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芒桃椰椰

1、第 1 章

　　杭州这几年的温度是节节升高，五月份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清理东西准备正式搬去福建了，胖子回了一趟北京又去了一趟巴乃，说是下个星期和我到杭州汇合。闷油瓶被瞎子叫走了，也说是过几天再回来，我其实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秉持着尊重个人意愿没反对。

　　张海客来的时候我的行李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刚从外面买了一些路上带着吃的零食，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里还夹着我抽惯了的白沙。

　　说实话，经过这么久我看到张海客的这张脸还是觉得隔应，也不是说隔应自己的脸，就是总觉得这是因为不知名原因流落在外的我的双胞胎兄弟，虽然张海客这真实年纪都可以做我太爷爷了。而且最近我在戒烟，我瞅着他手里燃了一半的烟，觉得这是对我的一种挑衅。

　　“有事？”我避开了张海客伸过来递烟的手，左手拿着超市袋子右手开始掏钥匙。

　　张海客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把我们族长人都拐跑了，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也少了。”

　　我开了门让他进来，听了这话回头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有病？你们以前也没怎么见过。”

　　张海客极其自来熟得往沙发上一躺，道：“我这不是不放心吗。”

　　我倒了两杯水，给他递了一杯：“什么不放心？嫁闺女那种不放心？你算娘家人吗？”

　　张海客听了有些不乐意：“怎么说话呢，再怎么样也是你们老吴家入赘。”

　　他说完之后，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静中，我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脸，冲他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张海客瞅了我一眼，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我把自己也摔进了沙发里，指尖敲打着杯壁，对张海客道：“还有其他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我说完之后张海客似乎陷入了一种纠结之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我看了手表一眼，觉得他就是来蹭饭的。

　　直到我真的有点不耐烦了，才听到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想不想纹个身？”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在我看来纹身这种事情最多不会发生在我的25岁之后，一是觉得我已经过了想用纹身来显摆自己是社会大哥的年纪，二是如果我老子知道我纹身，很可能会纹哪儿打断哪儿。

　　我看着张海客，暂时没有表态。张海客真的对我研究挺深刻，要是手底下的一般人，看到我这个态度压根就不会继续往后面说。

　　“是这样的，现在张家人是越来越少了，能够有资格纹身的更是寥寥无几，这对张家的后续发展不利，我们几个人讨论了一下，觉得虽然你姓吴，但是你作为外姓人对我们张家贡献非常大，我们可以破格给你纹个和族长那种差不多的纹身。你觉得怎么样？”张海客说完就紧盯着我不放。

　　我思考了一下，表示并不能很理解他们这种想法。

　　我转过脸和他对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很好骗？”

　　张海客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没忍住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好吧，其实就是想让你作为一个典型，给族内人一点压力，现在人分散的太开不好管教，一个二个都是整天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的，根本不知道我为了张家…”

　　张海客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主要是你，为了张家呕心沥血，卧薪尝胆，你还只是个外姓人，给你赋予这种象征张家族内的认可，给他们一点打击。”

　　“…”我怀疑他脑子有病，我摆手道，“我不是为了你们张家才做这些事，别把我抬这么高。”

　　在张海客继续游说之前，我补充道：“我可以同意纹身，样式我自己挑。”

　　张海客沉吟一下，道：“麒麟是族长专属，凤凰这个图腾不归我们，其他的你想挑什么说给我听听看行不行。”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问：“名字可以了吧？”

　　张海客似乎有些意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你想纹族长名字？纹心口上？不过我们历任族长都叫张起灵，纹名字不大好吧？”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道：“那我先想想吧，我定好了你们来我这边纹？”

　　张海客摆了摆手，道：“我们在这儿有个店。”

　　我惊讶地看着他，在我印象里张家的人口已经稀少到快到国宝级别了，居然有人不努力扩张还去开店纹身？

　　张海客似乎看出来了我的想法，看起来也有些无奈，道：“那些年纪到了不能下墓的，还有一些女眷只能另外自己去找出路，养一大家子还是很难的。”

　　我点了点头，道：“行。那你把店名地址发给我，我明天自己去吧。”

　　张海客点了点头，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美团指着最近的那个道：“就这个了，你加一下微信约个时间，我跟老板说一声，和族长用一种墨水。”

