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摩耶梦》东风喵

79、捣麝成尘香不灭

　　因方才一场武斗，握雪台终年不融的积雪被搅乱的漫天残卷。雪一点一点的落下，松风振壑，形成了极致的静默。碎无泪兀自握着长剑，仿佛是被定住了身形，只能看见她口里呵出的白气……方才那一幕，令她心上大受震撼。

　　她的左手不仅握住了量天尺，更是运出了云烟过眼，剑去珠还，这一招彻底击败了珠囊照地。那一刻，她不再囿于心魔，甚至她脑海里亦就是一片空白。碎无泪不可置信的举起自己的双手，白雪渺渺，落在她温热的掌心，顿时无影无踪。

　　“师父，我的心魔灭了吗？”碎无泪诚恳一问，说着，她转身看向岑我寻，心悦诚服的一声师父，你听到了吗？

　　左手的隐疾牵连的是旧日的掌故，是一直以来避不开的噩梦，也是永远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可避免的，岑我寻因着她的情状，心里生出了怜惜之情，他开口道，“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风起波浪来。”

　　他的话，碎无泪一向听的认真。她暗自咀嚼这话，好一会儿她仿佛是悟到了，她才开口以征询的口吻说道，“外境迭至，如风吹水，万态皆有，水何拒之哉！”

　　岑我寻看向她，露出嘉奖的笑容。

　　“在波浪的生灭变异之中，湖水不增不减。在生命的轮回变异之中，真心亦如如不动。要灭心魔，方如是而已。”

　　“啊，原是如此么？”碎无泪听到岑我寻的正解后，不免惘然知错。可是怎么才能使一颗心做到不增不减，非动非寂？她直觉这是一件极其难办的事情。她陷入了苦恼难解之中，又以求教的眸光盯视岑我寻。

　　他一定是对吾失望了。

　　碎无泪忍不住这样想，她收敛往常的桀骜，双拳一抱，虚心道，“师父，徒弟的心就如那一湖水……可是徒弟做不到不增不减。心动了就是动了，如何能如如不动呢？”

　　岑我寻淡然开口道，“你动的非是真心，而是妄心。”

　　“何为妄心呢？徒弟自认为自己付出的就是一颗真心，我心自知。”碎无泪鼓起勇气不甘的说道，“若说这不是真心，徒弟实在不懂了。由此还是请师父开示。”

　　岑我寻叹了一口气说了八个字，春蚕作茧，秋蛾赴灯。

　　碎无泪一听，虽云懵懂，可心内却反而通透了。到了这步田地，她何须自矜，因此坦言道，“春蚕到死丝方尽，情深意长，至死不渝。飞蛾赴火焚身不吝，两情相悦，以死相殉。”

　　言之凿凿，就是要他避无可避。她大胆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坦承爱他之情。一颗心溢满期待，双目深情眷眷，所求的不过是身在情长在。

　　“师父，我解的不对吗？”她总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于是又再次询问自己解的对不对。何况自己这般诚心实意的认他做师父了，他也该耐性耐烦与我说清楚。

　　岑我寻终于开口，可却不是碎无泪要听的答案。他道，“以二见妄想之丝，缠苦聚之业质；用无明贪爱之翼，扑生死之火轮。这就是我所说的春蚕作茧，秋蛾赴灯。”

　　哈！碎无泪心上难过！郎心如铁！不为所动！枉费自己在他面前坦白心怀，他心中听罢我的话竟是如此回答？情深意长是妄想之丝，两情相悦是无名贪爱。若如他的解释，那结局是苦聚之业，生死之火。

　　这是做师父对徒弟的警告！亦更就是一番提醒！

　　“徒弟受教了。”碎无泪只得有泪自吞，纵然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但亦不过是自作自受。面上的凄楚、失落、窘迫到此一并掩下，眼中已恢复清明光亮。

　　岑我寻看她极快的掩藏了情绪，知晓她心结并没有真正解开。遗恨长留，总也是人生逃不开的宿命。但万幸的是，天意总不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你有天分，不该埋没，亦就更不能辜负。”岑我寻鼓励的说道，收徒是为了将她导向正途。一番可期的事业，亦不是空话。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

