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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上元一夜并州梦,欢喜悲忧人间情(下) ...

  •   文弱书生安抚了几下,站起身来朝粗壮男子走来,面色讥讽,“你水柳阁倒是会做生意,花十两银子就买了一个大活人回去,你当众人都是傻子不成。

      这一纸卖身契,我看就是你水柳阁用来骗人的计俩,就是一张假纸而已,我张定这就以举人身份,向官府上禀你水柳阁伪造卖身契,逼良为娼,让官府封了你们的妓馆,看你们还怎么造孽!”

      水柳阁这种妓馆本就干净不到哪去,若是这举人报官闹上官府,这水柳阁就是不关,以后也没人敢来了。

      粗壮男子知晓其中厉害,也知对方是个认理的死读书,便将手中卖身契送到他手中,让他一辨真伪,

      “别别别,这点小事何必要惊动太守大人。你不就说我这卖身契是假的吗?现在你仔细看看,我这卖身契是真是假,若看出半点伪造之迹,我何老三当场就砍了自己。”

      这本就是骗那女子签下的卖身契,契约上的一切自然都是真的,所以何老三才敢放下如此大言,眯着眼瞧着瘫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贱人,再看着拿着卖身契、久久不说话的文弱书生,满脸横肉尽显得意之色,好不快活。

      “去,把那贱货给我拖回去,先在水柳阁后院给我挂个几天,让她长下记性,也让其他新进阁的雏儿看看,引以为戒,省得一天到处乱跑,害老子到处抓人。”

      当最后一丝光亮灭去,重陷孤立无援之中,他跌坐在地的那女子、这次真绝望了,也不挣扎了,若一活死人般,任由两打手将之拖走。

      众人虽可怜那女子遭遇,可水柳阁有契有理,虽是巧取豪夺、但亦拿之无可奈何,唯有低头唏嘘一句,盼着她福大命大撑过余生劫难,可谁又不知这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妄想,水柳阁对不听话的女子,那手段比对畜生还要狠,那女子回去后被折磨至死,不过是早晚之事。

      临走前,粗壮男子向文弱书生要回卖身契,文弱书生回头,喉结艰难咽下,几次滚动后,才不解问道:“什么卖身契?”

      “那女子的卖身契,我刚才不是拿给你看的吗?”粗壮男子急着解释道。

      这么一说文弱书生更加困惑了,“那女子的卖身契你给我看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们水柳阁的人?”

      粗壮男子死盯着眼前颇为老实的读书人,看着他还偶尔吞咽滚动的喉结,顿时恍然大悟,粗胖手指指着他气得颤抖不已,脸上横肉都跟着上下跳动,

      “你……你,怎么这样!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做如此下流龌蹉之事!你……”

      “我怎么了?”文弱书生装傻充愣到底,一脸无辜样,完全不懂粗壮男子所气为何。

      刚好,有一行巡夜的衙役推开人群而来,看着人群边满身是血的那女子,再看着一弱一壮两男子当场对峙,大喝一声问道:“今日上元佳节,何人敢在此处闹事,速速给本差役滚出来!”

      见了差役,那粗壮男子就像是见了亲爹一般,仿若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立即跪扑在差役面前,“控诉”着那文弱书生的“罪行”。

      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滑稽样,跟刚才做威耍横的霸道样,真是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众人心中莫不起讥讽和嘲笑,直恨不得上前呸上一口唾沫、淹死他。

      在粗壮男子告状之际,文弱书生向押解着那女子的打手走去,还未走近,两人便弱了半分,丢下那女子的手臂、闪进了人群中躲了起来。

      突然扭转的场景,被扔在地上的女子不敢置信,只是任由文弱书生将她扶起,走至差役面前,还未等他开口,就被粗壮男子指着鼻子骂,

      “就是他,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抢了我水柳阁的人,还吃了我水柳阁的卖身契,奈何这人身有举人功名,小人一小老百姓惹不起,只好请各位差役大哥为小人讨个公道。”

      边说着,那粗壮男子边拉着差役头的手不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在向那差役行贿,只是那差役头一直平展着手掌,任那沉甸甸的银两落不住手中。

      那差役头也不傻,若是平日里碰上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还能捞点油水、犒劳犒劳自己,可眼前这事混了一个举人进来,这举人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随时就可一登青云入了青天,自己若见钱眼看脑子犯了糊涂,若此人发达后秋后算账,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这番权衡思量后,差役头也不敢为难那文弱书生,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偏袒任何一方,只好正颜轻咳一下,公事公办向那书生问道:

      “这何老三之话可是为真?你可真吃了人水柳阁的卖身契,强抢人家的婢女?”