　　我也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几十到几百不同的价格都有，纹身师却是清一色叫张老师。地址离我家确实也不远，走过去大概10分钟，看图片装潢还不错。我不由得有些唏嘘又有些乐，就闷油瓶身上那个麒麟，张家人的纹身手艺确实是没得说。

　　张海客似乎是看出来我想什么，幽幽道：“给族长纹身的人，一般都不至于需要去做纹身师来养活自己。”

　　我耸了耸肩，道：“一个名字而已。”

　　张海客看起来像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拍了拍我的肩，站起来冲我道：“走吧走吧去吃饭，都快五点半了。”

　　我窝在沙发里没动，微微仰头盯着他笑。张海客沉默了两秒，才咬牙：“我请客！”

　　转天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带着钥匙手机出门了，在我印象里这个区域里属于老式小区，历史也有快百年，对这一块儿熟悉还幸亏了以前经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咻”的一下站起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朝我笑道：“欢迎光临。”

　　小姑娘凑过来，道：“海客叔已经跟我们说啦，请您到vip包间稍微等待一下，老板还在准备材料，您要纹什么直接跟他说就好。”

　　我接过小姑娘给我递过来的水，顺着小姑娘带的路走过去。

　　其实到现在我还在纠结到底纹什么内容，昨天晚上纠结到后来想着要不就纹个“瓶仔”算了，反正闷油瓶也不一定能看到。

　　但是，万一呢，我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在想，万一呢，万一他看见了，如果看到我纹的这个，我大概会羞愤致死，不过能看到这地方的概率一般也不大。

　　没过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不到30岁的年轻人就过来了，他冲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拿出手机给黑眼镜打了一个电话，再三确认了一下闷油瓶是不是一直跟他呆在一块儿，明天才回来。

　　对面的纹身师似乎毫不在意，等我挂了电话后冲我笑了一下，问道：“想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右手摸着尾椎骨偏右上侧的地方，道：“就纹这里吧。”

　　有点幼稚。我心想，其实就算纹的是张起灵的名字，指代的也只是我心里这个独一无二的人，和张家的族长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去趴着吧，裤子扯下来一点就行。”纹身师道。

　　我“嗯”了一声，趴到了床上。

　　纹身的过程有点无聊，这个纹身师似乎也不大爱讲话，我最近跟不熟悉的人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姓张不姓张对于我来讲也没那么大的影响了。

　　安静下来之后我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后面发热刺痛的感觉又磨得人睡不着，我只好拿出手机去骚扰小花他们，但是小花最近忙的飞起根本懒得理我发的那些卖萌表情包，我只好转战张海客，开始逼问他后面是谁在出让我去纹身的主意。

　　其实我有点猜到了，能够使唤的动张海客的，除了我这个金主爸爸，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就是不敢相信。

　　结束之后我让他过来了一趟，哥俩好似的又去吃了一顿。

　　“你到底纹的什么？”张海客问我。

　　我有些惊讶：“纹身师不会跟你说吗？”

　　张海客摇了摇头，说：“今天给你纹的这个，是族长安排过来的，不过只要你不想告诉别人，他连族长都不会说。”

　　我点了点头，对他们这种保密机制还挺放心。

　　我握着杯子，道：“也没什么，就是名字，纹在了尾椎骨那一块儿。”

　　张海客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一脸复杂得看着我：“我觉得你是个心机boy。而且还是一个胆子非常小的心机boy。”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不能让自己的感情变成闷油瓶的负担。

　　“不过我看好你。”张海客顿了顿，道，“你对于族长来说还是很特殊的。”

　　我补充道：“我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于另外两个都是特殊的。”

　　我没有料到张海客居然摇了摇头，说：“不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希望任何人给我这样的希望，我知道如果一旦失望，对于我来讲打击会非常大，而正是因为闷油瓶看中我们三个人的情分，他不会让我经历这样的失望，所以不如在一开始就不报希望。

　　张海客瞅了我两眼，突然道：“夫人，我希望你能勇敢一点。”

　　我差点一口茶喷他满脸，张海客面无表情得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起身结账走人。

　　等我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意外看到闷油瓶和黑眼镜在门口站着了。

　　“不是说明天吗？”我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掏出钥匙开门，黑眼镜不住我这儿，估计是顺路一起过来的。

