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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21、
      在路途上,看在我的银票的份上,特使对我不错,吃穿住行都是尽善尽美,我表示很满意,下次……
      哦,对了,我没有下次了,真可惜。
      在路上估计是担心我逃跑,脸皮还没有撕破,但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京都以后,这点表面工夫就没有必要维持了,在给我找了一堆我的确做过的罪行后,转头就把我丢到了天牢里头去了。
      就等着老皇帝六十大寿过完,然后就把我给斩了。
      天牢里吃也不行穿也不行就,还动不动来点刑法拷问拷问我。
      日子真的是无聊。
      在这穷极无聊的日子中,我一边数稻草,一边开始回忆我操蛋……
      哦,不。
      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22、
      遇见我的主子符锦之前,我有另一个名字——
      李三胖。
      顾名思义,李家第三个出生的,出生时是个肥胖的小子。
      我们家不是不能找村里秀才取个更“雅致”的名字,只是一开始我爹娘根本就没抱希望我能活下来,毕竟我之前还有两个哥哥,那两个哥哥都没有活过五岁,我的父母对我也不抱任何希望。
      虽说吃了狗屎运的我平安顺利地长大了,不过因为名字已经叫顺口了,我爹娘也就懒得再去更改了。
      就这样,李三胖这个土气的名字跟了我十几年。
      在我乏善可陈的童年期间,我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天才的才能,就像所有乡下的孩子一般,上树下河掏鸟蛋,帮工下田干农活,波澜不惊地活着,无人注意地成长。除了我自己偶尔的白日梦,没人会指望我日后有什么大出息。
      我的未来已经能从我那世代务农的父母亲管中窥豹了。如果没有遇见什么的大的天灾人祸,我会一边帮家里干农活一边成长,长到一定岁数了,倚靠家里的积蓄在自己村子或者邻村娶一个媳妇,取了媳妇一到两年后,生一个两个三个娃子继承家业,继续他的一生。
      一代又一代,几代人过一代人的人生。
      说到底都是一代人。
      无趣至极。
      不过我七八岁的时候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厌恶之情,毕竟如果能够持续这种乏味但是平静的生活,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从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从村中偶尔见到的悲剧,从父母偶尔充满担忧的神色,我朦胧地知道,安静而祥和的,偶尔有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的乡村生活只是表象,当水灾饥饿旱灾降临,当剥削和战事降临,当那些近在咫尺的天灾人祸来到这村庄之中,我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就会展现出血淋淋的残酷内核,其中满是伤痛、不甘、懊悔、无能为力,是那是的我无法承担的。
      不过当时的我和我们村的大部分人一样,都以为那些还未降临的事情不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不过现在,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回望,我才发现,无论是恰好成为潮头的自己也好,抑或是被批卷入潮水中的村民也好,我们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身不由己。
      早年离开村庄的我身陷大牢,留在村庄的他们死于几年后的洪水。
      已经发生的无从更改,展现端倪的终会降临。
      王侯将相、布衣平民。
      无人能够逃脱。
      23、
      不过,我还是与众不同的,命运格外钟爱我,知道我未来必成大事,所以选择率先磨砺我的心智,锻炼我的身体。
      在我七岁那年,我那老实巴交的亲爹被大水冲走了,尸骨无存。
      家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我阿娘一介女流之辈,何以扛起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七岁的我和已经六十多的爷爷不得不下田,即便如此,家中依旧困窘。
      仅一年,我们家便从年年有余的中上游家庭沦落到勉强糊口的境遇。人祸便罢,天灾不断,接下来两年的旱灾,蝗灾,让本就遥遥欲坠的家庭雪上加霜。
      粥越来越稀,菜里的油星越来越少,在贫瘠的饮食下,本就体弱的奶奶没有挺过第三年春天,去了。
      没有钱买棺材,没有钱买寿衣,因为过度饥饿无比昏暗的眼睛也没有多少难过。用席子一卷,草草葬了,家中的人连悲伤的力气也无。
      在贫穷和饥饿面前,所有的忠义和誓言脆弱不堪。
      我亲爹死去的第四年,奶奶死去的第二年,阿娘枉顾爷爷的意愿,义无反顾地改嫁了,嫁给了村中死了老婆的教书先生,爷爷一气之下离家而去,再没有回来过。自从家中有了男人,虽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这读书人好歹有点正事。能够倚靠教授临近的几个村的孩子,写写书信对联一类的赚一些小钱,家中困窘的情况好歹有了改善。
      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是否是为了讨好母亲的缘故,成为后爹的教书先生对我还算不错,经常给我买些玩具和零食,时不时还教我识文断字,算术记账。
      我虽然嘴上不说,内心还是挺喜欢我的新爹。