      文弱书生轻扬一笑,指着地上遍体鳞伤的女子,不卑不亢回道:

      “这位差役大哥莫听信了那青楼龟公的一面之词。他说这女子是他水柳阁的婢女,请问他有何凭据可证明、此女真为他水柳阁的婢女?有无卖身契,有无官府户籍登记在册,有无人证可为之证明?”

      这些青楼妓馆从外进新人,本做的就是不干不净之事,且为逃避税赋,都尽量在官府户册上少写人口数,哪还找保人证明。

      所以,被文弱书生如是一说,粗壮男子顿时像被锁住了喉咙般,一肚子气发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你……你强词夺理!我明明有卖身契的,分明是你耍诈,一口吞下肚了。”

      听后,那文弱书生更是仰天大笑,寒冬腊月的天直接拉开衣襟,亮出瘦薄的胸膛,直对着差役头说道:

      “既然你说我吃了你水柳阁的卖身契,那更简单,直接让这位差役大哥拔刀,当场对在下开膛破肚,看在下腹中可藏有你说的卖身契?”

      差役哪敢,当场杀举人,他还想不想活,顿时忍不住想后退几步,离这书生远点,怕沾上麻烦晦气。

      君子对君子,小人对小人,以恶方能治恶,青川见那人群中袒衣亮膛的书生,仰天大笑无所畏惧,铁骨浩然有正气,不由高看了几分,于是对一旁侍卫吩咐道:“去查查此人的品性与家境。”

      叶寒了解青川,见他这般重视的样子,就知他又开始惜才了,打趣道:“看来今夜这上元之行真没来错,赫连将军又觅到一有用良才,妾身在这先恭喜赫连将军了。”

      青川最经不起叶寒那清明的水眸、轻挑起的秋水娇媚,只需若有若无朝他看上一眼,他便克制不住,若现在这般,情不自禁把她搂在了怀里,想行那水乳交融之事。

      “妖精。”青川在她耳边低压着嗓音说道。

      “有人。”

      房中还有一众下人,未知之处不知还藏匿着多少暗卫,叶寒用手轻推着青川胸膛,水眸含羞,一抹轻红就上了脸颊。

      而青川何尝不知身在何处,并未真想对她怎样,只是情难自禁,有些控制不住罢了。

      也不知那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是如何收场的,待叶寒再次将目光聚集在街上时,花灯游/行又贯穿了夜市长街,热闹非凡好似从未间断过,但闹剧却好似未完结,只是暂时中断而已。

      叶寒瞧着那书生扶着被打伤的女子、站在街边一木凳坐下,紧挨一旁是因人潮拥挤、暂时无法离去的差役,而隔了一街花灯游行,对面那一群凶神恶煞之徒并未远去,为首的粗壮男子双手抱胸站在对街上,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人,看样子有些誓不罢休。

      “怎么,想出手帮忙?”青川顺着叶寒的目光看去,知她正义感作祟,想助那两人永绝后患。

      然后未等叶寒开口,青川就朝站在门边伺候的常嬷嬷、使了一记眼色,接着就见常嬷嬷下了楼,来到那书生与被打伤的女子处,但却不是为找他们而去,而是为站在他们身边的那群差役而去。

      常嬷嬷借了一步与那群差役的头、在墙角说了一会儿话,并掏出手中令牌与之一瞧。

      那差役头常年任职府衙,自是认得这是端王府的令牌,于是对常嬷嬷所吩咐之事不敢怠慢,未等花灯游/行结束就穿街而去,找上了水柳阁那一群打手。

      至于其后发生之事,虽让那书生与女子送了一口气,但也惊愕难明,还以为是这群差役良心发现帮了他们,待常嬷嬷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这才记起,好似这群差役过街教训那群打手之前,这位看似简单的中年妇人、先找了那差役头。

      常嬷嬷从袖中掏出一钱袋,交与那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我家夫人心善,见不得穷苦人受委屈,这点银子,就算我夫人的一点心意。”

      说完,又对站在一旁的书生拜托道:“公子修身正骨,腹有高洁之气,肯为穷苦人出声,委实难得。现水柳阁后患已除,还望公子再行一善,送这女子回家,老身先谢过公子了。”

      书生作揖回礼,“应该的。”

