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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我的名字叫伊耳迷,伊耳迷.揍敌客。
      长相像眼睛没损伤前的妈妈,今年四岁,是爸爸的独子,也是未来要继承杀手世家的人。
      兴趣是看书习惯是锻炼,目前已经可以出色的完成大部分的基础训练了,包含将据说很重的大门推开、接住飞来的汤碗甚至把汤汤水水滴水不露的接住、基本的暗杀训练还有变异型的进阶——改变手的形状让指甲伸出来,不过我很不喜欢最后这项,因为手会很痛,而且看起来很丑。
      家人给我的评价是优秀,因此我得接受更进一步的训练。
      在基础之后,所谓的更进一步是什么呢?
      当然……就是实战。

      我得见点血,就像我的爸爸我的爷爷我的其他当上杀手的祖先一样,他们是这么说的,也保证我绝对做得到。
      我不明白他们如此相信的根据在哪里,但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所以我一定能行的吧?于是我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在房间内等待。
      我本来其实有点跃跃欲试的,但在看到那只凶恶的巨兽后,就只剩下害怕了。

      ──第一次碰见的对手就是只大我两三倍的野狼,会胆怯是很正常的吧?
      在绕着圈子被野狼追着跑的时候,我安慰着自己,但爸爸却相当生气,他直接走了进来往我的脸就是一耳光,我的脸整个都麻了,而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带着杀气。
      原本凶恶的庞然大物在爸爸来了之后便缩起尾巴、仓皇的避到角落躲藏了,其实我也想跑,但爸爸的杀气太惊人,那就像置身在冻结的冰川中一样,森冷冰寒、硬直而通透,那毫无掩饰的杀意让我无法移动,就连呼吸都被压抑住了,连喘息都得费尽全身的劲力。
      在这样的气势下,我连颤抖都做不到,而爸爸则开始对我进行再教育,他没说话,却用我的身体让我知道在战斗中背对敌人的下场,而我也确信自己不会再忘。
      在处罚后我又被和那野狼丢在一块,囚在更狭窄的场地,只能近身而无从奔跑,但这次我顺利的杀了那头野狼,以着我最讨厌的指甲──这条巨兽原本是能令我腿软的,但在见识到爸爸的杀气后,它却什么都不是了。
      我怕爸爸吗?
      我不能肯定,就像我不能肯定爸爸那时的杀气是不是真的想杀我一样,我只能肯定,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

      作为一个杀手,或说是杀手见习生,我的心理素质严重的不足。
      爷爷是这么说的,并且严厉的指责了爸爸和妈妈的教育方式,于是我的生活开始改变,就从那次的训练开始。

      开始要习惯严酷恶劣的环境了。
      水里淹土里闷,就算全身都停着蚊子也不能眨动眼皮因为要训练耐性。
      开始要面对大量大量的战斗了。
      在尸山血海中冲杀,稍有冲突便是挂伤。
      开始杀人因为不想死,开始减少表情因为不能让对手猜透自己的想法,开始受鞭打电击因为要懂得避开要害,开始……开始……
      开始做尽一切出色杀手该达成的训练,然后以为自己当真可以作到完美,但在跟父亲第一次当真出任务的时候,我还是失败了。
      因为那是个灭门任务而对方是个抱着小孩的母亲,我在动手时犹豫了,而她在保护孩子时坚定了。
      于是我被刺伤了左胸,以着切水果的薄刃,而那个母亲被我反击杀了,因为揍敌客家的小孩心脏在右边。
      爸爸非常非常的生气,更不能原谅我的心软,于是在拎着我回家后就将该躺在病床的我关了三天的禁闭。
      我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摸着抽痛的创口,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那个妈妈死不瞑目的眼睛好像还瞪着我,在墙壁上,我闭上眼,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孩子死前呜呜的哭声。
      『哇──哇……』
      我蒙住头,缩在角落里面一次又一次的道着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

      在禁闭后,我再没动过手。
      爸爸虽然一次次的带着我出任务,但只是一次次黑着脸的再把我关禁闭而已……
      我依旧被认为很有天份,也依旧完美的完成每次训练,但现在的我是家族中最有天份也最失败的杀手,即使在爸爸锲而不舍的体罚压迫下,我也顶多作到将敌人击败而已。

