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余生》入眉

28、第二十八章 饿殍

　　赶路的日子非常枯燥，总之就是:
　　陆嘉学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陆嘉学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
　　诶，才离开没几天，江挽已经开始想念陆嘉学了。她手指摩挲着腕上的佛珠，趴在车窗上轻声叹气。
　　她把治疗陆嘉学旧疾的药都交给寻风了，只希望陆嘉学能按时吃药，多爱惜自己一些。寻风性格沉稳可靠，交给他江挽也放心。
　　她叫陆嘉学给她回信，但肯定不能直接送到承伯侯府，估计还没到她手上就会被承伯侯截住。
　　到时候承伯侯看见了，江挽又不好解释。为了避免麻烦，江挽让陆嘉学把信送到云嫣阁。
　　云嫣阁是自己名下的一间脂粉铺子，送到那儿去也可以避过府上的人，到时候叫蝉衣和怀香去取，应该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离开的前几天她一直在打络子，为此江挽向林氏好好请教了一番。早前她去朔州城郊的佛寺祈福，得了几根红绳。
　　缠同心结的时候她就用的这几根红绳，缠好后她干脆编成了手绳，她自己看着挺满意的。
　　江挽缠了两个，一个给陆嘉学，一个留给自己。不过，她唯一担心的是，陆嘉学恐怕会嫌这个手绳女气，估计不会佩戴。
　　写那封信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忐忑的。她知道自己字不好看，但若让别人代写，总感觉怪怪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来写比较好，这样显得有诚意些。
　　在她心里，字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写信的人的心意。她写的时候真的很认真，每次落笔都小心翼翼的，希望陆嘉学能明白她的心意吧。
　　也不知道陆嘉学看到信后是什么反应，她在落款上做了点文章。如果可以，她真想见见陆嘉学看到落款时的表情。
　　她留的落款是:宁远侯府庶子陆嘉学之妻，江挽敬上。
　　那次施粥后的下雨天，江挽的宣布还是宁远侯府庶子时的陆嘉学迎娶承伯侯府嫡女江挽。
　　虽然这是单方面的宣布，但这丝毫不妨碍江挽用这个名头。就是不知道陆嘉学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江挽是认定了的。
　　回京的路途比来时难走，道路上有积雪覆盖，有些地方还容易打滑。马夫赶路时，更小心仔细了一些，生怕江挽出个什么意外，摔着了他根本担不起。
　　虽然天气寒冷，但江挽其实并没有多难过，不得不说有钱的力量真的很强大。怀香给她安排的好好的，马车内里空间很大，还放了无烟的银丝炭盆，因此一点儿也不冷。
　　还有时时备着的手炉，她过的还挺惬意。什么都好，但就是见不到陆嘉学这一点，让江挽微微叹气。
　　这几日她在赶路，看到道路上好多灾民乞讨。有些人躺在雪地里，大雪覆盖了一大半的身体，被冻得僵僵的，眼看着已经死了很久了。
　　而这样的情况，出现在了很多地方，今年这场旱灾，着实死了不少人。
　　道路两旁的尸体看的江挽心惊，内心触动不已。死的人到死都没能得到救济，怀着绝望和满身的痛苦惨然离去。
　　而活着的人亦不轻松，不仅要忍受严冬的苦寒，还要承受身体的饥饿。饥寒交迫之下难免得病，如此更是雪上加霜，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江挽真的看不得人这副模样，路上见到了就会给点银子和粮食。实在是太惨了，这些痛苦挣扎的景象真实的在她面前上演，一幕又一慕，江挽第一次认识道现实可以残酷成这样。
　　她早已经不能把这里当初小说世界了，这么多人活生生的在她眼前挣扎求生，无力感充实着她的心脏。
　　即使是没穿过来之前，她也不曾直面过这些景象。有些困苦和黑暗她一直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确实另外一回事。
　　江挽撩开车帘，望向大雪纷飞的四野，内心黯然，不知白雪到底覆盖了多少尸体。
　　今年旱灾又连着大雪，对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自然没什么影响，青楼乐坊里照样歌舞升平，那些贵人们顶多觉得今年比以往冷了些。
　　但对那些底层的百姓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一场天灾足以毁掉无数个家庭，他们熬不熬的过今年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按理说，死了这么多人，朝廷怎么样都不应该毫无作为的啊旱情最初露头的时候就应该早做救济和防范，怎么会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再想力挽狂澜，恐怕要废的人力物力绝对不少。
　　江挽都能想到的事情，没道理朝堂上当官的人考虑不到。知道后果，但还是放任。唯一的可能就是顾不过来。
　　想到边关紧急的战事，江挽有些明白了。如今两边受难，最紧要的就是缺粮。京城因为旱灾收不足税，给边关战士的粮草就供应不上。
　　内忧外患之下，先解决哪个都是问题。两边都不容乐观，要看圣上怎么权衡了。
　　这回边关战事如此严峻，恐怕对承伯侯也有影响。若延绥战况紧急，圣上估计会承伯侯亲赴边疆。
