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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Scene 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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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宇泽从美国回来后转身就去了其他地方。
这次美国行让他得以接触了更多和他一样在做剧团和剧场的人,他希望通过和这些人交流获得更多对新剧有帮助的信息。
原以为一别几日,眨眼就成了一别近一个月。
施宇泽很忙,忙得就连消息的回复也变得慢了许多。
后来就习惯了。
习惯了有个人不再在生活中出现。不再时常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不再经常能得知他的近况。
林总总一度以为再不会有太多机会能够见到他。
直到她在整理留在爷爷房子里最后的一些衣物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因为号码有些陌生,起初林总总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接起来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
“喂……”
“你现在在哪里。”
“……嗯?”
林总总察觉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
“我们回到家,发下你的东西几乎都没了。刚才问了滕叔,他才说你早就搬到你爷爷的那栋房子里了。怎么回事?”
“……”
林总总哑然。
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样,谁能想到她的父母会突然杀回家。
“呃……我……还在爷爷家里。”
“我就知道。你在那里待着,我马上就到。”
已经退无可退,林总总只好坐在沙发上等爸爸过来。
她原以为父母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回国,没想到她却算错了。她没有料到因为公司有些紧急事务要处理,他们改签了机票,提前回了国。
结果回家就发现了连同行李一起不见的林总总,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家住有近一年了。
花一样的年纪,不在家住也不在学校宿舍住,想来想去也只剩一种可能性了。当爹的唯一庆幸的是林总总还是住在了爷爷留下的房子里,而不是跑去跟哪个野男人同居之类的。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所谓的“马上就到”,其实五分钟后就听见了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因为父母经常不在国内,所以爷爷房子的钥匙平时是林总总来保管的。父母手里没有能够打开房门的钥匙。
林总总头皮发紧,不太情愿的去开门。
门背后就站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林总总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父亲夺门而入,冲进来的时候还四下打量了好一会,像是想看看有没有别人藏在屋子里。
“你怎么回事,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的么。”
不得不说,大人就是大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头脑清醒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林总总不断冒冷汗,想解释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你最好想好了再跟我说。”
“……我……”
林总总想说“我休学了”。简单的四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没去上学?那你在干什么?从家里搬出来,还不上学?你跟谁学坏的?”
“……”
空气仿佛凝结了。
林总总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想起来刚才父亲进门后没有关门,不知道是不是有经过的邻居看到了过来查看情况。
“总总,我们下次的公演可以去下川大剧院表演了!我们的申请通过……了……”
等施宇泽从门外进来,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好像有点不对劲。最可怕的是他还拖着行李箱,一副晚上就要住下来的模样。
林总总已经完全放弃了想要解释什么的打算。
随便吧……
要打要骂……随便吧……
于是三个人干脆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说是面对面坐下有些不对,眼下是施宇泽和林总总并排坐在沙发上,林父搬了张折叠椅来坐在了两个人的对面,颇有点小职员面见大总裁时的感觉。
“你是说,你们现在在做一个剧团?”
施宇泽和林总总同时沉默地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
施宇泽和林总总又一起沉默地点点头。
“那……还有进一步的打算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
“下一步我们打算去下川大剧院进行演出,昨天终于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说是圣诞节前后有两天可以让我们表演……”
“我不是问这个。”
“啊?”
“我是说你们。你们两个,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么。”
施宇泽还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林父,林父这下终于怒了,“我们林家的女儿可不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随便玩玩就可以甩掉的!”
作为林父的女儿那么多年,林总总太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在他眼里,自己的女儿但凡不是跟女孩子待在一起,就一定是“被男孩子骗了”。
“我家女儿,不演舞台剧,不理会任何和戏剧有关的东西有很多年了,就因为碰到了你,她才会又捡起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连学都不去上。”
“不去上学跟施总没关……”
“还’施总’!我在公司都不允许我的员工叫我什么总的。你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个……林……叔叔?舞台剧并不是乌七八糟的东西吧……”
“就是乌七八糟的!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看的?把这个精力和时间花在学业和干其他事情上不好么?一群人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不停地说话,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许久过后,周围的环境才沉静下来。白炽灯在头顶,偶尔有飞虫逐光飞过。
一通电话把父亲叫走了,哪怕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
他在离开前命令林总总今晚必须回家过夜,不许留在爷爷的房子里,否则立马就安排一个保姆过来监视她。
林总总坐在沙发上,施宇泽带着行李箱站在她面前。
“感觉你爸爸对舞台剧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
“他是觉得我爷爷因为醉心舞台剧所以从小对他疏于关心,才把所有原因推到了舞台剧上。”
“可他年龄也不小了吧……”还会对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么?