      心软是当不成杀手的──我很清楚的体认到这个事实,也做好了可能面临处罚的觉悟,但我没想到爸爸会用那样的方式让我改。
      他将我在任务中放过的人又抓了回来,一个个的,在我面前用最细碎的方法折磨给我看。
      我讨厌血,他不管,我怕惨叫,他不管,他只迫着让我眼睛不能移开,瞪大眼看着他们的遭遇。
      我看着他们一直看到死,看着他们恳求着要个痛快,看着他们苍白暗沉的眼睛凝聚着怨毒将我淹没,然后我再也忘不了了。
      就跟我再也不试图原谅自己一样,杀了一个人的人,和杀了很多人的人,不一样是杀人者吗?
      我对敌不再手下留情,也不再挑对手,只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让对方毙命。
      所谓的错误,发生一次就够了。

      ***

      习惯了杀人,习惯了不要被杀。
      习惯了让自己改变,也习惯了改变的环境。
      突然觉得日子也会就这样习惯下去吧……但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坚持的能力,便只能服从。

      ***

      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一个黑色的日子,连天也阴阴的,嗯,不是个好天气。
      我又结束了一个任务。
      父亲最近已经很放心让我一个人出手了呢……即使杀手独立杀人应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但我还是觉得心头堵堵的。
      不知不觉已经八岁了,家里又添了个弟弟,爸爸妈妈关爱的眼神已经都转向他了,祖父祖母曾祖父也是……明明他跟我一样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说……
      漫步在河边,我对着河水照照,不自觉的扯了扯长度已经过肩的长发。
      不是因为懒惰才忘了剪,留着也只是下意识,但我明明是男孩子,头发怎么可以这么长呢?

      心里有点想抱怨爸爸都不管我,但想到爸爸的头发也是不合格的及腰,我便静默了,坐在河边呆呆的看着流水。
      其实爷爷不是没动过让我剪头发的主意,但我心里却无理由的排斥,好像留着这头发还能有什么象征意义似的……真可笑……
      想起烦心的事情,我弯腰捡起一枚石头就想往水里丢,但河面上微弱又断续的哀鸣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到一只小狗在河水里载浮载沉,它求生欲望强烈的眼神很动人,所以我跳入河里救了它。

      水很冷。
      虽然是初秋却透着寒冰。
      救起小狗后我打着水回到了岸边,而那条小狗却愣头愣脑的在岸边就抖开了皮毛,于是在旁边的我才刚拧干衣服就又沾染上了一簇簇灰黑的狗毛。
      我着恼的瞪了小狗一眼,它呆头呆脑的摇摇尾巴,无视我怒气的往我身上直靠……虽然湿漉漉又狼狈万分的癞痢皮毛看起来卖相很不好,但它羞赧胆怯的褐色大眼和一条很会撒娇的柔软尾巴却弥补了这个缺点。
      我想我不介意它的亲近,因为动物的体温真的很温暖,尤其是小动物,更尤其是对一个在初秋跳进水浑身湿答答小男孩,所以我把它抱回了家。

      杀手可以养宠物吗?我不知道,父亲什么都没表示,是无所谓吧?
      他不反对,我也就装傻充愣的养下了,因为我真的想要个什么来陪陪我。
      我于是帮我的小狗取名为小白,这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脑中的名字,尽管我的小狗并不白,但它是条好小狗,有着温柔的眼睛和暖暖的体温,在看书时会帮我暖脚,当我想睡时会发现它已在床上暖好被窝等着我,而最重要的是──它不吵也不闹,而且相当听话。
      我的小狗很依恋我,比谁都依恋,每次我要出任务时,它总会追在身后摇着尾巴送我出门,而每一次任务回来时,我总能看到小白乖乖的蹲在门口等,它甚至比管家还要早出现,一看见我便欢快的摇着短短的尾巴朝我冲。
      它等着我,它欢迎着我,它爱我,而我对此感到高兴,非常的。

