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逆臣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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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抬眼。苏岑明了，去往侧房。只见他取来一个棋盘，放到桌上。
众人不解这是要干什么。
随后，一批黑衣人，进屋取走桌上菜肴。
“诶诶诶！”来不及伸手，便眼睁睁看着红烧狮子头被端走。我还没吃饱呢！我咬着筷子暗自可惜。
九爷瞥我一眼，转而面向众人，施施然取出一粒棋子，夹放在天元位。白色的云子落上棋盘，清脆悦耳。
诸人看过来。
九爷道，“请问诸位，此白子有几口气？”
有人小声议论，“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这么入门级的东西，还来问我们？”
“太子自有他用意。”
柴叩扉开口，“四口气。”
九爷执扇，在白子的三个方位，各点一下，“如果这三处各放一粒黑子呢？”
苏岑落下这三子。
先前那位斥责柴叩扉的士子，暗瞥了一眼九爷，道，“还剩一口气。可活。”
“只余一口气，活不久。”九爷看他一眼，问，“你是？”
“回禀殿下，我叫程丹心。”那士子恭敬行礼，回道，“敖州人士，殿试第七。”
九爷微一颔首，“我朝便是这白子。”
众人恍然大悟。
我盯棋心想，这三面夹击的困境，从何而来？
九爷问程丹心，“这白棋，你作何解？”
程丹心一拱手，恭敬道，“三面夹击，是为北方，西南方与东南方三个方位。
北方游牧民族，每年总侵扰内境。
西南方辽阔，内境人过去生活不适应，只能倚仗当地王室管辖。但当地王室与本朝貌合神离。
东南方岛民不成气候。”
“是，但还不止。大家尽管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这聊起国家大事，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各青年才俊均跃跃欲试，欲畅谈观点。
他们朝气蓬勃，激流勇进。
又一人起身，“启禀殿下，我乃张俊，西阳郡人，殿试第四。我想再补充几点。不知可否？”
殿试第四？应是在座各位中，名列最前的一人吧。众人忍不住看过去，欲一睹面容。
是个高高瘦瘦，清秀温和的年轻人。
九爷微一点头，示意他继续。
张俊似得了几分勇气，昂起胸膛，意气奋发道，“困境应分内外。先前程公子谈及外困，但也只指出一部分。
在外，别忘了，东北方小王朝，在历朝历代，都会成为东海大岛岛民，侵扰内境的跳板。小王朝乱，则东北方乱；小王朝定，且归顺内境，则东北方皆安。
再一个，南方虽丛林密布，人烟稀少，但直辖内境，资源丰富。管理的最大问题，是瘴气，毒蛇猛兽，瘟疫频发。
在内，自古内境人民，逐水而居。内境两大水系，水源充沛，滋养土壤。但，不受控。秋冬太少，春夏太多，甚至泛滥成灾，水患不断。水利兴修，也历来为我朝所重视。
还有南北通航问题。南富北贫，一直存在。关键是资源流通不畅。凡船只一月可达之地，便可经济。但南北航道，一直都各行其是，从未打通。南归南，北归北，无法经济，则分化之势日趋明显。
这就是我的一些看法。”
这一席话下来，不禁令人佩服其视野之开阔。
陆续又有几人发言。
这就是国之栋梁，天之骄子啊!我不禁感慨。
九爷嘴角上扬，似有几分笑意。国之肱骨，是任何君主都渴求的。
待众人言罢，倒是苏岑做了总结，“大家刚才所言，大抵谈到以下五个方面。
1，外敌。来自东面，西域与北方。其中，北方为盛。
2，水患。兴修水利，宜疏不宜堵。
3，物流。南北航道宜通畅，才能将南北更紧密地整合为一体。
4，政通。官员治理体系，要更合理化，以富养廉。其次，人才选拔要更倾向于庶民，打压世族。
5，民生。降低农民赋税，增加商人税利。”