“有些伤痛可能永远也不会忘掉吧。”林总总用手掌撑着自己半张脸,无力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爸确实很烦,但那样说真的好么。”
“什么?”
“在他面前承认我们在交往……我们没有在交往吧。”
“也不算承认吧……不是你爸硬把这个帽子扣在我头上么……”
“你可以否认的……”
“……我觉得在当时的情形下,还是先应承下来比较安全。”
林总总笑了笑,“好吧,确实有点道理。”
听到一个答案。
用的不是自己期望的说辞。
不是在自己憧憬地风花雪月之中。
走在路上,吸着汽车的尾气,顶着烈日和三十八度的高温,满脸的油和汗,然后突然被告白或是求婚。
这种情况下是很难被感动的吧。
只想揪着对方的领口质问为什么不能换个环境呢?不能换个时间点呢?为什么不能提前让自己准备下呢?
林总总从没有想过会在自己隐忍着怒意的父亲面前,听见施宇泽说“是,我们姑且算交往了一段时间了”。
虽然。他的口吻里更多的是对父亲的畏惧,和勉为其难承认两个人关系的做作。
不存在的东西,就算被承认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开心。
所以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既不是他勉强承认的关系,也不是他答应父亲“会好好照顾自己”。
人啊。归根结底是个贪婪的动物。
想要更多的爱。想要更多的偏爱。
在爷爷的房子里稍坐了一会,林总总背上了自己收拾好的衣物,和拖着行李箱的施宇泽一起离开了室内,往巷子外走去。
“你要回家住了么。”他问。
“嗯。公司好像出了些状况,我父母会在国内待上一段时间。”
“也挺好的,有你爸妈在,你就不用整天吃泡面了吧。”
他抬手,拦下了一辆在马路上疾驰的出租车。他把车后座的门打开,人却没有直接坐进去,而是示意林总总过来。
“先送你走吧。”
林总总愣了愣,然后才会意地坐进了出租车。
“那……再见。”
“嗯。”
出租车朝十字路口驶去,施宇泽朝着车尾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林总总坐在车后排有没有看见。
在密闭狭小的空间里时,情绪就像找到了温度湿度适意的培养皿。它终于得以肆意的生长和膨胀,终于,像寻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方式和位置,能够被释放出来。
林总总望着车窗外向后飞去的各式景色。
闪烁着的霓虹灯。路边的小餐馆。色调冷淡的大厦。忽明忽暗的路灯。敞亮的地铁口。
视线渐渐模糊了,像被水雾包裹住的冬天的窗户。
等眼眶再也承接不住重量,眼泪扑朔扑朔地落了下来。它们飞快地划过眼角,脸颊。经过嘴角,下巴。最后滴落在手背上,大腿上。
冰冷的、粘腻的触感。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本来还有些心有戚戚,幻想了一下将房门关上走出去时应该会觉得有些失落吧。可谁能想到最后她竟是有些逃难般地从房子里跑了出去,因为担心回家晚了会被父亲责备。
所以。
很多时候,离别的到来总是很倏忽。
想要刻意用什么仪式去纪念的重要时刻,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过去了。
像是未到预产期却突然生产的孕妇,孩子随随便便挑了个时间降生在人世间。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夜晚,曾以为的狂欢却变成了因为感冒只能卧床休息。第一份入职的工作是在面试无数次都无果后随便投了份简历,没想到简单就通过的普通小公司。
对大多数的人而言,生活没有太多的绚烂。
相遇也好,相知也好,它们都只是随随便便挑了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和平平凡凡的人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