      ***

      在有小白陪我前,其实我相当怕黑。
      我害怕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那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恐慌和寒冷让我惧怕,而在我开始杀人之后又多了亡魂纠缠的梦魇。
      我总看到他们,或说我总不想去梦却还是看到,然后在深夜惊醒,带着发寒的湿汗和擂鼓般的心跳。
      睁眼时身边总是一成不变的漆黑,被孤单和恐惧包围,追随着寂寞的脚步而来,围着夜的薄纱唱颂无声的音乐。
      我通常会忍耐,会害怕的缩进被窝,拥紧自己无助的流着泪。
      但在带回小白后,也许是我的动作惊醒了身旁温热的小东西,在我发寒的时候小白往我身体拱了拱,湿湿的小鼻子和粗糙的舌头蹭的我全身发痒,毛茸茸的身体温暖着我。
      我抱紧它,有了一夜好眠。
      隔天的我难得的起迟了,因为睡得太熟,而小白自始至终都趴在我的胸口,温顺的伴着我。

      我上瘾了。
      因为这种安心的感觉和温暖的陪伴,也渐渐的觉得小白对我而言不可或缺,它不像是宠物,更像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我开始对小白说心事,能说的、不能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给小白听。
      尽管它不会听懂,但在我认真诉说的时候,它会用它那温柔的眼光凝视着我,舔着我的脸颊,对我摇尾巴,于是我知道它有在听、也愿意听,这对我而言就够了。
      因为小白,我感觉内心的空洞不再那么大了。
      也不那么介意爸爸妈妈只关心弟弟,虽然在看到他们手拉手的陪弟弟玩乐,对弟弟不管什么幼稚的行为都发出赞扬的时候心里还会有点酸涩,但我是长子,是哥哥。
      所以我该乖巧懂事听话温顺、应该学着照顾弟弟,而不是对靡稽吃醋耍性子。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好难做到啊……

      我想起了上次的事情便是一阵失落,九个月,那是我出过最久的一次单人任务,而且因为情报失误还受了点伤,但向爸爸回报后,爸爸却只是皱眉说了句「在这种简单的任务中受伤?伊耳迷,以后训练加倍。」
      委屈和不满在胸中膨胀,化为酸酸的液体腐蚀着我的心脏,我失望的甩门而出,甚至连以往对爸爸的敬畏都忘却了,但当我奔到房中想对妈妈说我有多难过的时候,妈妈却只是轻轻的比了根手指头:「嘘,别吵到你弟弟睡觉。」
      然后我就被因为我甩门而暴怒的爸爸带回教育了,在被拖出房间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妈妈微笑的侧脸,和妈妈始终看着的弟弟……

      回忆结束后我咬着绷带,从窗子里远远望向庭院,那里有爸爸妈妈和正学走路的靡稽。
      终于肯装上电子眼的妈妈正牵着靡稽肉呼呼的手倒退走,一旁的爸爸虽然没笑,但眼睛里面也闪着温和的光彩,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好柔和,柔和得不容旁人介入。
      ──有了弟弟之后,弟弟就变成最重要的了。
      这是爸爸用现实教会我的真理。
      妈妈看的不再是我,爸爸也不再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要我为了揍敌客家努力,他们的变化是因为靡稽的出生吗?还是……因为我让他们失望了?
      想到了这个可能,身体莫名的战栗。
      ──他们是不是要放弃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蹲下身躲开可能的注视,我的神经有些紧绷,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后也猛冒凉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就这样被放弃……么?

      子弹还没挖出的手臂,血肉模糊,伤口除了痛之外,看起来还有点恶心,我横竖也没心情包了,靠在墙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没开灯的灯罩看起来就像一枚巨大的眼睛,嘲笑的。
      我莫名其妙的很想笑,又莫名其妙的很想哭,但在我哭或是笑之前,我看到小白从床底钻出,伸着舌头直往我的伤舔……真是笨蛋,这种伤是舔舔就会好的吗?
      伸手把小白的头推开,我弹了下它的脑袋,小白不解的歪了歪头、低呜了声,锲而不舍将头继续凑上来,不顾我命令的舔着。
      我的伤被舔得反而更出血,小白呜呜的叫,褐色的眼睛看起来泛着眼泪般的水光。
      热热的水珠落在我的伤口上,是当真刺痛,更烫入我的心里,但我却觉得眼睛也酸了……

