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摩耶梦》东风喵

1、合欢

　　解锋镝做了一个难解的梦。

　　这是他第一次做梦，是很值得纪念的经历，所谓至人无梦。他想，我一心只在弭平烽火狼烟，即使做梦也多半反映的是我内心所想日常经历，缘何梦中的一切都从未见过更不曾想过……

　　第二次，解锋镝又做了与第一次相同的梦，这就真是很奇特的经历了，他想，难道我还会做相同的梦第三次吗？

　　梦做的多了，解锋镝不禁自问，莫非我还没达到至人的境界？他不服气的去到了天涯半窟找阴阳婆解梦。他一边走一边自嘲，自己的名字叫解——锋镝，却不能解梦？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疑惑尚不能探明原因，何谈解开苦境天下的锋镝。

　　天涯半窟过去是很神秘的所在，可自从解锋镝登门拜访后，那里仿佛成了苦境正道的又一根据地，有任何的疑问都可以自那里得到解答。这对于苦境不啻是一道福音。

　　解锋镝的来访，符水灵并不感到意外。

　　她道：解锋镝你又来啦。

　　解锋镝点了点头，“吾正有一事而感到疑惑，特来天涯半窟寻找答案。”

　　符水灵点点头，对于解锋镝的说辞，她更是习以为常。解锋镝算起来是武林的新人物，只不过他真实的身份，却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素还真。这一点不论是正道还是反派，已经是共识了。

　　“哦，阴阳婆正在内中等你。”符水灵说道。

　　“嗯……”解锋镝疑惑了，他的心事关在心里，怎么这……阴阳婆也能知道呢？莫非她会时时给我算卦卜筮？这是解锋镝的猜测。当他这样猜测时，他面上就会流露出沉静悠然的神情。

　　“你的脚步不如先前轻便从容了。”这是阴阳婆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

　　解锋镝收了折扇，轻叹道，“你观察真仔细，但我却是一无所觉。我的脚步仍然灵动。”

　　“掩饰无用。”阴阳婆说道。

　　解锋镝不再继续就他的脚步是否如原先一般这个问题作答，他开口道，“今次前来，我的问题仍然如先前一般。”

　　“关于素还真么……”阴阳婆不奇怪他会旧事重提，她依然保持着她的神秘，她说道，“屈世途曾提示你麒麟对剑的意义，我认为你仍然该从此着手。还有，我之前与你说到的利陀分华……”

　　解锋镝似听非听的点头，也许他的梦境与素还真有关，兴许这是记忆复苏的前兆。那么，千日之忘可能并不会持续千日了。

　　“我想，我并不会持续千日之忘。”解锋镝开口说道。

　　阴阳婆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解锋镝知道谈话即将进入正题了，他启开话头道，“吾连续多日反复做相同的梦。”

　　阴阳婆对做梦这件事情并不陌生……人类从很早开始便懂得向天地鬼神祈求答案，更何况是自身的梦境这种谜题，关于周公解梦的传说有许许多多，继而衍生出来的种种解梦之说几乎都形成了不少流派。譬如阴阳婆自己通常都会根据卦象或者卜筮的显示，自有一套融会贯通的说辞。

　　而且她的说辞竟都能十分准确的应验，这更加深了苦境众人对她所言的信任。

　　“梦通常是人心灵深处某种不得抒发情感的幻化映射出来的景象。”阴阳婆做了开篇的定义。

　　解锋镝对此不表示反驳，甚至自然的认同。

　　只是他默不作声，似在等待阴阳婆更精妙的高论。

　　“你心不在焉，若有所思。”阴阳婆问道。

　　解锋镝却道，“我正在深思你方才所说的话。”

　　“你有什么结论？”阴阳婆直接问道。

　　解锋镝道，“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你不完全接受。”阴阳婆肯定的说道。

　　解锋镝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做梦，那么人的嗅觉应当不会在梦中起到作用，我们从不会说自己在梦中闻到什么样的香味……但是我的梦中，却自然而然的嗅到与众不同的馨香。”

　　“嗅觉……是最容易触发人想象的感觉。馨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阴阳婆分析道。

　　她说得很直白，仿佛是在说，解锋镝，你思春了。

　　解锋镝轻快一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怎么会思春呢？况且，我心如止水，哪有什么女人能搅乱这一潭平静的心湖？

