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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欲念 ...

  •   当那两个成天在剧院捣乱的男孩欺辱那只可怜的丑猫时,埃里克正毫无波动地在一旁看着。

      这是他一手完成的剧本,作为创作者,他有着置身事外的冷漠。

      “走开,你这丑八怪。”男孩的谩骂声如他所料,令他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他年幼时曾要穿过小村去打水。他所到之处,皆是厌恶嫌弃之声。人们辱骂他,用石子砸他,以此此乐。但可笑的是,这对他竟已然算得上是幸运。

      埃里克看着男孩拿起石子,那些黑暗的回忆像潮水,流沙一般涌来,要生生将他溺亡。

      他按住脸上的面具,沉下眼眸。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在哪里,这些人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嘴脸。他们无法忍受丑陋,肆意欺凌弱小。

      “别过来!芙萝拉,这有个丑八怪吓到你就不好了!”

      是啊,吓到你就不好了。

      他双眼通红地笑了。看到呆愣住的黑发莉莉丝,仿佛品尝到了胜利的味道,又苦又涩,像喝了一杯高浓度的黑咖啡。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让火焰灼烧她秀丽的长发,让野兽撕碎她动人的身躯,让疤痕毁灭她动人的容颜。

      冠冕堂皇,满口谎言的家伙不配拥有这蛊惑人心的美貌。

      她应该去品尝丑陋的毒液。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有些想不明白,自己非要安排这一出早已知道结局,令人不快的戏码,让那些嗜血的小怪物扑上去,撕碎人们眼中所谓的天使,不是更好吗?

      因为不忍?

      魔鬼也有怜悯吗?

      他冷冷地否认:魔鬼没有同情心。

      他该回去了,去把那些乱叫的小怪物带到地面上来。

      他的脚一动不动。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猜测,接下来女孩会让那个男孩驱赶那只丑猫。

      “滚开!!!”男孩一脚踢开了那只猫。

      一如所料,他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他该回去给他的女孩准备礼物了,当然,他不会忘记男孩子的......

      “住手!!!你个坏蛋!”他的思绪中断了,脑海一片空白,看着莉莉丝哭着推开男孩,冲过去抱起那只猫。

      这种超乎意料的结果,让他不能呼吸,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心生恐惧。那种陌生的情绪浩浩荡荡地袭来,将他整个心神击倒。

      她抱起了那只猫。

      为什么?

      她没看到……那令人作呕的丑陋吗?

      她没闻到那腐烂恶心的气味吗?

      她为什么要抱起那只猫。

      他突然有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茫然地站着,就好像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人突然得到一根被点燃的火柴,这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已经叫他不知所措了。

      他的眼里大概是进了灰尘,酸涩得让他难以忍受。他曾被带刺的荆棘抽打,曾吞咽下混着污泥的面包,曾被故土驱逐流放。他将所有苦难咀嚼,却无法反抗一点光芒。

      这是怎样的画面,丑陋和美丽完美地交融,强烈地冲击了他的视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热血上头,让他短暂失明了瞬。

      温热的液体贴合他的面孔,自他轮廓分明的下颚坠落,打湿他的衣领。

      这不能称之为哭泣。

      这种感觉就像生活在漫漫长夜中的怪物,第一次见到光时,因为一时无法适应明亮的泪水。这种泪,是甜的。

      为什么要抱起那只猫呢?

      明明它又脏又臭,生着这世上少有的丑陋,断腿瞎眼,畸形得像个怪物。

      这与她完全不同的存在。她应该失叫着,远离它,厌恶地让人把它打一顿!让那个丑八怪不要肖想她的怀抱。

      他病态的心能控制的、疯狂的开始嫉妒那只猫,那只被他丢过去的猫。

      他开始后悔。

      事实上,他很少有这种情绪。埃里克从来就没有可以后悔的东西,他是那样深切的厌恶着自己,认为自己一文不值,更没有后悔的资格。

      而他充满坎坷痛苦的前半生,充满绝望的岁月里,从没有后悔过。

      一个以绝望为食的怪物,他对以后的日子毫无期望,又何来后悔之说呢?

      但是他现在开始后悔,只因为那只猫得到了天使的怀抱。

      他是如此地嫉妒。

      “你难道没有同情心吗?”芙萝拉带着哭腔的指责让他回过神。

      同情心?

      谁会对丑陋的怪物抱有同情心呢!

      只有你,芙萝拉。

      只有你。

      他在阴影里窥视着她,脚一点一点向她挪去。贪婪侵蚀了的所有理智,那从未得到满足的欲念,像洪水一样冲毁所有的阻挡。

      这是他以为耗尽一生都遇不到的人。

      一朵玫瑰从魔鬼心中开放,他一口吞下魔女的诱饵,向她低下高傲的头颅,屈从于自己疯狂的欲念。

      *

      它快死了。

      芙萝拉意识到这一点时,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她的身躯都无意识地颤栗。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它的呼吸一点点在她的指尖消亡,它的生命的余热被寒冷吞噬干净。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了死神的镰刀拖曳过地面的声音,死亡正要将这个弱小而痛苦的灵魂带走。

      死亡……

      是什么意思?

