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朕心》杳杳冰敲月

16、情报

　　梦里，那个少女从远处小桥跑来，笑声如铃，灵动的身形如同春日的蝴蝶，美好而纯洁。少女越来越近，钟离瑾站在远处，仿佛就快要看清她的容颜。就在一瞬间，四面八方落下无数箭矢，穿破那少女的肌肤与胸腔。

　　少女的容颜始终是一团迷雾，梦里只剩下无尽、凄惨而婉转的哀叹，以及血一般的诛心画面，如此反复。

　　钟离瑾猛地睁大双眸醒来，落了一身汗，自他懂事以来总会梦见这个少女，有各种不同的体态，美好、娇羞、爱慕……最终画面一转，永远是那诛心的画面。

　　梦中凄惨的哀叹声，仿佛轭住了钟离瑾的心脏，真实而熟悉，令他有一种失去心爱之物的痛苦感觉。

　　他很不喜欢这样，因为是他无数掌控的变数，而他一点也不喜欢变数！他着寝衣下床，喝了一口凉水，蓦地眼眸一紧。

　　密室有动静！

　　于是，他利落地套上外衣，隐藏脚步声，来到书架前。转动书架上的错金银兽砚滴，书桌后的壁画向内开出一条路，钟离瑾进入密道内。密道通往地下密室，密室中是钟离瑾多年来搜集的情报、财宝、兵器以及……上了锁的方盒。

　　那个上了锁的方盒，便是许泱冒险入密室要寻找之物，当她搜寻了一圈仍无果之时，警觉到身后一股凉风，她猛地回头，迎面便是钟离瑾的一掌。

　　她明明在屋中放了迷烟，他也能醒过来？惊骇当下，暗自苦恼是自己太鲁莽了。

　　许泱连忙左侧闪避，不敢轻敌，因为他与钟离舒不同，钟离舒不会出致命的狠招，而钟离瑾却下手毒辣，招招致命。

　　“什么人胆子不小！”钟离瑾冷冷地眯着双眸，杀意迎向许泱，道，“偷到本王头上来了？说！你是怎么知道密室的？”

　　许泱一袭黑衣，端的是凛然煞气的冷艳美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她换声道，“那么王爷呢？私藏兵器财宝，有何贼心？”

　　钟离瑾猛地皱眉，杀意更浓，右手旋转成掌，攻向许泱面门，接着是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掌，许泱应对得有些吃力。上一世，她的武艺便是钟离瑾传授，自知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定然不能拉锯，要找机会逃走。

　　一招之下，许泱便被钟离瑾制服，双手被他桎梏住，而钟离瑾另一手来到她的斗笠之下，森冷道：“本王看你能往哪里逃？”

　　“王爷要在你母亲祭日，开杀戒吗？”许泱冷冽开口，戳中钟离瑾的死穴，见他愣怔的一瞬间，许泱即刻抓紧机会。

　　“咔嚓”一声，许泱折断自己的右臂，顺势抽离出他的桎梏，忍痛从另一侧密道逃了出去。她封住心脉，用左臂护住右臂，一路逃脱，却是不敢回许府，生怕泄露身份。

　　看到黑衣女子决然而残酷地逃离，钟离瑾格外惊骇，这个人似乎知道自己很多的秘密……从他的母亲、密道还有她的话语当中。他，必须要找出这个人！也许这个女子，与他梦中的少女有关联！

　　一路逃出后，许泱为了躲避钟离瑾手下人的搜捕，绕了好几条街，已是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她靠着最后一丝力气跃到一棵千年大树上，就这么倒在树干的交叉处。因为天色较暗，月亮也偷懒，许泱顺利躲避王府的追捕，无力地昏倒。

