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章者》虫师银古

1、作为飞行器的小豹

　　一。

　　飞行器又坏了。
　　雷曼兄弟公司自从把投资领域转到纺织和金融，制造业这块好像交给了一个脑残。吸尘器昨天晚上走喝醉了一样路线，不断摇摆得我忍不住要给它点醒酒药。电话屏幕就不用说了，舒泽看起来有如五十年前的一只水壶，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别乐了，看起来很像鬼片。至于这个飞行器，漫步者五代，现在我可以在里面煮咖啡，给花浇水，做按摩，上网购物，看电影睡觉，和人拼架，总之就是不能飞。

　　我拍拍他银灰色的头，深情的说，小豹，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但是你太令我失望了！小豹用他暗哑的电子合成音迅速回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又磕磕绊绊的说，右翼左侧靠近发动机的地方很疼。我忍不住骂，疼你个头，再叫我就让你血流满地。好怀念漫步者二代，虽然他长得丑，不会说话，空间小，空调冬冷夏热，又闷，一飞起来我就耳鸣，每次停下我都抖如筛糠，但他尽忠职守，三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报修网络人满为患，我刷新刷新刷新了五次，终于给小豹排上号。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人来把他拖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也不知道好了以后什么时候再坏。毕竟这是一个月内第三次了。而我，就只能叫出租。

　　祸不单行的意思就是，坐出租也会遇到车祸。
　　王子大街25层在转伯爵路的地方，有辆飞行器，从26层向下的时候突然卡住，路口有三辆黄色飞行器立马撞在一起，火花和零件迅速朝24层及以下掉下去。交通网络三秒内关闭了22到25层的伯爵路，红光闪烁，这四层里的所有横向街道，只能转到伯爵路支路去转弯，可以想像，又要开始无聊的排队了。

　　我坐在出租里，屏幕上播着昨天的脱口秀节目，有个人唾沫横飞的叫嚣：刚刚出炉的财政预算里，对交通和犯罪侦查的投入太多了，我们需要把有限的投资都用到争取人类的最大利益上去，比如环保。我白了他一眼，转头看窗外。伯爵路支路火星路路口有家咖啡馆，大玻璃窗内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早上八点半到咖啡馆报到的人，我不得不把他们归到“生活是活不是生的悠闲派”那一类去。有个人还抬头看看窗外，大概看到我一脸便秘的样子，还冲我笑一笑。有什么好笑，我呲了下牙，转头继续看脱口秀。

　　交通事故很正常。如果你看下统计数据就知道，交通故事是生活的一部分。历史证明。
　　生活这么大，包括很多部分。比如说，飞行器坏一坏，公司垮一垮，死一死人，娱乐节目上所有人都在假笑，脱口秀上又开始吵架，出了新专辑的小明星在电视上流泪满面，新闻播音员喜气洋洋的宣布物价水平降了0.8%完全忘记上个月他无奈的说这数据升了13%，存折上的数字只剩三位，诸如此类。

　　下班就想睡。睡两个小时起来吃点东西，开始看电视。
　　电视很好看。它不能不好看。看完我上了下网，有个认识了三年的网友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说，恭喜！她说，找到喜欢的人真不容易。我说，是啊。她说，也祝你幸福。我说，谢谢。说完我就给舒泽打电话问他想不想结婚，他说，倒是想，不过苏羽没这想法。我说，你要让她感动，让她觉得你值得托付一辈子，你会永远珍惜她爱护她。舒泽在屏幕上的笑容宛如刚从罐子里倒出来的护发素，他说，这些话你信吗？你看我是这样值得托付一辈子的人吗？我说，这都没关系的，自欺欺人的人才会比较幸福。形式感很重要，聪明人都知道。舒泽说，陈小姐，你说得对，你赶紧聪明起来吧。我说，那是。就把电话挂了。
　　梦里，我从喜酒酒宴上突然被叫走，去参加一个葬礼。人已经烧了，只有一个空空的棺。

　　二。

　　小豹24小时后就被送回来。我在想要不要送面锦旗给工作人员。
　　小豹回来后情绪很高，自己把Silence乐队的专辑播了又播，然后开了电视开始看一著名选秀节目《超级厨师》。我说，你真的不需要了解人类文化的这么细节的东西，你要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小豹说，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你的判断能力在人类中只排后30%，而且你从来不看分析数据，没有确实依据。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不打击我会死星人”，后来有了小豹，又多了一个“不打击我会死之飞行器”。