　　“是啊。”黑眼镜懒洋洋道，“谁知道为什么哑巴张的效率突然高了这么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归心似箭的心情。”

　　我下意识看了闷油瓶一眼，他也正看着我，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淡然无波，我不知道黑眼镜说的归心似箭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门开之后，黑眼镜没有进来，而是把手里的袋子往闷油瓶手上一塞就转过身走了。

　　闷油瓶跟在我身后进门，反手把门关上之后把手里的袋子随意放到了茶几上。

　　太久没有和闷油瓶单独共处一室了，我感觉自己有点过度紧张，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小哥，一会儿我先去洗澡，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可以放我行李箱里。”我看到了房间角落里的行李箱，提醒了闷油瓶一句。他的东西非常少，我也没什么想带的，很多东西都能过去再买，所以我们俩加起来差不多一个行李箱就够了，甚至还有多的位置。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拿好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我有点希望闷油瓶问我纹身的事情，又有点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叹了一口气，快速冲了一把后就穿好衣服出来了。闷油瓶在我出来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我看了一眼行李箱，他的东西是真的少到可怜，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其他什么东西咱们可以去了福建再买，你确定没什么要再放进来的东西了的话我就先把行李箱关上了。”

　　闷油瓶“嗯”了一下，转过身也去拿了衣服洗澡了，在他进卫生间的一瞬间，我就放松下来了，我把行李箱关好放回到了角落里，翘着腿开始回小花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到了，最近醒的比较早，以至于晚上也比较容易困，闷油瓶过来敲门的时候我都处于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我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进来了的闷油瓶，他和往常一样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麒麟纹身张牙舞爪的横在他胸前，看起来已经有些淡了，裤子是我前段时间买的腰部能收缩的加大码。

　　“小哥？”我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得看着他，往常他洗完澡都是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的，基本不会到我这边来。

　　“纹的什么？”闷油瓶问我。

　　我知道闷油瓶一向不讲废话，却也没料到他的开场白这么单刀直入。

　　我愣了一下，才道：“就几个字，不太方便看。”

　　闷油瓶意料之外有些强硬，只道：“我想看看。”

　　听了这话我都懵了，闷油瓶想做什么事情都是直接动手，这么来征求我的同意我一下子还有点适应不过来。而且距离我洗完澡都过去这么久了，室内还开着空调，体温早就降下来了。

　　“怎…怎么看？”我看着坐在床边的闷油瓶，都有些结巴了。

　　他似乎也思考了一下，突然俯下身凑了过来。

　　闷油瓶的气息瞬间把我包裹住了，他的额头抵住我的，没有说话，清浅的呼吸和我的交汇着然后四散开。

　　我愣了一秒，下意识开始后退，却被他抬手扶住了后颈。

　　这种和闷油瓶面对面实在是太有心理压力了，他似乎对这样观察我格外有兴趣，我被他看得先是老脸一红，后来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都这样了还不亲，是不是男人啊？妈的你不亲我亲。

　　我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想要抬头的同时闷油瓶似乎就猜到了，配合着低下头直接贴上了我的嘴。

　　惊吓多余惊喜，我察觉到身上的空调被被掀开，满脑子居然是：张海客这个叛徒，他娘的一定要收一把老子的肖像权的费用。

　　似乎察觉到我的分心，闷油瓶不轻不重得咬了我一下。

　　我呼吸窒了窒，语调都有些哆嗦：“小哥你…干嘛？”

　　闷油瓶捏了捏我的腰，贴着我的嘴唇道：“看纹身。”

　　我想到了我纹的位置和内容，羞耻度爆表，又不由得庆幸还好没有真的把“瓶仔”两个字纹上去。

　　我闭上眼，乖乖顺着他的力道把自己翻了过去，布着些老茧的掌心细细抚摸过因为热度升高显现出的纹身，我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冷？”我听到他问我。

　　我的脸埋在枕头里，摇了摇头，我似乎听到了他极轻得笑了一声，弯下腰来亲了亲我的耳朵。

　　这个过程很累很累，最后我缩在他身边，突然想起来了我对张海客说的那句话——

　　他要是对我没有别的心思，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自己身上纹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