      待书生再抬头一看,那来路不明的妇人早已离去,独留下一地疑惑,那经受苦难的女子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更是错愣不知,不信老天怜她,“公子,这,这钱……”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留下吧,莫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心。”书生想想回道。

      不过看那妇人打扮质朴却无失大气,谈吐更是从容得体,一看就是出身于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

      看来是这女子命好,碰上了一好心人帮忙,无奈他双手空空、无银钱可助人,只能凭一身穷骨与仗义,为这苦命的女子抗争这世间的不公与黑暗。

      书生重承诺,扶着那受伤的女子一瘸一拐离了长街,这厢,叶寒与青川早出了天一楼,携着一行人随花灯游/行的方向而去,与那书生与女子自是渐行渐远。

      行至一买绫罗绸扇的摊铺处,街道渐窄,花灯游/行占了过多的街道,叶寒与青川只好先站在街边,让花灯游/行先过。

      刚好,见一两丈之高的玉佛花灯从旁经过,其貌慈眉善目,其身晶莹剔透,其光色泽清暖,若佛光普照渡众生之难。虽其工艺不若其他花灯巧夺天工,但还是引得人人侧目,不由双手并拢,低头一拜。

      叶寒见之,却不由低头轻轻一笑,青川问道这有何可笑。

      叶寒答道:“若这些人见过公孙释之貌,还会这般虔诚拜这尊假佛吗?”

      犹记得也是去年此中元节时,自己初见公孙释时那番惊为天人,生生让她看呆了还打翻了茶水,如今想想自己与这一街中、合手低拜的众人有何区别,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知为何,叶寒竟莫名想起茶水打翻那一幕,茶水四溢杯碟尽碎,居席上之人却不躲不闪,而是抬起云袖、先挡住了那一容玉佛之颜,宁愿全身受热水之烫、碎瓷侵来,也不愿容颜受半分侵害。

      叶寒不由感叹道:“公孙释容颜倾城,却太重容颜,其日后恐也会为这容颜所累。”

      这事、这话,青川去年也曾听叶寒提及过,只是不曾入心,公孙释注重容颜此乃他之私事,虽同为男人有些不喜,但只要他不妨碍自己的军国大政,这些小事随他而为,反正也与他无关。

      只是,听叶寒口中说着其他男人,青川多少心中有些吃味,低头凑近叶寒小巧的耳朵上,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笑意不减,却带着浓浓威胁,“怎么,小y娃又想挨c了?”

      脑中“轰隆”一声,叶寒在大庭广众之下,瞬间红了脸颊,被他吹过的耳朵更是烫得不行,双目慌张看着周围一众、此起彼伏的热闹,一身羞臊得不行,

      于是气呼呼盯着戴着面具的青川,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怎么能在这么多人在场时、对自己说这些闺房之话!

      众目睽睽之下叶寒不好发作,胸中气怒难消,只好别过脸去不理他。

      青川瞧着叶寒这使着小性子的可爱样儿,胸膛中有力的笑闷声、真是此起彼伏,大手一伸,一把将叶寒搂在怀中,也不怕下人看见,他只需顾着怀中、跟他闹着别扭的小人儿就够了。

      青川一行人已经走远,可花灯游/行还在继续,长街两旁游人依旧如织,一众摊铺也未到打烊时,都想在这上元佳节多赚点银子。

      只是,这卖绫罗绸扇的摊铺的生意不好,卖了一大晚上、也没几人买去几把扇子,连光顾的客人都少得可怜,现在也只有一两个游人,站在挂满绫罗绸扇的摊子后,半天未动,也不知要不要买。

      “公子,端王爷已经走了,还需追上打声招呼吗?”昆山开口问道。

      被问之人面戴丑陋黝黑的昆仑奴面具,长手轻轻推上至额间,恍然间,玉佛惊现于世。

      尤其是眉间那一点鲜红的朱砂痣,若世间苦难汇集成的一滴血,为受苦世人而来,普渡众生,只是眉眼不知意,与生今夜寒。

      那卖扇子的大娘看呆了,一动不动呆站在原地,待拥挤的人群、不小心撞到她时,她这才幡然惊醒,四下张望着,却再也寻觅不见那惊鸿一瞥的玉佛佛祖,怅然若失。

      几阵寒风吹面,大娘拍着自己凉下来的额头,怀疑到该不会是她太累、出现了幻觉吧,然后想起刚才游/行的花灯玉佛,她坚信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却不见脚旁那一被游人踩碎了的昆仑奴面具,黝黑、丑陋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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