      芙萝拉明白。

      那是最可怕的离别。

      那是不会再被填满的糖果盒,里面的糖吃一颗少一颗,像是软刀子割肉,吃一颗痛一颗。

      那是床头小夜曲的余韵,恍恍惚惚在脑海重奏千千万万遍,却慢慢忘记熟悉的感觉。

      那是一场永远不会再见、充满绝望的离别。当蛆虫噬咬所爱人的身躯,她却只能在人间无能为力的哭泣。

      这个人、这个生命,就这样沉寂在黑暗里,在死亡里无声无息。

      她害怕得整个心都颤颤巍巍了。

      “芙萝拉,这只是只猫……”艾富里妄图再说些什么,她却什么也没听见了,一把推开男孩,抱着那只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医生……”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冲出剧院,穿过大街、人群。去寻找一个能拯救她的人。

      巴黎太大了,容不得一个异乡的女孩在街头放肆。

      直到她跑到腿软,摔得浑身疼痛,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小猫仍好好地缩在她怀里,却慢慢合上了满是留恋的眼。

      她忍不住绝望地呜咽了起来,像一只失去所有的小兽。

      “你受伤了!”充满疼痛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从天堂来的吗?

      芙萝拉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一双金色的瞳孔烙入她的眼底。

      那是一个衣着怪异,气质阴沉的男人,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令人害怕的金眸和线条凌利的下颚。

      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好人。

      但他的眼睛却告诉她:他会答应她所有的请求。芙萝拉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那个男人眼中有自责,心疼、温柔、小心、愧疚......太多太多了。

      他不像是个好人,但她只能赌一把。

      她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着恳求他:”求你!求求您!救它……救它……”她哭得厉害,未等说完就缓不过气来了。

      “好。”男人的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颤抖,连一个简短句回应都带上了颤音,小心地、缓缓地伸出他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乖巧地将手放上去地一瞬,就被他大力地,紧紧地握住,像是害怕她逃跑一样。

      "嘶......”她被他粗鲁的动作弄疼了。

      他立马放轻了力度,但依旧紧紧握住,小心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才收回了手。

      “疼吗?“他问她,似乎带了点小心翼翼,而且时不时往她受了伤的膝盖看去,好像她受了什么重伤一般。

      她沉默地摇了摇,抱紧了怀中的猫。

      “我带你去看医生。”他短促道。

      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种焦灼的痛感,仿佛她的伤口化为了肉眼可见的痛苦,正一点一点渗入他的骨髓。

      他对她仿佛有好感。

      她敏感地觉察到。

      “不……求您,救救我的猫吧。”她再一次恳求。”我会给您报酬的,我会的……您如果喜欢我……”

      未等她说什么,他僵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沙哑:”我不要报酬,只要你愿意去看医生。”

      他的声音过分悦耳,让她原本就不多的理智更加迷离,就像落入一个幻觉。

      “好。”芙萝拉听见自己这么说,身体不由自主地跟随男人离去。

      就像……落入了魔鬼的圈套。

      可奇怪的是芙萝拉一点也不害怕,她甚至有一种措觉,觉得自己可以影响这个危险的男人,就好像……她握住了魔鬼的命门。

      这种可以影响对方的新奇感觉,让她长久以来的不安都消弥了。

      她注意到男人每一步都踩在人的视线盲点,或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如果她一个不留心,就会跟丟,但他每次都能很快觉察到,站在原地等她。

      好像他一直看着她。

      他像是什么黑暗生物,对黑暗有种奇异的归属感。她断定他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相反是一个冷心冷肺的法外狂徒,不知什么原因愿意对她倾力相助。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梅格曾说过这是上帝最珍贵的恩赐。

      是因为这张脸,才对她格外优待吗?

      她觉得有些讽刺,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因为脸到了多少优待时,就有人因为脸受到多少不公!!!

      就像她怀中的那只猫。

      她试图讨好他,甜甜的微笑起来:“我叫芙萝拉拉法叶。你叫什么?”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失败的讨好。他不是平白无故戴着面具的,只有为了埋葬罪恶的人,才会抛弃自己人世间的身份。这样的人,姓名是绝对不可触碰的隐秘。

      “埃里克。”他简短地回答。

      没有生气。

      这让她松了口气,弯眼,有意卖乖,又甜又娇地唤了一声:“埃里克哥哥~”

      她必须要讨好他,如果她希望她的猫可以活着。

      男人脚下一个踉跄,金眸沉下,低声道:“别笑了。”

      芙萝拉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抿唇垂下眼。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了。”男人冷冷丟下这句话。

      他走得更快了,她完全跟不上。

      芙萝拉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误差,男人好像对她的脸不感兴趣。

      男人走在前面,下意识地按住了面具,深吸了一口气。

      寒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

      那双金色的眼眸一点一点染上了病态的偏执,像是着了魔一样,泛出隐隐的红。

      她在他身后。

      他几乎想转过身去,疯狂地将她扯入地下宫殿,囚禁在黑暗中,不让任何人看见。独占欲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冲垮。

      不行!

      现在不行!

      他努力说服自己,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指尖仿佛还留有余温。

      他快忘记是什么时候与人握过手了,可能从来没有过吧。是他自以为有,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

      他想驯养一朵玫瑰。

      哪怕那朵玫瑰从他骨髓中长出,在他血肉之上开出最腐败的花儿来,都没有关系。

      只要她愿望在黑暗中为他绽放。

      心甘情愿地绽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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