　　自作孽。我当初要求舒泽把他的AI水平升到最高，在火星管理考察基地的那个机器人也不过如此。我只是为方便，他可以帮我看家洗衣，省时省事。后来尝到苦果，他学了太多，开始鄙视我。并且自作主张把我房间布置成匪夷所思的形状，说因为这样方便，也适合我的成长。我很难向他解释为什么我看到一个邋遢混乱的房间才会有亲切的感觉和入睡的欲望，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我的大脑根本不想要数量级的成长，因此只能接受他的安排。
　　我从未听从过父母的安排。大概我现在已经老了。

　　早上被小豹叫醒，我说，你能不能帮我发封邮件请假，我不舒服不想去了。
　　他说，你身体指标都很正常，哪里不舒服？
　　我说，我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你怎么可能理解我哪里不舒服。
　　他沉默了一下，说，要送你去医院吗？
　　我说，不用。我睡一下就好了。

　　等我又被叫醒时，心情很糟。我都说了我要睡，叫我干嘛？
　　小豹说，现在是11点45分，你要起来吃东西。我给你叫了小鸡炖蘑菇饭。
　　我呆了大概三十秒，觉得像在做梦。然后问，你给我叫午饭？你从哪里叫的？
　　火星路24层108号，春田花花餐厅。他们有外卖服务。
　　你听电视广告上说他们的菜很好吃？
　　是很好吃。你可以尝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起来洗脸刷牙吃饭。确实很好吃，一看信用卡，不过10块。
　　难道小豹从哪学到弄打折卡的方法了吗？还是黑进他们的系统，给我改了价？

　　吃完十分愉快，就去上班了。
　　回家的时候，赫然发现桌上热腾腾的排骨海带汤。几乎要落泪。
　　小豹，我说，非常感谢。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我可能还不了下月信用卡帐？
　　这个免费，他说。这是他们厨房自己做的，每日一道，赠送给客户。
　　我想了一想，说，你知不知道kiss是什么感觉？
　　知道。他说。用他平稳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音说，知道。
　　我只好说，那代我kiss你自己一下好了。
　　他说，谢谢。

　　我发觉小豹的变化不能用数量级来形容。应该可以叫做：进化。
　　因为他的方向是进化成人。他甚至会推荐时尚杂志上新品靴子给我看，说，设计好，有你的码，配你那件灰蓝色裙子很好。又说，城北蔬菜场新培育的转基因西红柿和生菜，保证安全，口感好，有营养，不贵，你可以多吃点。又说，最近出了本小说《隐藏控制》，美国人罗宾巴斯写的，语言有张力，节奏够好。至于春田花花的每日一菜，那就更美妙。我怀疑他真的黑进了厨房的系统，把我变成了他们的VIP。
　　我说，小豹，以前有个科幻片，说一AI可以有个人的身体，然后娶妻生子。我觉得吧，你要弄一帅一点的身体去，肯定倾倒众生，成为少女杀手。
　　他说，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我说，你哪里学来的这种词？
　　他说，到处学来的。

　　同舒泽讨论这种奇怪的进化，他说，个人意见是，你生活中问题太多。你的保姆就不能不学习更多，来帮助你。这种高级别的AI，我偷偷给朋友们装了五个，没一个像小豹这样聪明的，还都处于数据分析人类行为模式和文化规律的阶段，雷曼兄弟公司的AI最聪明的那批，也都是技术上的，可没你家这位这么体贴。
　　我扭头看一看墙上闪烁的红点，和扬声器，内心十分伤感，说，小豹，你这样把我宠坏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豹说，我的使用寿命是50年。
　　我说，不可能吧，科技进步这么快，AI的进化超过想像。像你这种天才，少说也要再过300年。我觉得吧，虽然我没钱留给子孙，但是留下你也是个很好的财富啊。我也不丢脸了。
　　小豹说，你还没有子孙。
　　我觉得他体内“不打击我会死之飞行器”的基因是不会变了。

作者有话说

　　没啥，AI我所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