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舞》竹溪有风

9、第八章

　　四月初八，佛诞。

　　林涵弃了摩呼罗迦准备的大红舞裙，换上了平日里练习时穿着的浅蓝色。摩呼罗迦疑惑地看了她，没有问。

　　“摩登伽，准备好了吗？”收拾停当之后，摩呼罗迦敲着林涵的门，轻声问着，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意。

　　林涵将最后一缕头发绕过去，卡住，对着水镜看了看，过去掀了门帘：“摩呼罗迦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点点头，摩呼罗迦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第一次在佛祖面前跳舞，以前我都没有资格在佛诞上献舞。”

　　见到她兴奋的样子，林涵也露出浅浅的笑意，为她感到高兴。

　　见她已经收拾好，摩呼罗迦拉着林涵向着寺庙走去，难得地没有飞奔，小心翼翼地走着碎步。

　　大概是因为佛祖要讲经的原因，庙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只剩下飞天们要表演的高台和佛祖及弟子们打坐的的地方。

　　佛号喧天，佛诞的庆典终于开始。

　　来自四面八方的僧人们齐齐地颂着佛经，天空中回荡着厚重的梵音。

　　飞天们开始准备着，等待佛祖出现。

　　林涵看着坐在那里闭目诵经的阿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欠你的，我来还你。

　　前世我为摩登伽，扰你修行，今生，林涵便助你进入圆满之境，如此罢了。

　　她轻轻举起了手。

　　阿难端坐着，心无杂念，口中颂着《阿含经》，对外界的种种声音听而不闻。只是颂到一半，却听到一声钟响，佛祖开始讲经了，阿难不紧不慢地结束了一段，睁开了眼，目光安然地看向高台之上。

　　飞天们已经开始舞动，渐渐地到了众人身边，有些功力较高的，直接飞上了天空，在天空中曼舞。

　　林涵扭动着腰，面纱遮住了脸，只露出明澈如水的双眼，不带半点情欲。

　　一步，两步……细碎的小碎步让这段路显得很长，但是却终于到了阿难身边。熏香的味道掩盖了阿难身上常年所带着的檀香味，混合出一种奇异的味道。仿佛消除了一切疲劳，神智清醒得很，却朦胧着抓不住最重要的东西。

　　阿难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奇特的世界。

　　空中似乎充斥着那种透明的微蓝，海水与阳光的清香渐渐弥漫，微凉的风轻柔地拂过脸庞，仿佛情人温柔的手。

　　有女子在低低的吟唱，听不清楚却可以感觉到那其中蕴藏着的无限情意，迷惑着听到的人们，向着她们奔去。

　　阿难低低地颂了一声佛号。

　　清脆的笑声朦胧地从远方传来，渐渐地越来越近，天空中出现衣裙飘飘的天女们，笑着闹着靠近，又远去了。却有一人似乎看到了阿难，笑着掷了一枚红果过来，砸到阿难身上。

　　忽而海风似乎消失，婉转的鸟鸣在耳边响起，鼻尖嗅到的香味也变成了山林中树木的清香。四周的风景悄然变化，森林苍翠，飞禽走兽若隐若现，潺潺溪流环绕其间。依旧是那位天女，与众人笑闹，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阿难身上扫过。

　　阿难端坐着，只是低低颂着佛号。

　　天女们的衣裙从阿难身边扫过，留下阵阵清香与柔软的触感，在他的皮肤上久久无法消去。直到她们去了很久，那种恍若清风的感觉依旧停留在周围。

　　林涵旋转着，看不到表情，手一寸一寸地从自己的身体上滑过。

　　飘逸的裙摆微微一动，就绽放出大朵大朵的花，在金色的阳光下温柔浸没。手臂上的环佩叮叮地响着，一下一下，仿佛响在灵魂之上，直达人心的最深处，挑动着那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欲望。

　　头发一半挽起，梳成双环，一半垂落在身后，就像黑色的绸缎，闪动着黯哑的光，偶尔一个扭头，瀑布一般在风中飞扬。

　　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发光体，温柔细弱的光芒默默地散发出来，让众人情不自禁地去追逐。

　　唇中逸出听不清的歌，曲调也模模糊糊，让人不由自主靠近，想要听到更多，想要听清楚她在唱什么。但是就算靠得再近，也无法听清那曼妙的声音到底在叙说什么，只能渐渐沉醉下去，迷失了自我。

　　飞天们渐次停了下来，注目着这里。

　　那些佛门信徒们的目光也渐渐移了过来。

　　只因为佛祖现身之后，沉静安然的注视。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一个旋转跳跃的身影，手指划过，空气中开出美丽的花。

　　摩呼罗迦目光沉沉，垂落了眼帘。

　　阿难似乎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大殿，金色的佛光充斥其中，隐隐有梵唱萦绕。

　　发觉了他的闯入，静坐的罗汉和菩萨们忽然齐刷刷地看过来，沉默着，三三两两的天女们也静默地看着他。

　　没有言语，阿难却觉得自己犯下了错误，坏了这里的安宁。

　　他诺诺地想要道歉，却说不出什么。

　　忽然有天女嘻嘻地笑着走过来：“尊者何事至此？”

　　阿难忙不迭地行礼，轻声道：“小僧不知何故误入此处，绕了各位菩萨清净，还请见谅。”

　　天女笑着道：“尊者不必如此挂怀。只是此处一向少有人至，大家见到外人，一时有点讶异。未知尊者可有兴致入内与大家探讨一番？”

　　“小僧惶恐。”阿难宣了个佛号，低下头去：“只怕小僧见识浅薄，徒然贻笑大方。”

　　天女却靠近一步，身上似兰非兰的香味弥漫过来：“达者为尊，尊者何必妄自菲薄。我观尊者也是大有慧根之人，必不负我等所望。”

　　阿难迟疑了片刻，却见那天女伸出手来，曼声道：“和我一起走，好不好？大家一起交流心得。”

　　阿难心神一荡，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却听得耳边忽然有人一声大叫。

　　“阿难！”

　　阿难顿时惊醒，冷汗涔涔。

　　眼前是佛诞的盛宴，众人的目光看过来，却如幻境中那般沉默着，只是，哪里又有那大殿，哪里又有那天女。

　　身边不远处却有一飞天装扮的女子萎顿于地，唇边沁出血来，沉默地看向佛祖那处。

　　那边有红衣的飞天，静静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