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今天心情不太妙

2、粉红豹

　　温哲再醒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正好下午三点，空白的记忆和陌生的环境让他警铃大作。他翻身从床上坐起，只感到头痛欲裂，腿边的床头柜上好像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温哲一手揉着头一手拿起凑近去看。
　　这是英文还是中文啊？难道是泰文？写的什么…不会是鬼画符吧？所以我才对昨天一点印象都没有？
　　温哲疯狂的脑内风暴许久，愣是没看出这潇洒不羁的字体是什么。只得作罢，拿起在床边椅子上的包检查了一下物品没有遗失，才心存疑虑地捏着便利贴走出了房间。他边朝外走边拿出手机，没想到刚开机就涌入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全都来自一个人，宋助手。温哲隐隐不安，立刻回拨了过去。
　　“喂？”
　　“温医生！您可算接电话了！杨先生的夫人正在咱们医院闹呢，非要您出面开什么证明，谁也拦不住，您在哪儿啊，尽快回来吧！”

　　“我说狗子，够不够意思啊。演完出就溜号，一点消息没有，大早上衣冠不整萎靡不振的直接到机场。就算你人逢喜事久旱甘霖了，随行家眷就扔边儿了？你没有心！”
　　顾恩抬着行李箱嘴还不闲着，夏煦打个哈欠顺便给他搭把手。
　　“什么喜事甘霖，我彻夜拯救失足少男去了，没看给我累够呛。远子来，给哥捏捏肩。”
　　远子听话地麻溜站后边按摩去了，顾恩睁大眼睛喊起来：“失足少男？夏狗，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当时说好我们寝剩下三个一定百折不弯，你怎么尽给组织添难题啊。”林琛拿着登机牌走近，坐下搭腔道：“我就说咱们寝风水有问题吧，寝室号就101，出得了直男吗？”顾恩飞速的呸了一口“呸！我答应我妈生龙凤胎的，你们两个gay少添乱啊。101，我还说是明星命呢，也没见你们去选秀啊。”夏煦不厌其烦地揉着太阳穴接话：“还没看懂？你去了也是一百零一名的意思。”
　　远子被他们几个逗得咯咯直乐，夏煦回过神来说：“别瞎说了，这还一个花季少男又被霍霍了。”远子接话道：“没事煦哥，我亲哥都没说什么呢。”林琛点头对他说：“远啊，咱家就你一个直男了，哥也不强求你，随心吧，一切都行，就是少跟顾哥玩。”顾恩被他激得差点又闹起来，正巧这时候小森来叫他们登机，“哎，狗子，昨儿干嘛去了这肾虚样，被美国美人鱼抓啦？”几个人又凑一起狂笑起来，夏煦丝毫不受影响笑眯眯地说：“你又行了？Becky联系方式拿到了？”小森立马垂头丧气，顾恩拍拍他：“至于吗，祖国多少优质女生呢，别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迷惑了啊。”林琛也锤他一下道：“是啊，实在不行学你煦哥，和失足少男彻夜狂欢去，我们三gay开泰。”小森立马精神起来，八卦的眼珠滴溜溜地来回转。夏煦拍他脑门；“打住，就一萍水相逢，我比你亲爹性取向还明确。登机。”
　　飞机上远子忍不住问夏煦；“煦哥，到底什么人啊。”夏煦笑他；“臭小子，你怎么也学来这坏毛病。”远子眨眨眼，认真回他：“我就是看哥你三缄其口的，不像你作风。难道真不太一样？”
　　夏煦摇摇头往窗外看去，用指尖敲敲膝盖。
　　“应该是，以后再也不会遇到的人。”

　　“温医生，我不管你所说的什么病人隐私，他既然是我的丈夫，我有权利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杨夫人，《精神卫生法》第23条第4款规定，心理咨询人员应当尊重接受咨询人员的隐私，并为其保守秘密。这是杨先生的意思，更是我的职业操守。请您理智一点，和您的先生进行正面积极的沟通吧。”
　　“你…”
　　“小宋，还不送杨夫人出去，一会儿赵律师就要来拿文件了，正好在门口接一下他。”

