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太后（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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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时，皇家猎场正是成熟果实高悬枝头，健壮动物奔跑林间的好时候。
京中世家的青年才俊大多文武双全，受邀参与秋狩，都试图通过取得好成绩在皇上与太后面前留下好印象，将日后为官之路铺成坦途。
可惜闻熙骑上颜静姝专为他挑的小马驹，背着一把更多是观赏作用的华丽长弓，正兴奋地一个劲与闻禾分享感受，沉浸在皇弟的艳羡目光中，根本没有更多注意力放在他不认识的才俊身上。
而颜静姝在闻骁入场后，眼神也难再分给旁人。
真正精于在战场凭弓箭百发百中射杀敌人的将军，单是从气质上，就与那些只以死靶练习骑射功夫的花架子世家子弟不同。
尤其闻骁换上专属他的戎装，骑着高头大马，沐在金灿阳光下，更显出身姿挺括。
他没有理睬其他人的恭维，纵马径直来到颜静姝身前才勒停，动作利落地下马踩实地面，忠诚地躬身向太后与年幼的皇上行礼。
照理说秋狩时最崇自由，不必死遵规矩，可颜静姝明白他这是记着与她的约定，让她能仔细打量他这一身战甲。
或许也怀着近距离好生展示一番，胜过其他参与围猎者的隐秘心思，否则深色甲胄不会每一处都打磨光亮，连头盔上的红缨都顺得一丝不苟。
不过小狗就是小狗，学不会像孔雀开屏般耀武扬威地炫耀着得到夸赞，只会沉静地期待着主人发现自己的精心准备。
颜静姝没辜负他的等待，执起酒壶用清亮的酒液盈满酒爵，以亲自赐酒的名义行至他身前。
一边替他送上美酒润一润被风干燥了的薄唇，一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王爷今日格外英武，怕是来观围猎的小姑娘不少要情系于你。”
闻骁不在意他人想法，抬手接过酒爵，与她仍然捏在杯身的指尖碰了碰，带着点不依不饶地轻轻问了一句:“那薛小姐呢？”
体虚畏寒的太后在秋天凉意方起时，就添加不少衣物，仍然露在外的肌肤，除了被雪白兔绒簇拥着的小脸，便是削葱般修长的十指。
所幸她穿得厚实未见风，刚从袖中探出的手指残余暖意，让闻骁放下忧心。
颜静姝抬起唇角，用夸张的说辞道:“自然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然后她果断松开酒爵，抽身远离。
袖摆擦过他的手，残留下些许柔软的触感。
闻骁一言不发地一口饮尽酒爵中酒液，从口腔至喉咙都是一片火辣辣，刺激得他头脑分外清醒，想——
明明是他早将三魂七魄送她随意拿捏，非要说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这是不肯如他的愿与他亲口说一句喜欢，还要打趣他。
可他的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忍不住反驳他说，她方才眼眸中漏出的光都是藏不住的喜欢，他竟然还敢不满足，太过分了。
闻骁立刻认清自己的错误，决定在围猎中好好表现，为颜静姝带回礼物作为自己错误的补偿。
于是，没有亲自参加秋狩的颜静姝获得了秋狩最大的猎物，闻骁没有选择猎鹿、猎狐，竟是猎下一头棕熊。
秋狩的头名当属于谁，没有任何疑问。
大型猎物被四名宫人一起扛回来，引起所有观者的惊讶呼声。
在万众瞩目下，颜静姝托起应当赐给秋狩头名的精铁胎弓走向他。
沉重的巨弓几乎与她一般高，闻骁生怕她被重量压着摔倒，不等她走近就主动迎上前接过。
他听到累到轻轻喘息的心上人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知道你会夺魁，特意吩咐为你制的弓。骁王爷，不止秋狩要胜，征伐也需凯旋。”
背负着她的愿望，他当然会带着胜利归来。
冬季到来之前，闻骁带着精兵和充足的粮草出征了，颜静姝站在城墙上遥遥与他对视一眼，馈以一个微笑，目送大军远去。
此行大周的军队要清剿长城战线以内存在的所有蛮族，将他们尽可能远的驱逐。
选在冬季前出征，便无需一味通过杀戮削减蛮族的威胁，只要烧尽他们储备过冬的粮食，他们所信奉的长生天就不会再给予任何眷顾，用严冬考验带走大批习惯于残忍掠夺的信众。
即便不能一劳永逸地完全根除蛮族，也能大伤他们的元气，让那位被蛮族使者吹捧的蛮王失去侵扰大周的野心。
＊
习惯有闻骁时常陪伴在身边的颜静姝闲下来了。