　　“最重要是不能空耗了师父的苦心。”碎无泪已平复心绪，也许在岑我寻心里他只将我当作一个可造之才，收我为徒，也不过是不愿良材埋没。想到此，一腔绮念都被打破。她收拢了芜杂的心绪，将心思重新放到剑谱上。

　　岑我寻听她这样说，不免失笑，惟有报以欣慰的颔首。

　　碎无泪的思绪自回忆中抽离，秦假仙不是问如何解尸毒吗？她朗声开口道，“在解毒时，需要先稳固伤患的神识，即令他就算失去意识，也要保证魂识在治疗的过程中不为尸毒侵袭。再以放血回血的方式清除体内尸毒，则可全功。”

　　倦收天亦点头。

　　秦假仙听罢解毒之法，不觉脑袋一嗡，莫非解锋镝的是想让岑我寻做这个解毒人？先不说此法的危险，若不慎，尸毒再祸延岑我寻……秦假仙赶紧摆了摆脑袋，他得劝解锋镝，可不能用这样危险的方法。一页书要救，但一定要用这个方法吗？

　　“秦假仙，此法可行。返生香……我有，也免去来回奔波了。”倦收天好不容易得来的返生香原是预备做为分离魔息珥图体内双魂所用。可是一页书中毒，他只能先拿出救急，难免的他对碎无泪又添了一重抱歉。于是极为难的看向碎无泪……希冀她能体谅。

　　“秦假仙，一页书前辈人在哪里？”岑我寻问道。

　　秦假仙叹了一口气，摇头，一页书在哪里是谜。一开始他传信给解锋镝时，满以为解锋镝能够轻松找到一页书。谁知叶小钗到二重林告诉他，一页书出现了又消失了，还身中剧毒。

　　岑我寻思虑一番说道，“眼前，先找到一页书前辈。至于解毒一事，返生香在白笴陂，墨倾池曾邀请吾与解锋镝同去。”

　　倦收天听罢，心头顿时如释重负。

　　秦假仙跟着岑我寻一起离开了握雪台。当务之急是找到一页书，可是找到一页书后，那难关就摆在了眼前。秦假仙未雨绸缪，开口道，“老弟，你……能不能体念解锋镝的难处？你不要误会。其实我这样问，自有我的用意。处在他那个位置，是难之又难。可说天下的难事，他都经历过。天意弄人，总没有两全其美。所以少不得，要放手的时候也只能忍痛放手……”

　　秦假仙说的急切甚至缭乱，可是他要表达的心意，岑我寻都了解。

　　“你在担心没有合适的人选替一页书解毒。”岑我寻一语道破真相。

　　“欸！对……我担心的就还真是这个。”既然岑我寻洞若烛火，秦假仙也无意再兜圈子，“说实话，我真怕解锋镝做一个糊涂的抉择。那样到时候岂非伤了你的心。”说完，他立刻注视岑我寻的表情，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岑我寻摇了摇头，“我为何要伤心？”

　　“因为他也到底还是你的父亲啊。”秦假仙说道。

　　岑我寻的表情这时才有了一丝歆动。

　　“不管你怎样的不认他，也不管他忘了什么，血脉相连，这终归是事实。自你我相交以来，我对你的心思总也看得出来一些。你待他，不同。可惜，懵懂的解锋镝不晓得为什么有此不同。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你要体谅他。”秦假仙殷切嘱咐，他不想他们父子失和，更不愿将来的一天这种失和导致人伦悲剧。

　　岑我寻仿佛是无动于衷，只是淡然一笑的说道，“素还真何其幸哉！”

　　“是，他之幸也如此，之不幸亦如此。”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秦假仙也就再无顾忌，他心里怎样想口里便怎样说，“老弟，我晓得你是有孝心的孩子。原本你们之间，我不该插话，可是我想到解锋镝之为解锋镝，我的心就要难受一阵。唉！我是无比希望他快点恢复成素还真……”