　　……

　　黑夜下，钟离舒和凌子韧刚办完正事。已是太晚，钟离舒并不准备回宫，与凌子韧分别后，准备前往墨韫书院宿一宿。

　　墨韫书院，绍安城最受文人墨客喜爱的书院，其称第二，无敢称第一的。墨韫书院的第一才女温诗诗，更是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聪慧敏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民间真正当得的“第一才女”。

　　只是墨韫书院一向很神秘，没人知道这书院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钟离舒走在月光下，突觉得月色暗淡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原是一棵参天大树遮挡了月色。不过……大树的树叶沙沙响了起来，好像有什么黑色不明物体掉了下来？

　　怕是有人偷袭，钟离舒推掌而出，那黑色不明物体被拍飞在空中，旋转正要落地之际，钟离舒透过月光看清了这黑色不明物体。

　　……许泱？？！！

　　这一身黑衣、墨绿色斗笠的黑衣女子，不正是与他在宫中对打的许泱？

　　惊诧过后，钟离舒立刻屈腿弯身，借力向前而去，堪堪用自己的身体接住许泱。她依旧意识全无，整个人背着落，跌在钟离舒的身上。

　　温软在怀，钟离舒尴尬地脸红了一下，立刻从她身下出来，然后扶住她的身体，幸好他出掌只用了三分力，并无大碍。

　　只是……她的右手臂无力地荡在空中，竟是被折了？看她用左臂环住自己的样子，不知为何，钟离舒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尚不知这种情绪，就算他博学多才，书中对此却无记载，世人唤这种感觉为……心疼。

　　翌日，阳光从窗间照入，唤醒了床上的人。许泱猛地睁眼，警惕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环顾着四周，四周皆是梨花木家具，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文人风较浓。

　　这时，一名女子推门而入，她着黛色衣裙，瓜子脸，眉眼清秀，身姿绰约。她见许泱已醒来，雅然一笑道：“姑娘，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许泱见自己还戴着斗笠，不知眼前的女子有没有见过她的容貌，仍有顾虑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我的东家救了你。”女子知道许泱一脑门的疑惑，解释道，“这里是墨韫书院，我是温诗诗。姑娘请放心，你既然戴着斗笠便是不想被人知道身份，诗诗不会自寻麻烦，没摘过你的斗笠。”

　　“是东家见你昏倒在路上，伤的不轻便救下了你，不过，他有没有见过你的容貌，诗诗便不知道了。”温诗诗局促一笑，知道自己东家正在隔壁厢房听着她们的谈话。

　　许泱朝她感激一笑，说：“竟是第一才女诗诗姑娘，久仰大名。”

　　“不敢当。”温诗诗莞尔一笑，道：“比不得被陛下亲封的第一才女许家小姐，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快别说了，许泱再被夸上天，跌下来屁股很痛的。

　　还好戴着斗笠，诗诗看不到许泱讪笑的神色，然后诗诗接着说，“姑娘的手臂已经接好了，不过需得修养一月，别做重活。”

　　“知道了，谢谢姑娘，也代我向你东家道谢。”许泱点头，和温诗诗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诗诗也看出她着急离开，没做挽留。

　　等许泱离开后，温诗诗进入隔壁厢房，看向圆桌中间的蓝衣少年，颔首道，“公子，那姑娘已经离开了。”钟离舒了然地点头，温诗诗便退了下去。

　　凌子韧调笑般地看向钟离舒，道：“殿下，救了人家却不现身，你不会是害羞了？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场面，许姑娘定是感动得以身相许呀。”

　　“什么许姑娘？”圆桌上另一位少年，咧嘴笑着，露出一颗虎牙，看起来甚是阳光，他连忙问道，“你们认识那个黑衣女子？”

　　“不该你知道的，别多问。”凌子韧用扇柄敲了下那虎牙少年的头，就是不想告诉他。那少年生气地哼了一下，凑到钟离舒面前，问道，“殿下，你告诉我呗。”

　　“沈飞飞，凌家当年留存的老人查得如何？”钟离舒问话，沈飞飞被问到正事，摆出认真脸，道：“都死了，不是火灾就是贼盗。”

