个吃货给捡到了,拿回厨房好生研究一下,香藕白嫩清甜、入口爽脆,生吃最是好吃。

      叶寒为了更方便吃,便喜欢将之切成小丁,用银叉插着吃,也就是现在三人正在吃的这种吃法。

      “好吃吗?”

      叶寒低头问着正吃得咔嚓作响的阿笙,阿笙吃得腮帮子鼓鼓,艰难将口中藕丁咽下,高兴冲叶寒说道:“娘亲,这藕好脆好甜,阿笙喜欢吃。”

      “那你再吃下中间那处的藕丁。”叶寒神秘提醒着。

      阿笙好奇,若寻宝般,兴奋地用银叉、插了一块碧瓷小盘正中间的藕丁。

      一块入口,阿笙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舒服得眯了起来,激动得囫囵一口咽下,兴奋望着叶寒说道:“娘亲,是桂花蜜,藕丁下放了桂花蜜!”

      说完,阿笙便迫不及待地将藕丁蘸着碧瓷小盘中间、那一勺桂花香蜜吃得不亦乐乎,叶寒看着不禁摸着阿笙毛茸茸的黑发,慈爱不已。

      当然,叶寒自是不会忘了正坐在自己另一旁、怨气冲冲看着自己的青川,朝他面前的那一盘、还未开动的白玉藕丁,抬了抬眼说道:“你也吃下你这碟藕丁,看看有什么不同。”

      青川见阿笙吃出了一盘有桂花蜜的藕丁,便瞬间猜出自己这一盘里是藏着何种乾坤了。

      虽惊喜无惊,但当馥郁的蔷薇香气、随着藕丁淡淡的清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时,他还是不出意料,被蔷薇甜蜜的香气甜进了心里,就像现在姐姐轻轻柔柔地冲着他笑。

      即便他看了千百万次,依旧心暖如潮,似恰逢花开。

      夏暮半明不散,夜幕难以低垂入人间,合璧庭难得的天伦之乐也迟迟不散。

      叶寒哭笑不得,看着阿笙将藕丁吃净的碧瓷小盘端起,小脸埋进整个盘子里,伸着舌头一点一点舔着盘上、未吃干净的桂花香蜜。

      那贪吃的模样,别说是看得叶寒目瞪口呆,就算是站在一旁的常嬷嬷和秋实,也忍不住捂嘴转过头去偷笑,倒是青川显得比较镇定,扶着叶寒莫让她笑疼了肚子。

      阿笙终于肯放下、被他舔得干净如洗的盘子,叶寒真是无奈了,只好拿着帕子,替他擦去嘴角沾上的蜜渍,“瞧你吃得,嘴边全是一层蜜。快过来,娘给你擦擦。”

      “哪呢?”阿笙看不见自己嘴角的蜜渍,不以为然,可还未等叶寒给他擦掉,就见他伸着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而且还舔得干干净净,确实不用叶寒再为他擦一擦了。

      叶寒见状,心里真是无语了,她记得自己怀孕时、好像没饿着他吧,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小吃货呀!

      叶寒欲哭无泪地望着青川,青川轻抚了她的背脊,无声安慰着她此时的“伤心欲绝”,心里也颇是无可奈何,他这个儿子还真是他亲生的,连这嗜甜口味也随了他十足。

      人人都爱阿笙此时的娇憨的可爱模样,可他偏偏却爱姐姐脸上、那欲哭无泪的小表情,双眼又气又笑,小嘴轻瘪着,那模样说多可爱、有多可爱,看得他都舍不得移眼。

      天幕仅剩一缕微白,晚风渐起时,陈福入了合璧庭。

      有外男家奴在场,叶寒也不好再依在青川身上,坐直身子,连带着将阿笙这个小吃货也一并坐好,让常嬷嬷拿一方打湿了的面巾来,好擦去阿笙嘴角、黏黏的残留蜜渍。

      陈福一般无重要事情、不会突然而来,搅扰主子一家的天伦之乐,正是因为知晓陈福行事沉稳,所以青川在下人通报时,才会立刻让他进来,此来事不知好坏,但绝对乃大事。

      “老奴见过王爷、夫人、小世子。”陈福微微俯身,恭敬行礼道。

      青川正坐,平静问道:“何事?”

      陈福如实回道:“回王爷的话,公孙先生刚从褚州回来,现正在书房等王爷您。”

      公孙释?

      叶寒听后,心中顿起一阵纳闷,他不是身子伤冻未愈,不是一直在静庐好生休养吗,怎突然从褚州回来了,而更让叶寒心生奇怪的……是青川的反应。

      两人坐得如此近,她自是能隐约感觉到、青川浑身倏然卷起的一股嗜血杀气,若严寒冬风呼啸,引得她也不由浑身一噤,好似瞬间破夏冬来,战鼓起,惊雷响,万千铁骑一过,踏碎冰河。

      叶寒的目光太过明显□□,青川一眼,便可看清她眼中的所思所想,可他最不愿的,就是把府外不相干的事、扰了她的岁月安好,这是他许给她一世的承诺。

      “你去告诉公孙释我马上就来。”

      合璧庭是他与姐姐的家,青川不想把烦心危险的事、带到自己家里来,于是起身准备前去书房,对叶寒说道:

      “姐姐,我先去处理点正事,你与阿笙在这儿再坐会。夜来风盛,记得别在庭外待久了,莫着凉了身子。”

      青川有正事要做,叶寒自是不会阻拦,起身送道:“正事要紧,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叶寒知道青川不舍离去,只好自己先开口“催促”。

      青川走后,方才这一家欢闹好似顿时少了什么,怎么也回不了方才的团圆感觉。

      正值天际夜幕垂落,天色也暗了下来,叶寒也没什么心思再待下去,想着反正离睡觉还早,送至扶琴院的布料也未出庭,便领了阿笙一同去扶琴院,看下流画与明珠。

      青川回府后她被缠得太紧,一直很少有空去看她们,今日难得有时间,正好。

      阿笙也很是兴奋,可能是自己无再生育其他孩子,阿笙对明珠这个妹妹很是喜欢,对明珠很有做大哥哥的样,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明珠留有一份。

      那时阿笙与明珠太小,她见阿笙对明珠好,以为仅仅是哥哥对妹妹的好,待阿笙渐渐长大、到已知男女情爱的年龄,她这当娘的才后知后觉——

      原来,缘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此奇妙,竟然这么早就将人与人之间的姻缘、用红线绑好了,只是凡人不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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