星繁同闻骁一道前往战场，一时间她连个寻乐子的对象都没有。
养在膝下的两个皇子，闻熙忙于兼顾政事与学业，闻禾也沉浸在颜静姝替她搜罗来的那些墨家机关书籍中，她不好耽误他们各自前程。
所幸宫内还有个养小公主的柯太妃。
对方小心翼翼带着女儿尝试与她走动了几回，确认没有招她厌烦，柯太妃便放心下来，常带着些自制的糕点与她来往了。
颜静姝清楚她讨好看望自己的目的是想要拉近小公主与两位皇子的关系，好让小公主日后有皇兄照拂。
两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小公主又生的冰雪可爱讨自己喜欢，颜静姝便圆了她的愿望，经常支着闻熙与闻禾去看望妹妹，赢得柯太妃满腔感激。
不过她自己其实没有要和柯太妃处成姐妹情深的想法。
在后宫里，她们维持着友好的关系就足够，毕竟日后闻骁会常伴在她身边，关系太近反而尴尬。
她思念着远在战场的骁勇将军，凭着一封封被寄回朝的胜利战报得知他的进展一切顺利，高兴之余盘算着两人重逢的日子应当不远，也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计划所需要的物什。
薛相正是在闻骁即将回朝的前夕来拜访她的。
因为得知了她准备的都是什么东西。
——秘密打造出来的一口金丝楠木棺，一瓶可以让人服用后屏息近乎死去的假死药。
毕竟要对付的是闻骁，颜静姝自然不能用闻骁的人去筹备，而是借薛家的渠道。
原是不希望父兄发觉，嘱咐了不必上报给薛奕与薛相，可在薛家手底下办事的人最多就是瞒一瞒还未掌权的大少爷薛奕，怎么敢不告诉薛相。
薛相得知后倒是没有阻止她，将筹备好的东西都送给了她，却也在朝会散去后，要求与她单独谈一谈。
颜静姝自然同意。
在朝堂上总是高深莫测的薛相进屋后，首先做的是用铁钳翻了翻炭盆，让盆中将熄的火光亮了不少，室内温度拔高一截。
颜静姝苍白的脸色在暖光映照下好看不少。
“槿槿。”薛相坐到榻边，看着仍然被病气裹挟的女儿止不住心疼，思及她准备的东西，还是收紧拳头确认道:“你不会做出要骁王爷假死的事吧？”
除了闻骁，他想不出这些东西会是替谁准备的。
颜静姝心平气和地为自己与薛相各沏一杯茶，点头肯定了薛相的问题:“对，我与他相爱，但他的身份于熙儿的妨碍与威胁过大，所以我想要他的身份归属死人，他用新身份陪伴我身边。”
薛相紧紧抿着唇，眉宇间写满不认同，偏又对女儿说不出责备的话。
他想，若是不管不顾，安排刀斧手杀死闻骁，可以看作她为了替闻熙的未来铺路，心狠地彻底放弃与闻骁的情谊。
若是同从前一样与闻骁相处，也可以理解成她不希望在儿子与爱人间做抉择。
虽然他清楚闻骁的存在就是隐患，但新皇闻熙孝顺，又本就是知情人，还是可以尽力维持闻熙与闻骁之间的平衡，直到维持不下去的时候。
——可让闻骁服用假死药，将他从身份中剥离出来怎么可能做得到？
一旦闻骁假死醒来，发现颜静姝做出来的事情，联系他的人手反击，结果就是不但闹得与他决裂，而且会在大周兴起滔天动乱。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王爷，如同恶狼驱逐羊群般将蛮族都击溃的骁勇将军，也许能因爱而俯首，但怎么可能被颜静姝驯服进囚笼中。
这个举动过于异想天开，薛相没有办法帮助女儿实现。
“爹，如果他愿意为我服毒死去，你认为他会愿意以假死的名义剥离身份在我身边吗。”颜静姝想了片刻，决定不再隐瞒薛相。
她慢慢吹去滚烫茶水腾升半空的白汽，隔着这稀薄的水雾描述她的计划:“我与他见面后，不会隐瞒毒杀的手段——你说他在知道我给他的药会要了他的命，会不会喝呢？我想看他心甘情愿地被我鸩杀，然后新生在我身边。”
薛相不那么了解闻骁，自然也不能相信闻骁会因对女儿的爱而自愿服毒。
他思忖良久，到底没有强行要求颜静姝放弃计划，叹息一声，开口道:
“槿槿，你可以照你的想法去做，但我也需要安排一些后手。如果他不肯，我的人会在他离开前想办法杀死他，熙儿年幼，朝内不能出现太大动乱。”
颜静姝相信不会走到需要薛相动手的地步，为解父亲忧心便点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窗遥遥没有落处，想，闻骁应当不会辜负她的相信，对吧？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太后（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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