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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chapter 54 ...


  •   程姜以前其实并不常生病,因此这一次大肆发作。

      他站起来的时间一到半分钟就头晕,必须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他颤颤巍巍补好了玩具小熊,又发现因为莘西娅在高烧的时候不离手地抱着它,以至于上面留下了不少汗印和异味,只能先放到洗衣机里,等周末的时候一起再洗干净。

      因为闹病的原因,他这几天变得嗜睡,只是睡也睡不踏实。

      酣然深眠之处由乱梦把守着,他自己势单力薄,突破不过去;加上供他“闯关”的时间有时限,每隔一小会儿就有一次“突击检查”,能过得去才是奇怪。
      而且程姜不是家里唯一一个病号。

      莘西娅每天清晨退烧,早上和正常的时候还全然一样,一到下午就开始精神萎靡,到晚上7点前后温度正式回升。
      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白天也不敢让她正常上学去,只好也把她留在家里。这么一来情况就有点尴尬:作为成年人的程姜昏昏欲睡,小孩却直到晚上都是行动自由的,且因为年龄偏幼需要时时照料。

      沈霁青提过要不临时请人来看顾着,程姜死活不肯。

      他宁可搬到一楼的沙发上休息,用路障把楼梯堵上,再给自己调好了那种不手动关上就响不停的闹铃,每一刻钟都把自己拽起来一次。

      每入睡十五分钟就被迫起来做饭或查看孩子的情况,这种事听起来就非常不人道,但对于程姜来讲其实没什么。就算给他一整晚去安静地睡觉,他也自知安生不下来,因为往往一闭眼就做梦,醒来后对做了什么梦毫无记忆,只感觉到是个精疲力尽的噩梦。
      噩梦被断成一截一截的,约十分钟暂停一次,让他睡着比强撑着醒着还难受。

      不过沈霁青只知道他从楼上搬下来休息,对闹钟和噩梦的事情一无所知。

      程姜只受了两三天这种无妄的精神折磨,立刻开始消瘦起来了。
      他体重本来就偏轻,后来悄悄把电子秤翻出来一确认,发现自己这两天愣是把体重里的零头给睡掉了,并且还有继续往下掉的趋势。

      他站在称上发呆的时候正好赶上沈霁青下班回家。
      沈霁青两步走过来想瞄一眼,他便赶紧下了电子秤,表针正好回到原点。沈霁青没坚持让他再称一次,只是随口问了问他怎么想起来称体重。

      可是程姜觉得他应当是看见了自己的体重数据,因为他觉得沈霁青之后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
      *
      黛安娜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一勺一勺喝妹妹给她熬的土豆汤。

      她微微侧耳,听着房门外妹妹和一个陌生男子的争论。妹妹在央求说:
      “再等几天吧,警官,我姐姐这才醒过来两天。她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你们再让她去看尸体,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好歹让她缓一缓吧?”

      “你也说她醒了两天了。”男子说,“再加上她晕过去那一天,已经三天了,尸体可等不了那么久。再说了,只让她看一看,在正常的状态下辨认一下是不是她认识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可是先生——”
      “让我跟她说几句。”

      脚步声在她床前停住的时候,黛安娜仍然低着头慢慢喝汤,一点都没有配合的意思。当警官礼貌地进行自我介绍,并将刚刚对露娜说过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后,她一言不发,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小姐?”
      “我不想去。”黛安娜嗫嚅着开口,“她要杀了我。她会杀掉我的。”
      但没人管她的胡言乱语。

      来客耐心地开解她道:
      “她伤害不了你了,小姐。她追杀你的时候自己掉进湖里淹死了。”
      黛安娜情绪微微激动起来,两只抓着碗的手有点发抖,差点把剩下的一点汤底全扣在被子上,尖声嚷道:
      “她要杀我!她为什么要杀我?她闯到我家里来,把我从窗户一直追到树林里,她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啊!”
      “放松点,已经过去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你吗?”