　　江挽莫名觉得，罗慎远一定有办法解决此事。怎么说都是原书男主，肯定足智多谋，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解决。
　　江挽轻叹出声，她放下车帘，身子重新坐了回去。这些烦心事不是她能解决的，她只能帮帮路上看见的灾民，尽力救助，其他再多的却是做不了了。
　　现在马车赶的路崎岖不平，难免颠了些，江挽也无法再看话本子。
　　她索性放下书闭目养神，虽然车厢内舒适温暖，但也很无聊。整天啥也做不了，只能在车厢里发呆。
　　现在连话本子都看不成了，江挽除了睡觉也想不到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但睡是不可能睡着的，兜兜转转，她又开始想陆嘉学的事情。
　　这次她回京，一时半会儿肯定去不了朔州了。那么长时间都见不到陆嘉学，江挽想到这里心情又开始难受。
　　此时马车驶进一个县城，江挽吩咐马夫停车，她准备在这里歇一会儿，顺便找个酒楼吃个饭。
　　江挽走下马车，叫车夫停靠好马车后在那儿等她就行，中间这段时间他可以自己买点东西吃。
　　在马车里闷了这么久，她准备趁这段时间好好松松筋骨。
　　此时接近正午，街道上人来人往。江挽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找了间装修看着不错的酒楼，打算在里面吃午饭。
　　蝉衣和怀香跟随其后，三人一起踏入酒楼。
　　小二热情的迎上来：”这位小姐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给我来个二楼的雅间。”江挽微笑示意。
　　小二领着江挽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江挽点好菜后，小二这才退了出去。
　　这家酒楼做菜的速度还可以，没让江挽等很久。不一会儿，端着菜走进了雅间。
　　这里的雅间并不是全封闭式的，是用一个又一个的屏风隔开。在外走动时，可以通过缝隙看见其他雅间情形。
　　同样的，这里的隔音效果也不会太好。有时候坐在雅间里，如果其他雅间声音稍微大一些，或者雅间里的人刻意仔细地去听，是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的。
　　江挽刚吃菜没多久，旁边雅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明显是说到了激动处。
　　江挽原本不想理会，可她听到的谈话内容却令人难以忽视。
　　“这次赈灾的钱你拿了多少啊？”
　　江挽抬手示意蝉衣和怀香噤声，自己则静心听着对面的动静。
　　果然，不多时对面又传来了声音。
　　“说起这个就烦！上面的人一层层盘剥下来，到我们手里的本来就少。这次监察的严，我拿到的还不够塞牙缝呢！”
　　“如今那群贱民还敢嚷嚷着要粮要钱，简直晦气！”
　　“天生的贱命，死就死了，还那么多事！也不看看自己有命拿那个钱吗！”
　　……
　　江挽听了心里直冒火，她真想冲出去把那两个蛀虫拎起来揍一顿。
　　但她知道这不现实，这两个人是小喽啰，她看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源头是隐藏在朝廷的官员，上面的人带头贪污，底下的人才敢愈发放肆。
　　她知道官场不可能没有黑暗，但贪污也要看看时机吧。如今这么紧要的关头，灾民持续增加，边关战士还在浴血奋战，这群蛀虫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贪污，是嫌自己活的太长吗？
　　国家危难至此，他们还如此短视。本来税收就少，还要顾着边关粮草，能拿出赈灾款已是不易。这次贪污中饱的私囊，简直是让朝廷雪上加霜的催命符。
　　江挽被这么一气，顿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她让蝉衣去结了银子，随后坐上马车离开了这个县城。
　　那两个人无关紧要，没必要去抓，他们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关键还是得看幕后贪污的人，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不能贸然出手，免得打草惊蛇。
　　江挽一路走来，越靠近京城，道路旁的灾民越少。在京城城郊外，已经看不到灾民的影子了。不管是真的被救济，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被隐藏，总之天子脚下一片太平。
　　江挽有时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在其他地方所见到的景象是否是真的，明明京城附近依旧繁华热闹，别的地方却宛如人间炼狱。
　　再多的心惊，再多的愤懑，她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城。
　　这次赶路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望着面前高耸巍峨的城门，江挽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唯一慰藉的是，承伯侯和文慧长公主还在等着她。这么长时间不见，江挽也确实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