苏岑环顾众人，“没有遗漏吧？”
众人纷纷点头，“没有了没有了。”
“苏岑公子总结得很到位。”
“到底还是苏丞相的儿子啊！”
听到大家夸苏岑，我也不免脸上有光。
九爷却似失了兴致，“遗漏甚多。”
诸人面面相觑。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是大家这么多人在一起，都没有想到的吗？
我暗自搜刮着苏苏的记忆。
记忆中，她对国事不太关注，只隐隐听兄长们闲谈聊过一些。她关注到的点，都是些新奇的点。
无非是什么东南方地动山摇，火龙出没啊;南方瘴气肆虐，瘟疫爆发啊。
这些地震啊，病毒啊，都不是常态化的，对朝势不是决定性影响，应不是九爷关注的地方。
那他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九爷低头揉了揉太阳穴，似是略感疲惫。突然他一睁眼，目光好巧不巧地与我对视上。
见他嘴角勾起，我心下暗自糟糕，只听他道，“苏小姐，你想补充什么？”
众人的目光投向我。被大佬们齐齐凝视，我心下微慌，“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敢在各位面前卖弄。”
九爷摆摆手，“苏小姐切勿妄自菲薄。苏丞相才学冠绝天下，想必虎父无犬子，苏小姐也定不会丢苏丞相的脸。”
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嘛！
被我瞪了一眼，他也不恼，嘴角的笑容反而越扩越大。
啊，不要顶着陆鸣的脸这样恶劣地笑！
士子看我的眼光，不约而同的，带有几分轻视。就好像是说，一个女子能懂什么。
我莫名一忿，“那我就献丑了。不知九爷有无地图？”
闻言，九爷笑容却更深，“巧了。拿来。”
苏岑从侧屋拿来一卷地图，路过我身边时，还在冲我皱眉:你别再乱说话啊。
我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料一转眼，刚才那一幕被九爷逮个正着。我不禁尴尬地笑笑。
地图展开在桌上。我移步过去细看。别人看我，我看图。
半晌过去，议论声起。
“苏小妹莫不是不懂装懂，半天都说不出话啊。”
“苏小妹，女孩子不懂这些，很正常。没有关系。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慢慢抬起头，“女孩子不懂这些，很正常吗？不正常。各个大男子的，驯化女子倒是厉害。
女子无才便是德，到底这话是谁给你们的错觉？”
一话撂下，却是惹得说这话的男子，脸色一红。其中几人面色不悦，但碍于九爷情面，不敢吭声。
苏岑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身后，以行动表示对我的支持。
我指向地图，“这处便是大家的遗漏！”
诸人看过去，只见所指是一条荒芜又萧条的古商道。
个别不以为然，又个别若有所思。
“历数历朝历代，失去此处，国势衰败。得此处，则国势蒸蒸日上。”
我看向众人，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大家若是不信，对照有史以来历朝历代的疆域图一一比较，即可明了。我便不再赘述。”
说这其实我也是赌一把，因为穿越前的历史，是否适用于这个世界，我并不清楚。
我硬着头皮说下去，“众所周知，北方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
当气温降低，水草凋敝，即很难生存，便会出现侵扰内境的情况。
但为什么他们来侵扰，我们却很难应付？”
我直视九爷，心想自己现在真是豁出去了，竟当着太子爷和一众治政精英面前胡诌。
但勇气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有知有畏，却仍坚持前行。
“因为马匹。”
难得九爷捧场。“对！九爷英明神武，一语中的！”这马屁捧得，我自个都一阵恶寒。
