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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乱世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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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不会忘记413寝的那个晚上,那个郁闷和燥热的晚上。
十二月的一个晚上,那是一个奇怪的燥热的晚上。我已经开始为现任男友苏平织一条白色的围巾,那一晚我睡得很晚。
回忆起来,我还记得当天的中午,在食堂,我见过409寝的晨露,她是外语系的美女,高高的个子,短发,很阳光的样子。她问起我们老四的眉尖那颗黑痣是不是自己点的,笑起来爽爽朗朗的。
那天下午,女寝的楼里飘出来一股非常诱人的酸辣味,味道是从409寝传出来的。还有,我记得傍晚的时候,409寝的女生与舍监发生了争执,因为舍监发现了她们用煤气罐烧菜,命令她们立刻将煤气罐拿走。
这些零碎的片断支撑了我对那一晚的回忆。如果这些可以称为事件的预警的话,遗憾的是我们大家都没有在意。那一天,我一直在烦恼着,因为早饭我吃得很不愉快,江晨的死党们一直认定我叛党,一见我就横眉怒目,让我有一种得到了石油,却得罪了天下人的感觉。
后来,我和苏平散步,我找茬向他发火,他一如既往的散漫和默然,容忍着我,让我感到有种无处发泄的郁闷。那晚,我在闷闷不乐中睡去。
后半夜两点多钟,先是一阵爆炸声,后来,火烧起来了。
我胡乱地穿上衣服,看着室友们慌乱地逃出寝室,又退了回来,大姐说:“不行,全是火。到处都是烟。”然后,“哇”地一声,老四哭了。
楼里一片喧哗和骚动,烟袭入了413寝。我那时真的想到,我会死。然后,一种强烈的愿望升起,让我见江晨一眼吧。傻傻地立在呛人的烟雾中,眼前晃动地全是江晨的影子。他说,他欠我一个拥抱;地铁车站,他无计可施的爆怒;他的拉链勾住了我的头发,那之后是一种零距离的接触;球场上,我送出了我的手帕,上面沾了他的血,那一片的浪漫的紫。还有---他的大气的告别的掌声。
我要见他一面啊,在恐惧的这个时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有人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大姐在叫:“你还在发什么呆?快。”
不知是哪位姐妹想的办法,我们用被单做成长绳,一个个从窗口爬了出去。
平安地落地后,是一身通透彻骨的冷。四处都是衣冠不整的女寝姐妹,我们三人成堆,五人成伙,望着夜下的女寝大楼,还有四楼409寝那个还在燃烧的窗口,有一种身经大难的疲惫和不堪。
三个女孩在大楼门口大声的哭泣,我隐约听到她们叫着晨露的名字。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当时真的无力再理睬别的事了,我缩在五姐的怀里,我哭着说:“我想回家。”五姐说:“回家,我们回家。”
后来,一个焦燥的声音响起:“小叶,小叶。”我抬头,望见江晨,望见他燃烧着怛心的眉头,就放任自己冲到他的怀里了。原来,人最不了解的是自己的心。
几天后,事态平和了。我们也知道,在那一晚,晨露死了。她把放在洗手间的煤气罐拉回409寝,点燃了它,炸死了自己。看到她的人都说,她的一头秀发都烧光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没人知道。
那几个夜晚,我梦中看到的都是食堂和我们聊天的她,美丽而阳光。
后来,我听说,她腹中已有了一个婴孩。据说,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导师。可是这只是传言。真象只有死去的晨露才会知道吧。
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她班上一个一直恋着她的男孩子为她献上了一株玫瑰,卡片上写:送给你,我深爱的女孩。愿你做一个美丽的梦。梦中看到的是美好的天堂。
我是个喜欢用逃避来做决定的人,那晚之后,我发现自己再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两个,所以不再住校,象驼鸟一样躲回家。
每天傍晚,独自一个人乘坐地铁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天晚上,当我从江晨的臂弯中抬起头时,看见的直奔过来,又踉跄停住的苏平,和他那双深沉的复杂的眼睛。
那一刻,我伤害了这个优秀的男孩。
还有,江晨在苏平面前迅速推开我的动作也让我清醒,我是那个在全校的师生面前接受苏平示爱的女生啊,蓝叶,你倒底在干什么?
快些毕业吧,让我可以离开这里,这个让我如坐针毡,时时刻刻怕与他们两个碰面的地方。
幸好,他们也好象在刻意的避开我。食堂里再也看不到苏平高高的身影和他为我冲杀得来的地三鲜,四楼的楼梯拐角也再也看不见江晨有意无意的注视,曾经,那里是我的禁区,我总会不小心地伤到脚踝。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那个下雪的晚上,我想我真的会这样象驼鸟一样渡过大学的残留岁月。
下雪的晚上,我在图书馆。
坐在一楼的阅览室里自习,四处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翻书声会沙沙地划进如水的空气里。我钻在实函里用思想拼杀,被那坚深的理论杀得思维七零八落。
有人撞我的臂,应该是右手边的五姐。拜托,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实在无暇帮你。她没有停,坚持不懈地撞我,我只好抬起书本前三寸的头。
什么,是什么表情啊。她的嘴角快努到耳边了,让我看窗外吗?好努力的表情啊。给你个面子,我看。
窗子就在我的左手边。
窗外---
苏平的面庞象一具模糊的塑像印在窗边,在飘雪的夜晚透过清冷的玻璃寂寞而惆怅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一下被他的表情击中了,我想,窗外的他应该看到的是我惊异和心疼的目光。他微微地笑了,这个微笑让我想起很多的往事……那个秋天的雨中的车棚,那双撑住我的有力的双臂,那个舞会,让江晨愤怒的舞会,还有……我为之拭去汗水的下午,他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决定。
我想没有人会让我如此的心动。
我向他示意我出去见他。他还是那个微笑,伸出两指在玻璃前晃了晃,那手指近得好似可以触到我的鼻尖,然后他转身离去。
雪很快地阻住了我的视线,然后,我觉得我哭了。
现在的我实在很过份,伤害了别人,还不许别人喊痛。
我知道,我不可以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