      毕竟新爹温文尔雅,算是村中的百晓通了,能解答我几乎所有天马行空的问题,通过他的言语,我隐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那是我这个在穷山村长大的孩子无法想象的瑰丽雄奇。
      从那时候起,我的志向隐隐改变了,我不想再囿于这偏远的一隅,我要离开这里,去追名逐利,建功立业。
      不过这种好日子我没有享受多少天,阿娘与后爹在一起一年后,就又生下了一双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龙凤呈祥。
      所有人都很快乐,除了我。
      当笑逐颜开的父母面前,我看着那双哇哇大哭的婴儿,浑身发冷。
      而事实就是,你不想要什么,它就偏来什么。
      在这对双生子出生之后,吸引了家人所有的注意力,原本对我就不是很在意的阿娘更是连半点眼神也懒得给我,原来后爹还对我不错,但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我在后爹眼中瞬间就变成多余的存在,成了会跟他儿子争抢遗产的隐患。
      不过后爹是个没有什么胆识的读书人,狠不下心来,他没有把依旧弱小的我消无声息地弄死,也没有克扣我的饮食,只是在犹犹豫豫了一年之后,才跟阿娘商量着将我送到铁匠那儿去充当一个学徒,目的很明显,希望我在学得一技之长后快些自立门户。
      我愿意相信,后爹和阿娘的初心或许是好。
      我也很感激,后爹教我识文断字,阿娘生我养我。
      但因为这件事,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他们。
      对我来说。
      在铁匠处当帮工的日子,成为了我一生中最深的噩梦。
      24、
      在乌巢这座城池边有很多村子,其中有一个李家村,那就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们的村子养不起铁匠,所以他们只能把我送到城中的铁匠那里去,而城中的铁匠几乎没有愿意收外人的,除了其中一个奇怪的铁匠。
      照实说,这个奇怪的铁匠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也不是什么怪异到极致的人。他只是很单纯地——
      没有将我当做人而已。
      我在铁匠眼中不是人,没有人格,也不值得尊重,与牛马无异。吃食少得只能果腹,住处只有一块稻草做的席子,不能使用人使用的器具,不能到店里与客人交流。每日只有不间断的繁重而乏味的工作,稍有忤逆便是一段毒打,不到皮开肉绽决不罢休,期间还不给任何药物止痛治疗,伤口因此流脓发炎也绝不在少数。
      根据我的了解,铁匠之前的买过两个奴仆,在这样生活之中都没活过两年,我虽然没有卖身,不是奴隶,但说实话,和奴隶也没有什么差异了。
      砍柴,饥饿,烧火,疲惫,打铁,疼痛……
      一复一日,从没有一个尽头。
      乡下的我还能梦想未来,把自己解放出枯燥乏味的现实,城中的我连梦想都不敢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死去。
      仅仅活着,就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25、
      我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逃走?
      很简单,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之中,我已经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了。
      那我为什么后来又逃走了?
      这就是一个事故了。
      那一天,我被大人物的仪仗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导致我把铁匠让我搬的口袋弄丢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事实的时候,我蹲在夏日之中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浑身发冷。
      对于旁人来说,丢了一个不甚值钱的口袋,至多不过骂几句娘罢了,但着对于我来说,意义绝对不同,没有人会比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如果他丢了东西,铁匠他会怎么对我。
      我跪在肮脏的地面上,瑟瑟发抖,手指扣进已经流脓的伤口,却感受不到疼痛,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比这疼痛百倍,铁匠的藤条回在我身上留下新的伤口,更深更可怕的伤口,我将会痛得晕过去,然后再醒过来,在满身的伤痕之中继续更加苛刻繁重的工作……
      我已经能够预见,正因如此,才更加感到恐惧万分。
      恐惧使我手足无法行动,即使我知道铁匠马上就会回来了,即使我知道铁匠回来时如果没有看到我在干活,他的惩罚会加重,我依旧无法行动。
      我瘫坐在地上,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去凑热闹,我就不应该……
      可我真的后悔吗,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如果刚刚不去凑热闹,可能在他临死前也不会知道达官贵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也就不会知道他距离那个世界到底有多远。
      我是真的后悔吗?即使恐惧地要死掉,回想起刚刚的见闻,我的胸口依旧会涌动出某种名为渴望的感情。
      那时的我隐约觉得,为了见识到那样的世界,哪怕死去也是值得了。
      现在我的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朝闻道,夕死可矣。