　　“你的经历里没有嗅到过这种香味吗？”阴阳婆问道。

　　她问完，解锋镝很肯定的说道，“似乎确实不曾在哪里嗅到过……”

　　他甫说完，阴阳婆轻轻一挥袖，一缕甜香随风袭来，解锋镝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发笑，他偏过头，瞬即拨开折扇，掩住口鼻说道，“不是这个味道。”

　　“你又不曾仔细的闻。”阴阳婆对他这番举止不满。

　　解锋镝轻咳一声，稍作掩饰，即刻将折扇收拢，认真道，“确实不是这个……味道。”

　　“那么你能制造出梦中那股香味吗？”阴阳婆的问题涉及到了另外的知识，但这并非解锋镝的当务之急。

　　不待解锋镝回答，阴阳婆接着又道，“或者你醒后根本已经忘记那个味道。”

　　“哈！也许。但我很肯定，假如那阵馨香再现，我立时便能分辨出来。”解锋镝自信的说道。同时，他在说明阴阳婆散出的那缕甜香并非他梦中的馨香，这原本就不同，必要时，也必须说得清楚明白。

　　“有人正在窥视你的梦境，而你并未意识到这是侵犯，因此你没有反抗也没有纠正。”阴阳婆继续分析。

　　解锋镝心道无稽之谈，虽然梦中杀人人杀等早有传闻，但他自信自己绝不会落入这等低劣的计谋。

　　阴阳婆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解锋镝，他今日来此与往日不同，往日他能悉心听取建言，今日却好似不能如从前那般了。不过他的精神面貌还与之前一样的风华潇洒。

　　“也许这是素还真的经历……由于某种原因而念念不忘。因此，我才能在梦中嗅到这馨香。说明我这身体我这意识都在慢慢恢复从前的习惯与经历。至此，我推断自己的千日之忘不会持续太久。”解锋镝说到了正题，他有点失望——对于素还真。

　　“你欣然接受素还真的一切？”阴阳婆问道，她与他谈话并不需要装作高深莫测，只需要问得明白，答得明白。

　　解锋镝道，“大家都希望我就是素还真，事实昭示我也很可能就是素还真。”

　　“这是人们的期望，并非你内心的感受。”阴阳婆说到此处意犹未尽，话语中似乎隐含着与解锋镝同病相怜的感触。

　　但此时的解锋镝仍然与梦纠缠，并未意识到阴阳婆的话里还有别种的意味。

　　“素还真也罢，解锋镝也罢，都在做相同的事。名字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他笑着反问。

　　“对你自己若不重要，你缘何会走来问吾你的梦该怎么解？”阴阳婆步步紧逼，针锋相对。

　　解锋镝淡然道，“我们有互相信任的交情。”

　　此话一出，倒是令阴阳婆心悦诚服。

　　不过，解锋镝料到自己多半难以从阴阳婆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解答。他想离开天涯半窟去见素还真以前的同志，他们那里或许有线索。

　　“你想要解开梦境，何妨让我的灵识直接进入你的梦中，那么真相一切明了。”阴阳婆给出了解决办法。

　　“嗯……只是一阵香味，并没有人影。”解锋镝的意思是拒绝了阴阳婆的方法。

　　“那么需要我重造梦境，为你还原当年素还真在不夜天的情形么？”阴阳婆此话无疑是关于解锋镝梦境的答案。

　　“呃……”解锋镝迟疑道，“这倒是不必了吧。”

　　事情似乎已经明朗，那阵萦绕在解锋镝梦中的馨香，这特殊香味的主人是风采铃。美好的旧事值得一再回味咀嚼……

　　回忆是不断美化的过程，往事在心头反复，一次又一次的添上朦胧光晕，直到最后回忆已替代了原本的真实。

　　解锋镝是旧事物中生长出来的新人。新人听旧故事……

　　出了天涯半窟，解锋镝心情与来时不同，来时他带着疑问，心情是期待与渴望。现在他已得到答案，却又不是答案，而只是长篇故事中的高潮部分。

　　他在凝神思索，这时候也往往是危机袭来的时刻。

　　九轮天诸位都已充分认识到占领苦境必须除去碍事的解锋镝。不过解锋镝的武功无师自通，不仅如此，就连九轮天的武学他也可说是略通一二，水风行步融合八卦迷踪步……致使碎无泪一击而不能中，她准备退。

