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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叔渊】 ...

  •   三叔鹭渊是个人物。
      他与四叔鹭翦只差一岁,两人长得有六七分相似,连剑刃上都有一组几乎一样的花纹。他生于皇都藜州,自小于皇亲贵胄为伍,染了一身世家里的贵气。
      莫看三叔同四叔一样生得艳丽,剑身却并不太花哨。
      笔直一把剑,泛着素光。除了剑脊至吞口处的阴刻雕花,鎏金瑞兽首的剑镡,再无多余装饰。
      我还蒙学之前,倒是未见过这位三叔的,只是听师傅偶尔说起他这么个人,啧啧感叹:这般极韧之剑格,除了你四叔,也就只有你三叔了。

      如人有“命格”,为剑亦有“剑格”。剑格乃是每把雏刃见血开刃是为成人之前,族中长辈或请来尊者,以各自表征,合之五行八卦,赐下批文。虽然被认为不尽确实,却还是有“初见批格,看断此生”的迷信。

      三叔的剑格是现已故去的修剑斋主人口批,曰“极韧”,与四叔一样,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气节什么的,若是饿,他大约也能撕着吃了。
      我师傅是从不对三叔之所行置喙的,大约是吃了他的好酒,嘴软。

      传闻三叔曾被爷爷拿着藤条打出鹭庭,命他跪在东山九千玉阶之下,求东山上的梦虚仙人收他入门下修行,涤静浊心,诚以为器。最好让梦虚仙人给他开了刃,再回来。
      是的,三叔二十又六,袍下尚绣苍鹭,即是仍未开刃。
      要知道我父亲在十岁的时候,就已换了朱鹭深衣了。

      说是三叔十五六岁的时候,在街边见人杀鸡,吓得腿软,直往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夜述世子身后躲,以大袖遮面,嘴里叫着:啊吔!啊吔!吓死我哉!再不能吃鸡了!
      夜述世子有四分之一北蒙血统,约莫比我东明人早熟,那时都与我三叔一般高了。老夜述王妃爱武,是把世子自幼当战将养的,哪里见得三叔这副模样,当时就变了脸色,解下腰间蜥骨鞭,撵着他抽。
      同行的世家贵子们似也不知轻重,皆笑闹叫彩,无人相阻。
      那一日城南三十里长街,蜥骨鞭挥舞带起的风铃敲击声从街头响至街尾,我那三叔亦从街头鬼嚎至街尾,沿途人人闭户,车马绕行。日暮方才息声。

      而后又据传,夜述世子回家就被老王妃打了一背鞭痕。不为其它,乃是为他习武八年,得此神鞭六载,追了两个时辰,愣是只抽到那不会武的娇公子一只袖子。丢尽他战功赫赫的老子颜面。
      而三叔回去则被我爷爷招呼四个五大三粗的奶妈,轮流上阵,揍肿了尊臀。也不为其它,就为他哭哭啼啼回得家来,第一件事就是扑奶奶怀里,哭诉自己最爱的银杏叶绣金刻丝袍子,给夜述世子弄破了。爷爷耻得多日不敢见太上皇。

      后来,眼看三叔年及弱冠,不仅还是雏刃之身,连个求契的人都无。
      也怪他,只知吃烧鸡,赏美人,西边斗酒,东边跑马,镇日里与纨绔为伍,正经名士聚会,从不出席。爷爷催他,他便上房逃窜,偶尔奶奶逼得紧了,他便躲去夜述王府。

      说来也怪,当年夜述王世子是见着三叔便抽鞭迎战,那一手后来名动四海的蜥骨鞭六诀,相传就是少年时同我三叔切磋而创的。
      我是真不明白三叔与他切磋的什么。三叔不懂武,唯那一身逃命的轻功已臻化境。所谓切磋,大概是世子抽他,他绕着王府讨饶罢。

      后来我大了些,夜述王府迁出藜州,定府乐意城。
      三叔二十四,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听说那年爷爷为了他迟迟未与人结契的事操碎了心。特特求了皇子鄢齐,在三年一度的玉置台大会上,持三叔一舞。
      皇子鄢齐,在离京之前,是藜州最尊之舞者。民间都传他得风雨神之喜爱,执魂兵一舞,求风住便住,求雨来便来,绕身而行,啸音三里。是为大宴五绝景之一。
      即使不能奢望皇子鄢齐就此与三叔结契,他肯做三叔的执剑人,对鹭庭来说,也是荣光。
      可三叔在玉置台前露面的时候,喝得半醉。皇子鄢齐起舞之时,满殿酒香,手中沉重,不见流光,不闻振鸣。气得皇子鄢齐舞完第一曲,便拂袖而去。