九爷却不禁莞尔。
九爷坐下。旁人也纷纷坐下。只余我一人站立。
一双双探询的目光，让我不由得手心出汗。
我暗自打气，“马匹比之人力，机动能力强。
马，就是重要的战略资源。还是内境非常稀缺的战略资源。”
底下有人不以为然。
“苏娘子，你说的这些并不稀奇。包括你先前说的海西走廊，是马匹交易的重要通道，这我们都清楚。
你能说点什么我们不知道吗？”
这语带挑衅，分明是被我之前的言论激怒了，按捺着怒气怼我呢。
九爷斜靠太师椅，捏起一旁的杯茶，轻抿了一口，“有意思。”
这个世界的历史，大体与穿越前的情况，应无出其二。
许是越挫欲勇，我道，“好，那就说点新鲜的。
游牧民族，骑兵很强，对内境始终是个威胁。
但是，游牧民族也是人，如果能选，他们难道不想过我们农耕不惧荒年的生活？
我们广袤的北境边界线，能不能反过来让游牧民族来保卫？
如果君非汉之君，而是天下之共主，是天可汗，统治胡人，也不无可能。”
有人被我的言论惊到，陡然起身怒斥道，“蛮夷怎么同伍？”
“几百年前，说不定您祖上就是蛮夷。”我笑了笑，“难道在座各位忘了前朝百年内乱，胡人往内境迁徙了吗？”
那人嘴张了张，却是气到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九爷眼眸微垂，似陷入一时的沉思。
我继续趁热打铁，“适当可以用宗教庙宇，让北民像钉子一样，摁在草原上。
再用宗教信仰，君权神授，来加强皇上统治的合法性。
加之利益交换。草原缺什么？我们给!
从最富有的地区拿钱给草原。我们却得了一只可靠骑兵，任其开疆拓土，扩张版图，岂非善哉？”
柴叩扉起身，“苏小姐想法很好，但实现起来，困难重重啊。单就从地方豪强手里拿钱这一条，就十分困难。”
“所以要加强集权!铸币盐田矿产土地，通通收归国有!”
柴叩扉愣了愣。众人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谈何容易啊。”不知谁在底下轻叹一声。
九爷看着我，眼神幽深。
苏岑在我身后，偷偷戳我，“小妹，你怎么这么能唬啊。”
我悄悄问，“唬到了吗？”
苏岑笑笑，“唬到了。”
我咧嘴一笑，“那就好。还有更唬的呢!”
苏岑微惊，抬手欲拉我衣袖，阻止我。
“众所周知，春秋战国，乱斗。
天下恶乎定？定于一
将有限资源集中于一人之上，由他分配。秦始皇提供了如此帝国想象。
那皇帝合法性有条件。”
程丹心微是慌张，打断我，“皇帝的合法性，怎容你质疑？快莫讲了。”
我遗憾地看了看他，人是有才的，可惜骨头是软的。
我看向九爷，示意是否继续。九爷神色莫辨。
苏岑忍不住冷汗淋漓，拉住我，“九爷，小妹人小不懂事乱说话，请爷切莫怪罪。”
九爷似笑非笑，“怎么会。令妹天才绝艳，今日倒也让我大开眼界。苏岑你放手，让她继续说。”
我也分不清这话是好话还是歹话，只觉得胸中荡层云，不吐不快，“
皇帝合法性在于6点。其中两条，
一是赋予永久和平与苍生福祉的天下愿景。
二是伟大君王的自我期许。
换言之，江山社稷。江山就是人民，民众就是社稷。
如若皇帝恣意妄为。就不是合法的皇帝，即可伐无道，诛暴秦！”
突然，杯盏被砸！一地的碎片！
所有人纷纷跪倒在地。
九爷紧盯着我，脸上还带着怒气。
“好一个伐无道，诛暴秦！好，很好！”
苏岑扑上来，拖我跪下，“小妹愚钝，望太子息怒！”
房里一片安静，静到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额头着地，头脑却十分清明。
“苏落之心在于诚。”临行前师尊的断语，犹在耳畔。
诚，真的是好事吗？
一双鞋出现在我视线中。来人一手拽起我，正是九爷。他几乎是面对面地直视着我，眼中明明灭灭，不知在涌动着何种情绪。
“苏家女，你当真以为本太子不敢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逆臣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