      小白,我的狗狗……
      你没有放弃我,但我却差点放弃了自己。
      ──不过没有下次了。
      因为我还有你。

      ***

      所谓的期待总是被拿来违背的──我想着,在父亲开始增加我的工作量的时候。

      他派给我件件艰难的任务,繁琐棘手、而且很难不带回伤口,我的任务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困难,甚至往往在我才刚疲累的回到家后就又接到下一份命令,然后得马不停蹄的开拔起行。
      我能在家里呆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那个家对我而言甚至已经像个旅馆,虽然有吃有住,但却冷冰冰的缺少关怀,但我还是想回去,因为我期待那双充满盼望的温柔眼睛,那是双全心全意对我倚赖顺从的大眼,只属于我一个,而且不会因为外人而改变态度。
      ……我在怨愤吗?
      也许有点吧,但我却连我已经快到极限了都不敢说,只能尽力的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因为我害怕自己连不被抛弃的价值都失去。

      ……想些什么呢?最近的任务我不是都完成得很好了吗?爸爸也说过一次我最近做的不错吧──
      我为自己打气着,回头看向在房门口摇着尾巴的小狗,它仰望我的目光一如我是它的神祇,既然这样,我又怎么可以让它失望呢?
      我蹲下身,即使几乎连移动手掌拍拍它的气力都没有,但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精神又来了……还可以,我还能再努力一点……
      我抱住了小白,摸着它不安分的小头颅轻笑,也许在这次任务之后,我能让厨房给我单独整道烤全牛……

      ***

      我犒赏小白的愿望并没有达成。
      更确切来说,这个小小的期待被拉向了反方。

      我在任务中失误了,重伤被抓为人质不说还差点拖累了爸爸,要说能逃过处罚?这话就连我自己说了都不信。
      我只能期待他们看在我还伤着的份上留情些,也做了心理准备,在被送回家里养伤的时候,哪怕是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的电击还是沾药水增加敏感度的一顿鞭子毒打我都认了,因为是我不对,但我没想到爸爸处罚的却不是我。

      小白代我受过,在爸爸青着脸电击我的时候,我不知道它怎么摸到地下室的,但它却以全身的力量向爸爸嚎叫、撕咬,我急切的大喊阻止它,但小白却还是被爸爸踹了出去,小小的身体撞在墙上,然后反弹得滚了滚……小白!
      「爸爸!都是我的错!求求您放过它!放过它啊!」
      我近乎发狂的扯动着手上的铁链,那厚重的镣铐被我拉扯得发出了凄厉的□□声,连带着也将我的手窟出了鲜血,但我感受不到痛,只是一眛的求恳着,于是爸爸便抬头朝我看了过来:「伊耳迷,你把这生物当成朋友了吗?」
      「恩,所以爸爸求求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只感觉爸爸的身边突然很冷,平直的薄唇也缓缓抿起,他苍鹰般的眼睛浮上了凌厉,然后他慢慢的走到小白旁边,蹲下,在我面前挖下了小白的一颗眼珠。
      那是颗黏糊糊的圆球状物体,犹带着血丝连着神经,在小白的哀鸣声中离开了它的眼眶,然后被漫不经心的丢在我面前的脚下:「伊耳迷,以后你如果再出现失误,就比照办理,还有,杀手不需要朋友这种东西。」
      他说,站在我面前似乎要以眼神将这个观念深植在我脑中,但我却没理会他,因为我的眼睛只注视着地上的那颗眼睛。
      那是小白的眼睛……那是小白的眼睛,那是小白的……
      我扯断了禁锢住我的铁链,疯狂的大叫着,就连怎么昏倒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只是在发现自己被包扎好放在床上后便跳起来着急的寻找小白。
      我找到它了,气息奄奄的依旧在地下室的墙边,它的眼睛已经不流血了,在看到我的时候甚至还能吐出舌头,喘着气轻轻的甩着尾巴,但我不敢看它的脸,只是蹲下身很小心的将它抱起。

      骨折,内脏出血,还有少了颗眼睛。
      幸好它还活着……
      在将小白抱起来之后,摸着它的肚子听见它的喘息,我几乎立刻就确定了它的伤势,也在同时恨上了席巴──我再也不要叫他爸爸了。
      从这天开始,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执拗的改变了对席巴的称呼,不是那个亲近的字眼,而是更疏远有礼的父亲,因为我原谅不了他,不过席巴就算听出了差异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他需要我这个儿子吗?能做代替品的儿子不是已经有了么?
      我忿忿的想着,带着恨意和莫名的酸涩,但我随即又把这样的悲哀收回心里,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小白。
      仓皇的跑向医务处,我小心不让怀里震动的跑着。