      可是如果可以,我不还想死,不想在刚刚窥见了那个世界以后,就这样没有尊严地死在别人的手上。
      那支来自京城的贵族车队唤醒了我的少年血性,激起我在残酷人生中累积的戾气,我不想继续经受疼痛,不想像一个牲口一般死在铁匠家里。
      就像戏文里描述的那样,大丈夫应当堂堂正正地站立于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所以,我想逃。
      我要逃,逃离这非人的生活,逃离这奴隶一般的日子,逃离这没有希望的生活。即使明知道,如果逃跑不成被铁匠抓回去的话,我会生不如死;即使明知,像我这样一个连偷东西都不会的十多岁少年,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很可能会在不知名的地方无声无息地饿死。
      但留在铁匠这里,虽说有少得可怜的吃食,能够多活一段时间,但也不过是苟活罢了,我很快就会像先前死去的那两个奴隶一般,累死病死在铁匠家中。
      我不想这样死去,我想要最后一搏,起码要死出个人样。
      我起身,在自己后悔之前向城门走去,现在并非战时,城门的盘查并不严格,即使我衣衫破旧,神色可疑,消极怠工的守卫依旧没有将我拦下。
      我很简单就出城了,但我知道,我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城池旁是农田和村庄,可我不能再这里滞留,因为这些村庄与李家村类似,绝不会收留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而且,留在这些村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铁匠又抓到了。
      当然,我可以回李家村,但我一想到家中排外的气氛,想到阿娘冷漠的神色,想要他此刻狼狈的姿态,我就一点也不想回家了。
      那么此刻只剩下一条路了,我看向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蜿蜒曲折的官道,毅然踏上了未知的路程——
      我明白,我唯有在自己饿死之前到达下一个城池,在自己饿死之前想办法进城,之后在城中找一份糊口的活计,这是我唯一的生存之道。
      我从没出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路上会经历什么,什么准备也没有,不过年轻人总是敢赌嘛,我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都说啦,我是上天的宠儿,怎么会死在那里呢,我理所当然地成功离开了乌巢的地界,来到凤城。
      至于过程?
      没有食物,土里的虫子,能吃的草根;没有衣服,从过路的村子之中偷,被主人追着打了很久,勉强才逃掉;没有床,随意找一片干燥的土地,靠着树干,和衣而眠;没有草药,伤口化脓,发出恶臭,身体一直低烧不退。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结果就够了。
      我存活了下来,这就是结果。
      26、
      在离开乌巢的那段路途中,支撑我存活的是一个不知道能否到达的城市。
      而在天牢的日子里,我这个懦夫,只能逃避到我的过去,以此汲取生存下去的勇气。
      这是不见光的日子,没有人交流,耳畔从未间断的哀嚎。
      在又一次的日常的刑法结束后,我依旧什么都没有说。上面的官员也很无奈,只能命令狱卒脱动着我,再次丢回了牢中。其实我也不是不能自己走,但我是真的不想动了,毕竟忍受痛苦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耗费体力了。
      带着我这身烂肉躺在囚牢的稻草堆里时,我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相较于在铁匠的日子,现在的日子已经能够算是天堂了,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虽然这帮家伙行刑的时候下手有点重,但对比我隔壁的几个狱友,他们对我真的是温柔至极了。
      我可是他们敌对势力的二把手啊,知道多少隐秘消息啊,可是他们依旧不敢肆无忌惮地对我下手,这是不合理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之前有人打点过了,让我死前过得舒坦点。
      这个人是谁呢?
      穷极无聊的我开始做起了排除法。
      儒商徐玉阙?啊,不可能,那家伙就是一个商人,就算家财万贯,在政治上还是一个贱民,他的手还伸不到这天牢里。
      前主子季清贺?嗯,还是不可能。我的确背叛了他,那个记仇的家伙不塞钱让天牢里的人对我更狠就不错了。而且,就他目前的地位而言,他也没有能力影响这种大事。
      那还有谁啊?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一个一直被我忽视的家伙——季三青。
      我跟这个家伙交情不深,相处时间也少得可怜,不过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我此生此世见过的,最无可救药的老好人,我觉得,如果不是季左丞相在他后面给他兜着底,这家伙早就被人吃得渣也不剩了。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知道我是利用他,却依旧把我收进了季家,在后续的接触中,我渐渐明白了,他就是个憨憨,是个看透了很多却依旧放不下的憨憨。
      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个身居高位的憨憨,能够让我死得体面些了。
      这个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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