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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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七点，钟霖就被冻醒了。
十月份清早的气温非同小可，他还穿着露胳膊露腿的T恤裤衩，冷风直往衣袖裤腿里钻，没一会儿就激得小臂上汗毛直立，全是鸡皮疙瘩。
他先搓了一把手臂，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拿过桌上的眼镜戴上。
网吧里这时已经没什么人，零星几个人也在睡觉。
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到吧台里的人已经换了一个，不再是闻朝，而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
可能是跟闻钊换班的，他推测。
钟霖从沙发里站起身，浑身的骨头立即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腿也有点麻，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
看来沙发比电竞椅也强不了多少，睡着都不怎么舒服。
还剩下两个晚上，不知道怎么熬过去，他心想。
反正也睡不着了，他干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走到吧台，把身份证递给那个女生。
“下机。”
女生接过，放在读卡器上。
“26号机位是吗？”
“是。”
女生点了一下鼠标，把身份证还给钟霖。
“好了。”
“多少钱？”
“不要钱，”女生甜甜一笑，“闻哥说了，26号帅哥免费上。”
“……”
钟霖将身份证揣回裤兜，神色古怪地看了女生一眼。
他敢保证，闻朝的原话不是这样。
走出网吧，钟霖随便找了个早餐馆子垫了一口，又去超市买了漱口水。
一切做完，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想找陈洵，总得先把身上这一套辣眼衣服给换了吧，可这小子一到假期，不睡到中午绝不起床，他只能作罢。
可除了陈洵，他也没有别的朋友。
从小到大，在他身边一直陪着的，好像也只有陈洵了，从小学三年级在一个绘画辅导班上课，再到初中、高中，如果不是这次转班，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
钟霖像个游魂似的，在街道上四处转悠了会儿，转到一条步行街，看到街边一个画素描像的摊子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胖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前是一副画架，脚边还有两口大箱子，箱子里挂着一幅幅用相框裱起来的人物素描，旁边竖着一块儿纸壳板，上面用炭笔写着“街头素描，20元一张”。
他留着一头高晓松式的长发，一身长袍马褂，下巴上还蓄了胡须，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职业骗子的气息。
看见钟霖在看他，胖子立即露出个笑容。
“帅哥，画画儿不？20元一张，如果要裱起来，就再加十块。”
钟霖摇了摇头，坐在路边一口花坛边沿上，看了眼箱子里的画，对胖子说：“你画的挺好的。”
胖子眯眼笑了笑。
“嗐，好什么呀，实话告诉你吧，都是我从网上下载了，打印出来的。”
钟霖有些吃惊，绕到那些素描画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真是打印的。
“你不怕别人看出来吗？”
“怕啥？我不说，谁也不会仔细看。帅哥你忙不忙？不忙就在我这儿坐坐，当给我添添人气儿。”
钟霖心想自己也没地方去，干脆在另一个马扎坐下来。
胖子发来一支烟，他接在手里，却没抽。
“这赚钱吗？”
胖子先吸了口烟，才不疾不徐地说：“看情况，三瓜俩枣还是有的，就是不太好赚，现在的年轻人哪个坐得住，你画得不像他跟你急，画得太像又说画丑了，不是我说，他人就长那样，我还能给他画成天仙还是怎么的？要不是看着今天国庆节，人多一点，还真不想出来受这口气。”
他叹了口气，又问钟霖：“帅哥，看你长得年轻，还是个学生吧？”
钟霖点点头：“高三。”
胖子“哟”地一声：“都高三啦？那压力可大，要不要再抽根烟？哎，你怎么不抽的？不会是吗？胖哥我教你啊。”
钟霖摆摆手：“大清早的，抽了反胃。”
“那你跟我不一样，”胖子夹着烟又吸了一口，小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所谓起床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呐。”
两人又扯了几句淡，胖子话挺多，说起来没完，钟霖和他一来二去，倒也谈了个投机。
过一会儿，胖子要上厕所，请钟霖给他看下摊儿。
钟霖问他：“你不怕我把你东西给顺走？”
胖子豪气道：“这么点儿破烂，你要愿意收走，我还感激你呢。”
钟霖点头：“那你去吧。”
“谢了啊，兄弟，散了摊儿请你吃饭。”
胖子起身走了，钟霖发现，他袍子底下居然蹬着一双回力球鞋……
他坐到胖子的小马扎上，伸直长腿，无聊地四处转头看了看。
