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生野

127、第一百二十六节

　　“你做过的或者没做的最让你后悔的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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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第一天，乾和之快八点才醒，小东也没来叫他。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很不错。身边已经空了，他后悔没早点醒，错过了美妙的温存时间。

　　躺着的时候没什么，坐起来和下床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出来身体的不自在。不过托傅闻声温柔周到的福，还在乾和之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乾和之出了房间才发现傅闻声没出门。工作日，这个时间点，傅闻声居然没去六区上班。世所罕见。乾和之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起来了？早上好，去洗漱吃早饭吧。”傅闻声的目光从平板移到乾和之身上。

　　可能是乾和之的大脑自动给这番话加了柔情蜜意的特效，总之他听完顿时通体舒畅，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

　　傅闻声帮他在椅子上放了软垫，乾和之没去坐，洗漱完反而赖到了傅闻声腿上，粘乎乎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到九点，他们一起出门上班。

　　张旭岭说的不错，这个月份的雨确实下不长久，昨天晚上还在淅淅沥沥，这会儿已经晴空万里。也算是新年新气象。

　　六区离得更近，所以他们先往六区去。

　　小车不紧不慢地在路上晃，悠然得仿佛在踏青。

　　天气好，路况好，最关键的是傅闻声就在身边坐着，这一切都让乾和之亢奋，以至于一个人嘚嘚地说个不停。

　　一阵温热的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像轻巧的歌。

　　这样的上班路给了乾和之一种熟悉感，好像回到了他还在律所工作的时候，他们马上就要到成道所在的大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这里——无论是一区还是六区，都没有项齐，晚些时候下了班也见不到何笙和傅尹。

　　说乾和之一句白眼狼是不过分的，因为他们对乾和之很好，何笙傅尹项齐，还有师哥一家，但乾和之只有偶尔会像现在一样想起他们。

　　他有傅闻声就够了，他总是这么想。

　　至于傅闻声是否会想念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项齐，是否会想念他的父母，乾和之其实没怎么考虑过。

　　乾和之突然有一点苦恼。

　　他先是告诉自己，既然傅闻声没说那就是不想，傅闻声一定也只需要乾和之，不然怎么能那么轻易做出搬来联合区的决定。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让乾和之舒服起来，相反，他感到一阵郁结，好像嚼到一半的口香糖被不小心吞了下去，连带着滚落过的地方都黏了起来。

　　他看向傅闻声，看那张在斑驳阳光下忽明忽暗的侧脸。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偷偷想想，却不敢说给对方听。

　　刚好车到了地方，乾和之有一瞬间忘了他们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是很想做点什么，于是他在傅闻声下车以前，拽过傅闻声的手吻了对方一下。

　　傅闻声愣了愣，好像有点意外，不过下一秒他就给了乾和之回应，含住了乾和之的嘴唇。

　　一个很短暂的吻别，傅闻声往车外退，脸暴露在阳光之下，眸色变淡了些，但目光很专注耐心，反而显得深：“晚上见。”

　　乾和之心中微小的难过和愧疚被更大的浪潮卷走：“晚上见。”

　　他到了一区才发现自己来得还算是早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几个人。张旭岭当天下午才来。苏逅更夸张，连着几天都没有出现过，新一周出现时直接拄拐。

　　乾和之被苏逅的新形象吓了一大跳，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没有露出很意外的表情，好像对苏逅拄拐这件事见怪不怪，搞得乾和之一头雾水。

　　“你摔伤了吗？”乾和之问苏逅。

　　“没，”苏逅的脸和嘴唇透着不健康的苍白，看人的眼神莫名有些阴沉，“做好你的事。”

　　乾和之被堵得哑然。

　　虽然苏逅给了张冷脸，但乾和之中午还是没忍住问张旭岭苏逅怎么了，张旭岭垂着眼皮说苏逅是身体不舒服，拄拐杖省力。

　　乾和之不知道身体要怎么不舒服才能到要拄拐杖的地步，他想问的，但张旭岭已经开启了别的话题，他只好先放弃了。

　　除了这个插曲以外，另一件事就是四月份有一个展示联合区风貌的活动，有领导要来，一区负责统筹，所以工作量迎来暴涨。

　　乾和之作为新加入的小菜鸟，重要的工作落不到他头上，光是每天到处打杂，也忙得脚打后脑勺。

　　苏逅作为负责人更忙，有时候他舞着拐杖经过，乾和之都觉得自己听到了猎猎风声。

　　过了非常忙碌的两周，张旭岭先吃不消了。趁着天好，他拐上乾和之，说要去体验钓鱼佬的快乐。

　　结果鱼没钓到，两人头对头地趴小桌上睡过去了，回办公室的时候还被苏逅抓了个现行。

　　弹性工作制的好处在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就算苏逅不满意他们这么晚回来，也不能揪着这点骂他们，两位空军钓鱼佬赶忙夹紧尾巴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

　　当晚，乾和之收到苏逅发来的一串编码。

　　乾和之正在思考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苏逅的下一条消息紧跟着发了过来，像是预见了乾和之的迟钝，提醒道：七区。

　　乾和之还是没明白。

　　他周六一早送傅闻声到六区上班后顺路到七区转了转，经过公墓时恍惚地想到，当初找黄小芸的位置时用的好像就是差不多的编码。

　　指向明确了，但乾和之并不想去。他不知道苏逅突然给他发来这个是什么意思，墓地对他来说永远都不是好的去处。

　　怎么就被分到一区了呢，他在心里埋怨。

　　乾和之纠结了小半天，最终还是去了，特意选在正午，阳气充沛的时间，按照标号一路找过去，心里不情不愿，步子慢吞吞。

　　他上次来的时候全程魂不守舍，连哭都慢几拍，这次好歹是清醒的，于是找着找着就发现了古怪——很多墓主的死亡日期在同一个月。

　　他莫名有些忐忑，忍着想跑的情绪又找了会儿，终于找到了苏逅硬递给他的目标，一座家庭合葬墓。

　　乾和之停在稍远处。

　　碑上刻了三个人的名字，分别叫徐户，张书琴和徐岭。死亡日期都是61年4月。其中徐岭比乾和之的年纪还小，死的时候才十岁出头。

　　乾和之觉得瘆得慌。

　　他只看墓碑上的刻字，视线努力避开相片，不小心扫到就赶紧移开，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被亡魂索命似的，脚在原地神经质地踩。

　　飘忽地看完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前后左右到处瞄瞄，逃也似的离开了。

　　乾和之晒了一路太阳回到1001还是觉得不舒服，他洗了澡，决定睡一觉，坚信睡醒就好了，但有时候越是刻意想忘记的事反而越会牢牢地扒在脑袋里。

　　就像现在，乾和之企图用睡觉来逃避，结果在梦里又回到了阴森的墓地。

　　还是那块石碑，立在树下，碑上写满了字，碑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男孩儿，背对乾和之站着，背影很瘦，皮肤的颜色古怪，像水泥。

　　乾和之站着没有动，他不敢动，他求男孩儿不要回头，对方确实没有，乾和之还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他的心跳得像要砸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