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女排向）》尔青阳

94、合练（五）

　　“二十！”

　　“二十一！”

　　“不到位，二十！”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数，加油鼓劲儿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但是岳良依然严苛的标准如同一盆凉水浇在每一个人头顶。水丹年龄大一些，又经历过联赛的洗礼，体能储备相对足一点，段琳还小，本来就正在长身体，体能储备不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平时青年队的助教不会有岳良下手这么狠，所以这会儿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还有十个到位才算结束，陈飞又推来一个球车，然后马不停蹄再四处去捡散落各地的排球。

　　段琳被不断的滚翻折腾的头昏脑涨，甚至一度有了晕车时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她不想，也不能说自己承受不住了。水丹还站在那里，已经把她的防守区域挤到小的不能再小。虽然平时老冷着个脸，可自己也不是冰做的。

　　水丹早就看出来段琳已经快爬不起来了，她又何尝不累，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倒下，青年队的小队员以后怎么看自己，她们马上就要和她成为正式的队友了。这会儿还能站起来，无非是硬提着一口气，单人防守训练做到最后，往往都是拼意志大于拼体力，说是双人防守，这会儿和单人防守也没什么区别了。

　　青年队的人看着终于结束了防守训练的段琳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心里头都开始打鼓。她们之中有几个打完U19就到了年龄，要么上一队要么退役。今天看到岳良大发雷霆，且下手如此不留情面，多少有些害怕，谁能保证自己训练比赛一点错都不出呢？

　　那么这件事起因是什么？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

　　“你们出去比赛，遇到鹰眼出问题，或者明目张胆的黑哨，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这个时候怎么办？那就是稳定情绪，继续比赛，任何时候任何理由，都不允许去和裁判纠缠。这是规则！哪怕你们觉得不公平，可以赛后申诉，但是在场上，就是天塌了，也不是你们中断比赛的理由！”

　　“我知道，我今天这么办，你们中间有人不服气。但是今天一切的训练都是为了将来的比赛，如果你们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到了赛场上，凭什么拿出让人信服的表现，去争取胜利。”岳良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水丹，段琳头昏脑涨的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从今往后，无论是队内训练赛还是正式比赛，再有因为抗议判罚而中断比赛的，处罚加倍！都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声音稀稀落落，且没有丝毫气势。

　　“大点儿声！”

　　“清楚！”声音齐了一些，但是分贝依然不大。

　　“听不见。”

　　“清楚！！！”所有人终于喊出了岳良满意的声音，这堂训练课在暂停十分钟给两个倒在地上的二传调整之后再继续。

　　付彤彤扶起双腿发软的水丹，周煜晓已经拿来了碘酒给水丹手上蹭破的皮消毒。水丹借着力站了起来走到刚被队友扶着坐起来的段琳身边。“你摔伤了没有？”

　　段琳还没缓过劲儿来，只是摇了摇头。余宁蹲下来大致的检查了一下，段琳的手掌和膝盖都有蹭破的皮。水丹叹了口气，从周煜晓手里拿过碘酒递给了余宁。段琳没有说话的力气，水丹也没有数落她的力气。十分钟之后，刚才中断的对抗继续进行。

　　直到对抗赛结束，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所有人一起赶到基地食堂吃最后一拨午饭。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段琳坐在了水丹对面。一队和青年队的区别显而易见，岳良对饮食要求的格外仔细，而青年队的大部分队员盘子里堆得都是炒鸡蛋，红绕肉，还有一些炸货。

　　段琳其实打心眼里不服气水丹，她看过联赛，青年队也组织过现场看比赛，水丹在场上的表现因为有了越春时的衬托而显得格外辣眼睛。在她看来，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主二传，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她从确定位置那天，就发誓要成为越春时一样，甚至是超过越春时的二传。所以在水丹站在她的网对面时，她对胜负，乃至每一分都看的尤为重要，水丹都能进一队打联赛，她段琳凭什么不行。