　　“你信这是巧合吗？”钟离舒问道。

　　“不信。”沈飞飞摇头，看了凌子韧一眼，这些事情不让凌子韧碰，是怕他感情用事，而且沈飞飞主要就是搜集、刺探情报的。凌子韧则在钟离舒身边，和他一起出谋划策。

　　凌子韧缄默片刻，道，“这已经是唯一的线索了，若是再没有其他线索，恐怕查不到什么了。”

　　凌子韧的父亲原是御史中丞凌博文，官职为纠察百官，塑正纲纪，监察弹劾百官，为人刚正不阿。他生前一直与前任宰相分庭对抗，提议陛下增设参知政事，作为宰执，分化相权。也许，他正是如此才遭人污蔑，在牢狱中被人杀害。

　　“你放心，我沈飞飞别的不会，就会刺探情报，一定会帮你找出当年的真相，证明你父亲的清白！”沈飞飞认真起来，也不算讨人厌。

　　凌子韧看着沈飞飞和钟离舒，转着扇子，抒怀一笑。

　　一个月后，那个一袭黑衣、带着墨绿色斗笠的黑衣女子又出现在了墨韫书院。适巧和沈飞飞有事商谈，钟离舒和凌子韧也在包厢中。听外头的话，许泱说是来找温诗诗的。

　　凌子韧不解道，“她怎么又来了？难道是看上了诗诗姑娘？”

　　被提及，温诗诗内敛地笑着，看着钟离舒道，“主子，那我先出去。”说完，她退出厢房，目光搜寻到遗世独立的黑衣女子。

　　迎面而来，诗诗将许泱带进厢房，而隔壁正是钟离舒等人，她笑着道，“姑娘，你找我何事？”

　　“我叫杜梦，来是希望你引见一下你的东家，我有要事和他商谈。”许泱淡淡开口，修养一个月的时间里头，她也闲不住，一件件把事在脑中过了一遍，想着事情有个轻重缓急。眼下这事着急得很。

　　“杜姑娘，东家不在书院，你有事可直接和我说，我替你传达。”温诗诗悄然一笑说着。

　　许泱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这事你拿不定主意，我必须见你东家，不是此书院的东家，是你真正的东家。”说话的态度坚定而决然。

　　另一厢房的凌子韧听得津津有味，揶揄道：“殿下，她不会是要对救她命的东家以身相许了罢？只是没想到，还称自己为杜梦，这名字听来甚是神秘。”

　　沈飞飞双眉一挑，凑身过来道，“她就是那天受伤的许姑娘？殿下和她到底有什么故事啊？”

　　凌子韧也不卖关子了，将许泱的身份如实相告，沈飞飞一听，咋呼地跳了起来，道：“那岂不是命定的缘分？这乌漆嘛黑大晚上的都能被殿下你救到。”

　　言毕，沈飞飞又摸着下巴，添了一句，“不过这么一听，许泱的身份着实令人费解，且听听她来此的目的。”

　　那厢，许泱看向诗诗，笑得高深莫测。诗诗装作听不懂她的话，道：“姑娘何意？我的东家不就是书院的东家么？”

　　许泱神色明朗，全然没有少女的扭捏，反而有一种岿然不动的大气，淡淡道，“我找的，是牵机阁的当家，这样你可懂了？”

　　诗诗的神色一凛，能寻到这里找牵机阁的人，定然是她知晓的，可眼前人是从何得知牵机阁的？她也不糊弄，警惕道，“姑娘到底是何来意？”

　　“我说了，我只和你东家谈。”许泱依旧是淡淡的。

　　她凝眉，似乎思考了一下，接着道，“就是那个长着一颗虎牙，面相阳光，内里着实阴暗的男子，你的当家。”

　　……啥？另一侧厢房的沈飞飞狗急般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虎牙道，“她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