　　温哲松了松领带，站在窗边看杨夫人不情不愿的上了车。他转转脖子正看到马路对面拐角处的大楼门口，有很多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碌地搬运东西。温哲有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接着就把百叶窗紧紧拉上，走进了治疗室的里间。他把西装外套规整地挂在衣帽间，手指轻轻划过袖口把袖扣解开，仔细挽起袖子。将黑胶唱片机设置好，伴着轻柔舒缓的音乐漫步到沙发边上。身体蜷缩在小沙发上，像是不安又像是兴奋地微微颤抖，逐渐阖上了眼。
　　从伍德斯托克回来已经一周了，温哲每天在最好的状态下的睡眠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有五个小时。在伍德斯托克，他沉沉昏睡的那天，好像不曾发生过。温哲都怀疑是不是那天自己酒喝得太多了，不然一个常年严重失眠的人，怎么会有那么舒适放松的长时间高质量睡眠，还是在异国他乡的陌生酒店。
　　电话铃声响起了，温哲立刻睁开眼。是杨鸿，一定是为了他夫人的事。
　　温哲看着手机屏幕，感到无比疲惫。虽然每天重复的生活早已习惯，但可能是旅行的那天彻底把他的精神从这个世界抽离出去了一刻，他突然就不想要继续这无趣的生活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换上无表情的脸和冷静的声音。
　　“杨先生。”

　　“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夏先生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大有所成，真是了不起。”
　　“哪里，您谬赞，就是上学时候的爱好，玩大了参加过些比赛而已。都是在座的各位捧我，不然我这东西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呢。”
　　“哈哈哈你可真是，今天在场不少媒体，还要你当场完成，压力不小啊。”
　　“您放心，晚辈经验还是足的，绝不掉链子。您就准备着竞价举牌子吧。”
　　“哟，还真是口气不小啊哈哈哈哈。”
　　真是虚伪的名利场口气啊，温哲腹诽着往画展场馆里走。杨先生也是，感谢就感谢，怎么还让人来什么竞拍的画展帮他参谋，好好的周末就这样毁了。结果刚进来没多久，杨先生人还没见到，先听了一出戏。不过这画展里有些作品倒还是挺新奇，温哲慢慢看入了迷。
　　“哟，温医生，您在这儿呢，我可是一通好找。”
　　温哲迅速回头，见大腹便便的杨鸿正笑着朝他靠近，抻抻袖子短暂与他握了下手，“不好意思杨先生，进来之前手机静音了。”
　　“没事儿没事儿，哎温医生，您也是能看透别人心理的人，帮我参谋参谋，今天这画展的角儿值不值当我投钱。”
　　“角儿？画展也有角儿吗？”
　　“听人说这是一小年轻，国外得过不少大奖，也学设计，挺多人跟他攀关系买他的画。看那长枪短炮了吗，一会儿啊，他会当场作画然后竞拍，主办方宣扬是为了慈善项目的筹款活动。”
　　“这样啊。”温哲摩挲着下巴对着齐刷刷转过来的一排镜头细细思索；“我看这种一般华而不实，大家竞相攀关系肯定是背后有什么更深的利益链条，要是为了作品本身，我觉得不值。不过杨先生您要是想结识人脉倒是可以一试，慈善嘛，也是好事情。”
　　“怎么还当面砸场子呢？”
　　温哲回过头，看到不少人们已经聚在他们周围，自己背后站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年轻男人，耳旁拍照的声音更大了。温哲眉心聚拢了起来，这人…叫什么…在哪儿见过呢…
　　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地想，脑子里都只有一个飞跃姿势的粉红豹子。
　　什么啊…儿童节目主持人吗？
　　温哲对自己的记忆还是挺自信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联想到一起，看到镜头纷纷对准他，那人又穿的十分休闲，只能先认为他是主办方请来的活动主持人。
　　夏煦开口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小子口气挺大，还在自己的地盘讲他坏话，存心逗逗他。等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回过身，用那种熟悉的甚至还要更严肃认真的神情打量他时。夏煦只想给早上出门路过天桥拉住他的裤脚跟他说今天忌出行诸事不宜的神棍多塞两百块，告诉他：大师，你这个水平社科院周易博士生该有你一席之地啊。
　　温哲看到对方僵在原地一声不吭，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话让主持人不悦了。也是，自己把话说成这样一会儿还怎么进行竞拍啊？
　　“额，不好意思，我的话没有恶意，只是一种猜测，希望没有影响到您。”
　　这人居然认不出我？
　　夏煦的嘴开开合合，最后决定还是闭上吧。
　　受到冲击的绝对不能只有我一个！你等着！
　　夏煦立刻换上客套官方的微笑上前一步看着温哲说：“没有没有，这位先生也来参与竞拍吗？”
　　“啊不是的，我只是帮这位先生留意一下而已。”
　　夏煦看看他身旁惊讶的杨鸿说：“既然这么有缘，一会儿竞拍时您二位请就坐在vip前排席位吧。”
　　“这…”温哲和杨鸿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夏旭接着笑眯眯的补充道：“画家应该也很希望您坐近点看仔细呢，那么待会儿见哦。”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温哲想：这主持人，还挺小心眼啊。
　　在活动后台夏煦掏出手机：“顾，别睡了，你来一趟，在你车后面…”
　　听筒那头，顾恩显然是刚被吵醒怨气十足：“你去画画不是打扮得良家妇男一点吗，又不是篮球赛穿什么骚粉！”
　　夏煦鬼鬼祟祟地捂住手机：“你小点声儿，我这是粉红的回忆！你懂什么…”