      ***

      席巴是个从来不说假话的人。
      五年来,那个男人真的将我的一切失误都让小白承担,而且是以成倍严厉的方式。

      我的训练更拼命了,在任务的余暇便在训练室呆到三更半夜,以前嫌脏嫌累嫌麻烦的训练如今只会加量加倍,我得变强,变得能保护自己,这样才能保护重要的东西──
      我总在将身体压榨到挤不出多余的力气后才会累极而卧,每次醒来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房间的,偶尔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会听到小白的叫声,甚至能感觉到它趴在我脖子上舔着我的脸,但我却连移动手掌拍拍它的气力都没有。
      这样的努力效果是卓越的,因为我在五年里只受了伤或出意外过五次,但也是还不足的,因为我在这五年里竟然还是失误了五次。

      小白被一吋吋的按碎了后腿,因为我办事不力让目标逃脱,从此它为我等门时只能瘸腿蹦跳,但它还是坚持亲自迎接我;
      小白被打断了鼻梁,在我中了敌人的毒物麻痹了左手之后,从此它的鼻头不再湿漉漉的嗅闻着我,因为它连张嘴也十分困难,但它还会舔干我的泪水、默默趴在我身上给我温暖,在我一次次在暗夜里魇醒时;
      小白被撕坏了耳朵,因为我的冒进,它从此再也不能听我倾诉心事,但在我说话时它还是认真的仰首,温柔的靠在我怀里无言的支持我;
      小白被扯断了尾巴,因为我在任务中受伤,它从此再也不能用尾巴明显表达情感,但在看到我的时候它还是会晃着它那仅剩的根部,露出喜悦的样子一瘸一拐的往我这边跳……
      ……我对不起小白,但小白从来不曾露出介意或害怕的样子,在见着我时候的态度一如往昔的亲近──就跟现在一样。

      这次的任务我受了很重的伤,拖着半条命左手也几乎残废,虽然这是隔了五年的第一次,但我根本不敢想席巴会怎么伤害小白。
      他看见我伤势时的眼神太平静,不自然得让我嗅到了一股残虐的杀意──不能再等着席巴出手了!
      我蹲下身把来迎接的小白抱起,还淌着血的手让我的肌肉有些抽搐,但没时间处理了……我不管不顾,抱紧小白便直接往门外奔。
      失血的左手瘫软下垂,在跑动得时候没有感觉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手,我在如风般奔过佣人的时候似乎听到了隐约的惊呼,但我没停下,因为我要带它逃跑,我早该带它逃跑的!

      天很黑、风很急,静悄悄的森林里面有着令人不安的可怕沙沙声,古堡上的圆月却明亮得吓人。
      我抱着小白盲目的跑着,钻入密林、猫腰入树丛、跳过树梢、越过木桩……因为跑的太急的关系,我跑的连鞋都掉了,粗硬的碎石和枯枝因此刺伤了我的脚板、锐利的叶缘和尖锐的树枝也划破了我的颊畔手掌。
      我的衣服勾破了,一头乌黑的头发现在纠结得像个鸟窝,如果我想的话也许还可以从里面拔出碎裂的小树枝和枯叶,但我没这个闲工夫,我只想着这样才能让人找不到我。
      遁入树丛的结果是,我全身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尖锐的灌木划伤,血滴滴的流了下来,加重了我原本就不轻的伤势。

      如果只要受点皮肉之苦就可以逃脱的话,我愿意承受更千百倍的痛苦,但实际上我跑出的距离却不长。
      几百公尺?或是能有一公里?
      没有路标的树林让我辨别不了方向,歪歪曲曲的奔行也只像在原地打转,而不管我怎么跑,位居世界最高峰的揍敌客古堡总和圆月一起笼罩着我,我倒下了,在一块树根的阻挡下摔得面朝地,就连重要的小白也摔出了我的怀里。