      黛安娜沉寂下来,没有答话,而是低着头开始继续喝汤。她舔干净最后一口软土豆块,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才抬头去看站在房门口的妹妹。妹妹站在门框下的阴影里,脸蛋泛灰。

      她快步走到床边,一下下去拍黛安娜的背,把姐姐毫无血色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就看一眼。”许久,床上的女人妥协道,“我只看一眼。”
      *
      *

      他们带莘西娅去了一次医院,开了点美林。

      大概因为她从来没吃过退烧药的原因,效果出奇地好,周一就又活蹦乱跳上学去了。可是程姜的睡眠质量却留在了原地,虽然如今已经都能凑足到七小时,但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他照样过一会儿醒一次,只是不知道时间间隔是不是一刻钟。

      他宁愿自己回到之前有点失眠危险,但好歹能暗无天日地睡好五个小时的时候。

      程姜沉沉地叹气,从床上爬起来,替莘西娅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往外去。

      夜里整栋屋关了灯,走廊里黑漆漆的,他只是借着一点窗外的月光往楼梯下面走。一楼有个小客厅,和厨房挤挤挨挨地撞在一起,中间是细细的玄关。他打开一扇门,后面几步路后又有一扇;无数门一扇一扇有秩序地打开,终于有一扇后面有了东西。

      个子高高的少女半张着苍白的嘴唇,用手背在上面擦了擦,抹干净上面的雨水。
      她随后把湿漉漉的十指插进头发里,极随意地梳了梳,小心地避开头发上的发夹。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发夹的颜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要回屋去了。”她驻足说,眼睛下面是平静的微笑。

      但那笑容与她上半张脸搭起来显得违和极了,像是把一个小孩的脸接在了她眼睛下面,让程姜只能把目光移回到她上半张脸,那里是她没有了瞳孔的蓝得发白的眼珠。她径直向他刚刚走过来的位置走去,门已经给她打开,她走得畅通无阻。
      程姜从后面看她,见她的轮廓越来越矮,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孩子特有的摇摇摆摆。

      去吧。他注视她的背影,心里却想着:那里才是你该去的。

      女孩身后的门又开始一扇一扇关上,一直关到他身后的这一扇。关着的门上画了立体画,看起来像是蜿蜒而下的楼梯,眼熟极了,却不知道是哪里的。
      楼梯的一阶台阶上坐了一个人,画得栩栩如生,对他露出满是笑意的眼睛。

      你也回来啊,程姜。那人无声地说,笑眼一闪一闪地发亮,亮得灼眼。他觉得自己眼眶发热,想要走过去,可是一眨眼,画面变了。从二楼的楼梯上又下来一个人,只有浅浅的轮廓,长头发,长裙子,是个女人。女人手边还领着个小孩,看不出性别男女。三个人坐在一起舒适和谐极了,像是房子里本来就该是这么几个人似的。

      程姜往前一步,女人和孩子的轮廓就越来越浅;可等到他仓皇后退,后背抵在门上的时候,画中人的形象却越来越丰满,几乎马上就要脱离墙壁走出来一样。

      画上的男人偏过头与女人接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指望太多,自己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继续不知疲惫地开门,穿过大片的荒野,从一个玄关口顺手拎了一只箱子,开门到延伸至天际的铁轨上去。他踩着铁轨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整个人罩在黑色的天空里,只在山峦顶尖上穿着一小颗月亮。
      他没走几步,就被兜头浇下来一盆盐水和蜜糖兑着的月光,额头湿淋淋地肿得发痛。

      火车开过来,把他从铁轨上推倒在路边,同他擦肩而过,发出像是烧开的水一般的声音:咕噜噜。

      那些声音在程姜醒来之后还不断响着,让他头痛欲裂。

      他撑起身子来,用被角擦自己的冷汗,噩梦后的清醒感才慢慢浮现出来来,他深深呼了一口气。
      哪里是什么火车声?分明是莘西娅的鼾声。

      他往儿童床的位置瞥了一眼,正要脱力地重新躺下,忽然想到什么,勉强重新坐了起来。

      莘西娅是一个一直睡觉跟小猫一样安静的小女孩。

      她从什么时候起有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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