　　“诶！你任务未完成，退回去不会受到惩罚吗？姑娘。”解锋镝开口说道。

　　碎无泪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你这次杀不死我，下次必然又来。”解锋镝觉得这样很麻烦，“我看这次不如分个胜负。如果你失败了，你的组织应该知道凭你是不可能完成狙杀我的任务。”

　　“你很自信。”碎无泪冷声道。

　　解锋镝慢慢摇动着手中的折扇，二月的天气，还冷着呢，其实也不必摇扇子，但这无形中增添了解锋镝飘逸潇洒的气韵。

　　他从容不语，更激起了碎无泪的必杀之心。

　　两个人又过了几招，碎无泪已清楚凭借自己的刀招不可能完成杀死解锋镝的任务。

　　既然如此，再拖延下去，兴许还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解锋镝却并没有打算放人离开，他招招逼近，步步截断对方的生路，逼得碎无泪身形不稳……

　　“九轮天的杀手如此不堪吗？”解锋镝淡淡的说着，他胜券在握，语带调侃，并不将这场决斗看做生死战场，这真令碎无泪恼怒。

　　她怒道，“这次不过是你侥幸……”

　　“是，是是……我可以侥幸饶过你的性命。但是派你来的人会容许你的失败吗？”解锋镝说的话仿佛是真的在为碎无泪的处境考虑，但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隐含讥讽。

　　“解锋镝，你不要逞口舌之利！”碎无泪警告道。

　　解锋镝却是一笑，“解某向来是有一说一，从不夸大事实，也不过分盲目。姑娘说我逞口舌之利实在是……不对。”说罢，他手中的折扇朝前一划，竟折断了碎无泪的弯刀。

　　“你！”碎无泪勃然大怒之际想要运使绝招，却被解锋镝的折扇连连逼退，脚步踉跄，神情狼狈，毫无还手之力。

　　解锋镝的折扇所使出来的气劲噼里啪啦打在碎无泪的身上，令她痛不可当，苦不堪言……到此碎无泪完全打消了再战的意图，只以保命为上策，匆匆逃走。

　　解锋镝意犹未尽的收拢了折扇，他想自己该回天月勾峰享受一番清风朗月，再饮一壶好茶，慢慢等待来访之客。

　　而受了重伤的碎无泪为了避开麻烦，只得寻找隐蔽的小路艰难而行，她脑中回想起方才与解锋镝对招的经过，心中又惊又怒还有后怕。她原来也是怕死的……她极力想撇开这真实的感受。她勉力在荒野小路中快速穿梭，气力消耗迅速，她慢慢的没了气力，倒在一棵枯树旁，大口的喘着气。

　　“是谁！”她受伤了，听觉已经不如往常敏锐，可仍然听到脚步声是朝自己而来。

　　原来是一位女子，还以为是碰上了在山中乱闯的野兽。

　　“在下是过路人。”

　　这声音很陌生，是自己不认识的人。碎无泪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无端的紧张起来，她凝气在掌，随时都可能发出一记绝招置对方于死地。

　　那个人走近了，但眼前蔓草丛生，枯枝乱木遮蔽，碎无泪一时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

　　“不要靠近，否则要你性命！”

　　听上去不像是开玩笑，那便是实实在在的警戒了。

　　“你受伤了……”

　　“不要多管闲事。”

　　“是，烦恼皆因强出头。”

　　对方回了一句苦境的保命名言。

　　碎无泪方才情绪差点失控，此刻已然恢复，冷声道，“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废话！”碎无泪朝着那人站立的位置发了一招。

　　极招出去了，一片寂静无声，碎无泪初始不觉，半刻后，才察觉不对劲。哪有人中了招会不声不响，即使被自己击毙倒地也会发出声响。

　　“姑娘不必张望了，在下无事。”说罢，脚步声又传来……

　　碎无泪紧张极了，此人武力不弱，不是一般村野凡夫，麻烦了。她全神贯注的戒备随时而来的反扑，可那人却是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