      在落地时小白细不可查的哀鸣了声,应该也摔得不轻,但它却仍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用热烘烘的小头颅拱着我、对我摆着断尾。
      就像想要跟平常给我力量一样,小白艰难的喘着气,不放弃的舔着我。
      我努力的抬眼,它那琥珀色的眼珠,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当我想回应小白时,眼睛却穿过它看见了它后面的树林,那个正奔来的高大黑影……父亲已经追上来了……
      原有的处罚再加上逃跑失败,这次被抓回去后会被怎么处置?
      我不敢想也不能想,只是跪坐起来,在爸爸奔到这边前颤抖的、将我冷冷的手放在小白温温的颈子上。
      小白疑惑的呜咽了声,用它残缺的纯净褐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它乖巧的甩了甩尾巴,伸出舌头似乎想低头舔舔我的手。
      我缓缓加力,手指甚至因此颤抖,而小白几乎没有挣扎,它只是短暂的扑腾几下它那残缺的腿,然后头软软的垂下,依旧带着体温的身体乖巧的依着我的手……

      我抱着小白,即使我已经听到爸爸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原本我以为我会哭,但却没有,连小白体温都没残留的冰冷手指只摸到一片干燥麻木……
      我冷冷的手指漫无目的的在脸颊上游动寻找,眼泪呢?为什么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啊啊……原来,连眼泪也抛弃我了呢……

      我是个杀手,全身上下都被罪恶和鲜血染黑,我流不出的,像眼泪那样纯净的液体。

      那我流得出什么呢?茫然的手指依旧在我脸上摸索着,无意中伸长的指爪划破了我的下眼睑。
      伤口有点麻麻痒痒的痛,湿湿热热的液体沿着我的脸颊一路滑到下巴。
      我沾了些凑到我鼻前,鲜血的刺鼻味让我笑了。
      原来我能流出的只有这个啊──
      充满着铁锈味的刺鼻甜腥,比什么都鲜艳又比什么都丑恶……我的身体流淌的,只有这样的鲜血。
      一股奇怪的力量自我身体中涌出,脑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破碎了,我下意识的拒绝力量离开,但随后无力的感觉却让我失去了意识……我好像看到了父亲的脸,那双眼睛一闪而过了什么,但我看不分明。

      ***

      我醒了之后,站在床边的席巴告诉我:我自然觉醒了念。
      念,一种生命力的代表物,迈入强者之列的进身之阶,但对我而言却是好像在哪听过的怪东西而已……我的目光下意识的在房间里找着什么,然后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原本想起身的动作僵了。
      席巴瞥了我眼,抿起的双唇线条冷硬,说起话来也硬梆梆的,他简短的指导我如何控制体内的念后转身离房,但在关上房门之前回头道:「对了,今天是你生日。」
      「……」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于是只能沉默,握着门把的席巴见状眉头缓缓的蹙起,他以沙哑的声音轻咳了声:「我给你新买了条狗,就养在院子,有空记得去看。」
      「……」我不会去看的,但我没把这话说出口,我只是低着头,听席巴在门口说话,他说完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竟然甩门而出,留下我独自坐在床上,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发楞,直到听到经过门外的佣人对话──
      「呐呐,你听说了吗?夫人又生了个少爷,三少爷的名字叫……」
      「叫奇犽吧?不觉得跟大少爷二少爷的名字连接得很顺吗?」
      「真的耶……」
      两人的声音越飘越远,而我重复着那个名字,在第二个佣人说出答案之后。

      我叫伊耳迷,姓揍敌客,有个弟弟叫奇犽和靡稽。
      我是杀手,还觉醒了念……如果这些都算巧合的话,那这怎么说呢?
      我翻开了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薄薄的证件,那上面的X符号无比刺眼。
      背面的说明文说,这张卡发自猎人协会,而我想,自己的记忆还有很多可以挖掘。
      我曾经叫做古雅,曾经来自另一个世界,但现下我决定抛弃自己作为平凡又普通的十八岁少女的过去,因为那样的生活已经离我太遥远了。
      我是伊耳迷.揍敌客,一个全身上下都属于黑暗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關於跟前文的不同:
    因為《小伊》是月亮高三時所寫,因此前面的地方在修改時幾乎是重寫
    但我會盡量讓這些地方不會太多,在後面也會用上其他的舊章節
    ……希望大家在看得時候可以給我點意見,比如改了有沒有比較好或是不改還比較好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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