　　岑我寻这时才道了一句，谁又愿做素还真呢……

　　秦假仙为这句话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岑我寻，是了，谁又愿做素还真？他还是将岑我寻看得浅薄了。可他一点也不因此而觉得惭愧，反而是由衷的高兴宽怀。于是郁闷纠结之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是安宁的心满意足。

　　滑稽的笑意再次浮现在秦假仙脸上，“老弟，找一页书你有眉目了么？”

　　“其实子平之术吾也会一点儿。”岑我寻一边开口说，一边显出圭峰宗镜……

　　“你竟有此等好物。改日可以与阴阳婆切磋一番。”秦假仙调侃道。

　　若非时间紧任务急，岑我寻八成会让自己去找阴阳婆算一卦。秦假仙看他施法，忍不住说道，“这个东西能看出一页书在哪里吗？”

　　“不能。”岑我寻说着，圭峰宗镜已升至半空，镜子里散出昏昏黄黄的光彩，耀的秦假仙睁不开眼，他不得不以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道，“原以为是个宝贝……”

　　岑我寻继续施法，空间置换，两人顿时如身处浩瀚星空。

　　秦假仙讶然，“这是哪里？”

　　“哟！”秦假仙情不自禁跳了起来，因为方才有一颗流星擦着他的腿划过，不止一颗，又来了一颗，真有趣……哟哟，还有，又来又来。秦假仙腾挪闪躲，玩得不亦乐乎。正当他伸手一捞，却是握了个空。

　　空间一变，两人仍是在原处。

　　“老弟，还没玩够呢……”

　　“一页书的方位大致可以确定了。”

　　“啊，这么快的吗？”

　　“其实，吾的操作还不够熟练。”

　　“忒的谦虚了。这个宝贝叫做什么？”

　　“圭峰宗镜。”

　　“你说你不熟练，是不是有人比你更熟练，他是谁……”

　　“她是我的小妹。”

　　“什么？！”秦假仙惊得一跳，素还真的老婆，岑我寻的妈妈，难道还跟别的男人又生了个孩子，“你的亲小妹？”

　　“是的。”岑我寻答道。

　　秦假仙怔愣不语，实在是他一时不能接受这桩消息。他暗暗的在想，这女人果真一个狠人。

　　“解锋镝有无口信给一页书？”岑我寻走在前面问道。

　　秦假仙还在思考当中，“啊，呃……口信啊。事已至此，恐怕来不及交代了吧。”

　　“你在想什么？”岑我寻拨开眼前的长条柳枝。

　　“哎哟，你都不回头，就知道我心不在焉了。”秦假仙笑嘻嘻的说着，其实我在想你母亲和素还真之间的事情，但这话不能出口。秦假仙紧赶慢赶的追上岑我寻的步伐，“老弟，不能慢了，再慢，一页书要毒发身亡了。”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脚步落在了山下。

　　秦假仙举头一望，好家伙，绝峰插天，这要上去恐怕是不容易。看样子，一页书爱的都是云渡山那一款。望山兴叹，转过脸看向岑我寻，“老弟，我有几分相信，一页书就在上面了。”

　　“此地人烟稀少，气候不佳，山多枯风岩石，不足以称风水宝地。”岑我寻说罢环视了一圈，又蹲下身，拈取了一块石头。

　　“这石头有什么奇特么？”秦假仙不解的问道。

　　岑我寻将石头举到秦假仙眼前，“地气被吸取才导致如此。”说罢，轻轻一捏，看上去坚硬无比的岩石顷刻化为粉末。

　　“那么山巅必有诡异。”秦假仙肯定道。

　　岑我寻摇头，“恐怕是前辈有意而为之。”

　　“那……”秦假仙咂了咂嘴。

　　“我一个人上去。”岑我寻说着便提元功，纵身向上，他不敢用十分力，一来不愿惊动一页书，二来他还要留心观察此峰的地气。果如他所料，越往上走，风光越见秀丽。看来一页书是有意不欲人知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