这条街是一条人工建造的仿古商业街，中间一条笔直的青石板大道，临街两旁是黑瓦白墙的徽式建筑，一层几乎都是店面，有古风一点的金银铺子、汉服体验馆、茶叶店，最不伦不类的就属那些特产店和奶茶店，街角还有一家正新鸡排和卖车轮饼的店对着开，排队的人还挺多。
钟霖发现这会儿人还多起来了，一看表，居然也快十点了。
不知道陈洵起来没？
他正出着神，眼前突然走来了两个姑娘，手挽着手，一人手里捧杯奶茶。
其中一短发姑娘说：“哎，帅哥，你这画多少钱一张啊？”
“20一张，裱起来加10块。”
钟霖下意识回答。
哦，”短发姑娘顺势坐在了小马扎上，“那你给我画一张吧，画漂亮点啊。”
钟霖一愣：“我不是老板。”
“啊？”短发姑娘顿时满脸失望，“你不会画啊？”
“会是会……”
他也学了十多年的画画来着。
“你会画就给她画呗，”短发姑娘的同伴笑着道，“不然我们可走了，老板回来你怎么跟他说？”
钟霖一想也是，反正也没事做，干脆拿起炭笔画了起来。
过了快20分钟，胖子才慢悠悠地出了公厕，朝自己的摊子走去。
刚走没多远，腰上突然震了一下，清甜的女声传来。
“支付宝到账20元。”
胖子一愣，这怎么回事儿？
他把手机从腰包里抽出来，没想到又是好几声震动。
“支付宝到账20元。”
居然有五款进项。
“嘿！来生意了！”
这下他再顾不上慢慢走了，加快脚步往摊子小跑而去，生怕去迟一步，客人就走了。
等到自己摊子一看，顿时傻眼了。
平时蚊子都难得见一只的小破摊儿，今天竟然围了一圈人！
他拨进人群一看。
嘿，替他看摊儿的那小子画起画儿来了！
钟霖一边画着画儿，一边回答：“一张20，裱起来加10块。”
有人笑着问：“帅哥，可以合影不？”
钟霖不假思索：“合影也加十块。”
偏头一看，胖子来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画的画。
“你来了？”
他预备起身，却被胖子一把压住了肩膀。
“你继续画。”
然后这胖子笑着对众人说：“大家把握机会啊，这是我中央美院的师弟，趁国庆假出来采风的，他可是拿过不少大奖，难得给人画一次肖像的。”
钟霖：“……”
中央美院师弟？
难为这胖子想的出来。
钟霖一边画，一边在心底吐槽。
一个多小时后，人群才逐渐散去，钟霖画了快五六张肖像，手都酸了，问他能不能合影的那姑娘还真在合影后加了十块。
胖子给他买了罐冰可乐，拉开拉环了才递给他。
“幸苦你了小兄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钟霖说了自己的名字。
“小钟，”胖子哈哈笑道，“我叫秦正国，你叫我老秦就行。”
钟霖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胖子也不介意，笑道：“小钟画的不错啊，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
“那可不像学过一点，我看你对这行很有天分，怎么着？有没有意向？”
钟霖默默地看着胖子，猜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胖子被他这眼神瞅得发虚，干脆开门见山道：“是这样，钟小弟，实话跟你说，我呢，没上过什么美术班，就自己小时候拿粉笔瞎琢磨的，画画简笔画还成，这种专业人物素描就不成了，前面跟你说多少能赚点其实是你胖哥我好面子，不亏本就不错了，好几次还险些被人打，过了这国庆我也不打算干了，我看你挺有潜力，这么会儿功夫也赚了小两百了，怎样？有没有想法，我给你个友情价，800，我就把这摊儿让给你，怎样？”
钟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问他：“你是打量我特有钱，还是脑子特不好使？”
“别介，我哪有这意思啊！”
胖子急了，忙道：“我知道这堆破烂不值八百，这八百是收的摊位费，你以为步行街这地儿是随便占的呐？这可都是到城管大队那儿缴了摊位费的，一年一交，今年的我已经替你垫了，一千呢，我还给你打了个八折。”
“喏，就这个。”
胖子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根来，递给钟霖。
钟霖接过一看，确实是在城管大队的缴费凭证。
“有了这个，你这就是合法个体经营，谁也不能赶你走。”
钟霖把票根塞给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没钱。”
说完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一想，这不是闻钊的台词吗？
不得不说，这句话虽然听着傻，但效果是无敌的。
胖子很快说不出话了。
钟霖站起身，准备走人。
陈洵差不多也要醒了，他得让他捎套衣服过来。
不料胖子却一把扯住他的手，抬着张胖脸欲哭无泪道：“这样，小钟，我俩合作怎样？我提供摊位，你技术入股，至于赚到的钱我们二八分成。”
“你二我八？”
钟霖有点兴趣了。
胖子嘿嘿一笑：“你二我八。”
钟霖扭头就走。
“别别别！七三！我七你三怎样？”
“四六分，四六分总行了吧！”
“五五，真的只能五五开了！再少不行了！”
钟霖转身，神色认真道：“你二我八，少一分钱我不干。”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胖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