      爷爷大怒,当晚拿了藤条照三叔劈头盖脸地好抽,三叔倒面无愧色,只是哭得东倒西歪,抱着头大喊:唉呀,可打坏了,你最美的儿子岂非折损一个!唉呀!阿翦,阿翦!好哥哥,救我!
      他喊四叔鹭翦,四叔在窗口探头探脑唧唧歪歪:爹爹,仔细手哇。爹爹,阿翦看着心疼呢。爹爹,桂花糕蒸好了罢,快去吃些热的。
      两个差不多德行的叔叔,把我爷爷气得倒仰,老头疼犯了,才算歇下。
      次日,便打了三叔出去,叫人押他跪在东山下,求梦虚仙人指教。

      这一跪三天三夜,梦虚仙人派弟子传话:长得好看,便步行上来即可。跪这谁看见你呀,哎,本仙君都飞着出门的。
      后来三叔靠脸,竟真拜了梦虚门下。
      一去两年。

      两年间,老夜述王驾鹤,夜述王世子承爵。
      而那时东明疆域小战频发,年轻一代将领鹊起,天下成名的魂兵多已有主,当真一剑难求。便陆续有世家新将至东山下,求这受过仙人洗礼的传闻之剑。也就是我三叔。
      这两年三叔可谓音讯全无,也不知是不是一忘前尘,悟了去了。
      这些来求契的名士之中,也有夜述王。

      梦虚仙人不动如山,不仅不迎客,连句话也没传。
      武将自有傲骨,求不得便是无缘,不作纠缠,渐渐陆续离去。只有那夜述王每月带重礼来求,一求五日,风雨无阻。

      直至第三年春,夜雨,三叔自己下山来了。
      他没有接夜述王的结契礼,只是笑曰:我这两年在东山上,吃吃喝喝,睡觉下棋,可没习武,亦无所悟。夜述,你来错了。
      夜述王道:我只是求剑,不求仙器。
      三叔还是笑:可是夜述,你并不用剑呀。

      于是夜述王回了乐意城,再没去东山下。
      师傅跟我说,夜述王自幼习鞭,他的蜥骨鞭在兵器谱上榜上有名。他确实是,不用剑的。

      直到我都开了刃,换了朱鹭袍,再见三叔,他还是一身苍鹭纹绣,不识腥膻。
      直到东明收复长茵,七疏,桐野三城一战之后,我才终于得见身带赤色的三叔。三叔配那朱鹭的重色,是真美,让我在其下不敢正视。因此带着他上大殿领赏的是谁,我也没有看清。
      三叔结契是什么时候的事?

      话本儿是这样说的。
      三城之战并不轻松,援军来迟,夜述王带的精兵几乎都要折损,说是那时的夜述王被敌军所困,已几日不休,连蜥骨鞭都无法挥动。
      蜥骨鞭虽细,却重逾百斤,并不是轻巧的武具。
      眼看左右将都折损,夜述王被逼入绝境之时,我三叔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后,解了他腰上的蜥骨鞭,扔进护城河里,道:别来无恙啊,夜述王?
      夜述王说:你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我那三叔说:你用过剑没得啊?
      夜述王:没得,等你。你到底开刃没得。
      三叔说:也没得。等你啊。

      然后每每到这段,茶楼大演台上的唱本人总要停下来,后面琴鼓合鸣,作一段战马喧天之势。我就特别爱听这段,仿佛身临其境,得见奇迹。
      是说,那时夜述王扯了我三叔的手,向半空里一抖,三叔化出剑身来。那是好一柄神兵利器!轻若翩鸿,流光漫天,刃尖剑花如吹雪,清吟之声直上云霄。
      唱本人又要停一阵,萧与鼓声过去,换个调子唱那敌军是如何见之丧胆,被打得四散奔逃,援军踩曦光而来;夜述王如何领兵展阵,高举这把神光之剑,直取敌军首级,将对方残将逼出百里。

      你们可知道,神剑鹭渊幼年,曾得修剑斋主人口批剑格:极刃。
      不得极致之心,不成极致之刃。

      哈哈,我那大器晚成的三叔之事,讲完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三叔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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