　　“各位上午好！我是这次的慈善活动的主持人玥玥，欢迎各位的大驾光临，今天我们有幸请到…”
　　温哲正坐在vip席位盯着桌上的点心发呆，就被一道温婉的女声唤了回来，等等，主持人，不是男的吗？
　　“让我们掌声欢迎今天的主角，夏煦！”
　　温哲还没想明白主持怎么换人了，从侧幕伸出的一双鞋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飞跃粉红豹？
　　他抬头看去，那张笑脸正是方才的男主持人。这张脸和在伍德斯托克带着大檐帽走过来的脸，渐渐重合。台上的夏煦盯着他弯了弯眼，向大家打招呼说过场面话后，便目不斜视地翘着脚坐在画布前开始作画。
　　温哲觉得看着那一晃一晃的亮粉色，只觉得眼睛疼，头痛也加重了，这人怎么会在这儿？居然还是画家？
　　这个顺毛戴着贝雷帽，岁月静好一样坐着画画的人和健谈小贩疯狂鼓手的身影怎么也重合不了。温哲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崩裂，心里敲木鱼一样的静坐了半响，直到竞拍结束才勉强找回了他冷峻淡然的表情。杨鸿欣喜地叫他：“温医生，你是不是和这位夏画家认识啊，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我拍得，真是给面子了。”
　　温哲慢吞吞的点头又摇头，站起来说道；“恭喜您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夏煦在台侧已经边应酬边斜着眼观察他好久了，见温哲起身示意要走，他打个招呼，一个翻身跳下台来直奔闻温哲走去。温哲看着他嘴角抽了抽，杨鸿随即很有眼色的说自己家里有这样那样的事，先走一步让二位叙旧。
　　夏煦双臂抱胸抬高下巴，挑起嘴角给了温哲一个自信的眼神：“没话要对我说吗？”
　　温哲扫他一眼。
　　“你这身儿，跟粉红豹真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