　　但是自从来基地和一队合练，和一队交手，她才发现事情有时候并不只是自己看到的那样。那天她无意之中听到付彤彤开玩笑，说让水丹从津贴里把电费扣一下，因为每晚训练馆的灯都是给她开的。今天面对双人防守，确实也是水丹承担的更多。当然，水丹年龄大一些，又打过联赛有一定经验。但是在段琳看来，这些都不是理由。自己确确实实还有差距，尤其是心态上。

　　段琳也不是天生就冷着脸，小姑娘有几个不爱笑的呢。可是她从小就比同龄人个子高，所以仿佛天生就该是运动健将。但因为早产，身体底子不足，她确实除了身高一无所有。每次到了运动会，老师都会把殷切的希望放在她身上，她偏偏徒有身高什么也做不好，后来老师也放弃了，反正学生嘛，好好学习就行了。然而小学里头都是讨狗嫌的岁数，班里的男孩子也都喜欢扎堆欺负这个比他们高出一头但是行动迟缓手脚不协调的女生。当告老师并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段琳只能冷下脸，尽量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势。

　　转机来自小升初那个暑假，无意之中参加的一个夏令营，让体校的排球老师相中了她，而她面对这个没有直接身体对抗的运动也一见倾心。那个假期她查遍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然后做出了一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决定，要去打排球。

　　但是她除了身高一无所有，加上先天的身体底子薄弱，家里人毫不意外的全员反对，她坚持获得了去体校试训的机会，当她摸到球的那一刻，之前身体不协调，行动迟缓的缺点一瞬间烟消云散，在教练的指挥下几个基础动作做得还有模有样。教练的游说和秦山即将打造出的第一个职业俱乐部的前景勉强说服了她的家人。当她走进体校的那一刻，班主任又上门来劝阻，她成绩很好，没有必要走体育这条路，一旦将来进不了成年队，最好的时光都白费了。

　　段琳坚持，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小时候，她的梦想是当一个作家。但是眼前，她的愿望是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不会再有男生喊她傻大个，不会再有男生故意抓散她的小辫，然后哄笑着跑开，而她追不上。

　　体校的日子也不好过，大队员欺负小队员的事儿不能说普遍，但是肯定有，教练也没有学校的老师脾气那么好，说话那么委婉。暴跳如雷，甚至气急了动手打人也是有的。除了每天认真完成训练课，她能做的也就是冷着脸，告诉每一个想在她身上讨便宜的陌生人：老娘不好惹。

　　教练也批评过她，排球是集体项目，对待队友态度要温和一点，尤其是确定专攻二传这个灵魂位置之后，她需要和场上每一个攻手都沟通到，所以一定要把脾气改过来，但是能轻易改过来的就不叫习惯了。

　　她知道，队友对她或多或少都有意见，尤其是这次来和一队合练，队友们知根知底尚能包容一二，这些姐姐们能体谅包容吗？显然没有。她不是没猜到自己在背后被如何议论。

　　但是今天，站在水丹的立场上，是有充分的理由生她的气的，可是最后受罚的时候，水丹却实实在在帮她承担了很多。在她的想象里，队友或许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而面对这样的队友，自己还需要这样不友善的保护色吗？

　　水丹的盘子里放着两块鸡胸肉，一小份五谷米饭，剩下的都是蔬菜。段琳看一眼低下了头，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从自己盘子里夹了两块红烧肉放到了水丹的盘子里。

　　水丹看到眼前突然伸出的筷子，愣了一愣，还抬头确认了一下是谁。然后四处扫视了一眼，确认教练组没有人在食堂盯着。

　　“谢了。不过只此一次。岳指要求我们控制体脂，这些高脂高热的东西不能吃。”水丹还是承下了这份好意。

　　段琳拼命点了点头。从那以后，无论在哪个食堂，她的餐盘里也都没有再放过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