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夫夫》肥宅鸭

1、第一章

　　深夜的医院寂静又冷清，安全通道绿色的光在闷热的夏日晚上透出丝丝冷意。

　　已经是午夜一点多，查房的护士刚离开，江之矣睁着眼躺在病床上，轻薄的凉被盖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压在白色被子上的手愈发显得骨节突出修长，肤色几乎跟床单一个颜色。
　　他在望着房顶发呆，呼吸间氧气罩蒙上一层水雾。

　　吱呀一声，是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别于仪器的滴答声，在黑夜中十分明显。
　　江之矣以为是护士去而复还，不想被护士念叨的他赶紧闭上眼装睡。

　　房门被轻轻关上，一道黑影慢慢靠近，那过于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让江之矣疑惑地皱眉，这不是护士小姐的脚步声。
　　黑影在病床前站定，似乎是在凝视床上的人，过了好一会，病房里响起一道压得很低的阴冷咒骂：“你怎么还不死，江之矣！”
　　江之矣瞳孔微缩，他认得这个声音，是苏幼苹，他恋人的发小！
　　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苏幼苹突然拔掉他的输氧管，毫不犹豫的那种，黑暗中他看到她眼底闪过狠辣的光，嘴角是高高扬起的。

　　氧气罩里的氧气瞬间变得稀薄，虚弱的江之矣很快就感觉到窒息，他无力地喘息，因为四肢瘫痪，他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不解又痛苦地望着苏幼苹。
　　为什么？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害他，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

　　似乎是看懂了江之矣眼底的疑惑，苏幼苹冷笑道：“你抢走了我的颂哥哥，我早就巴不得你死了，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帮我找工作，替我赶走跟踪狂，帮我弟弟治病，我就会感激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再让你妨碍我跟颂哥哥了！”

　　妨碍？
　　江之矣想笑。
　　他追沈青颂三年，两人在一起五年，从来都没见她对沈青颂表露过爱意，突然之间他就妨碍她了？如果她真的爱慕沈青颂，那他只能说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江之矣焦急地望向陪护室，努力发出声音。可他手脚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吼，而这让他肺里的氧气消耗地更快。
　　眼看着他就要窒息而亡，咔嚓一声，陪护室的门打开了，微光从陪护室洒进病房，今晚留宿在这里的沈青颂出现在了门口。

　　“幼苹？”沈青颂诧异又疑惑地喊了一声。
　　“呜……呜呜……”江之矣喘息着求救，缺氧让他满脸涨红，眼珠凸出。
　　沈青颂微怔，看到了苏幼苹手里的输氧管，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苏幼苹浑身一震，下意识把输氧管藏在身后。

　　“唔……”快到极限的江之矣不停向沈青颂使眼色，因为剧烈挣扎额头上满是冷汗。
　　沈青颂猛然回神，往前一步想去救江之矣。
　　“颂哥哥！”同样反应过来的苏幼苹一把扑进沈青颂怀里，抱着他泣声道：“对不起，颂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想害他，可我不能让他耽误你，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不想你一辈子照顾他，被他拖累，我爱你啊，我怎么忍心看你受苦……”
　　沈青颂怔住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可、可你这是犯罪啊……”

　　“我不怕！只要是为了颂哥哥，我什么都不怕，就算以后进了监狱，只要颂哥哥还记得我就行了。”苏幼苹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江之矣又急又气，想说你不要信她，快来救我，可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大脑越来越混沌，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有什么被塞进了他的手里，他听到沈青颂颤抖着声音说：“之矣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还有大好人生，我想之矣也不会想看到你余生在监狱度过的，我代替他原谅你，我会跟医生说是之矣自己把输氧管拔了。”

　　那声音冰冷，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是沈青颂对他说话惯用的语调，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终于领悟，这寒刀刮骨般的语气只因为沈青颂对他从未有过半分情。
　　江之矣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先生？先生？”
　　后背被轻轻推了一下，江之矣惊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一张担忧的脸。
　　“先生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身穿保洁外套的大叔关切地问。
　　“没、没事。”江之矣怔愣摇头，还没有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
　　保洁大叔不放心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确实没有大碍，这才离开。

　　江之矣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抬起头，面前的镜子映出一张俊秀不羁的脸，那是他自己，只是更显青春年少，因为惊魂未定，脸色有些苍白。
　　江之矣懵了。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慌忙拿出手机打开日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20XX年8月的字样，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他回来了！天无绝人之路，他回到了五年前！
　　笑着笑着，江之矣捂着脸泪如雨下，他忍不住痛哭失声，声嘶力竭地滑坐在地板上。
　　他真的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回到了人生的转折点，回到了跟父亲断绝关系之前，他还没有车祸瘫痪，还没有众叛亲离，他还有改变一切的机会。
　　他还有机会报仇。
　　江之矣缓缓闭上双眼，痛苦的窒息感还留在他的胸腔，他怎么能放过害死他的人？

　　沈青颂坐在清幽安静的包间里，因为江之矣迟迟没有回来而满脸不虞。
　　这是一家私房菜馆，因为复古的风格跟美味的菜肴、一流的服务而在S市深受追捧，因为他不喜欢西餐，所以每次出来吃饭，江之矣都会提前预定这里，这次也不例外，他知道江之矣约他出来是想向他道歉，乞求他的原谅，他本来是打算接受的，但现在又反悔了。

　　服务员进来询问是否点菜，沈青颂总觉得她的眼里带着嘲讽，起身就想离开，恰在这时江之矣推门进来。
　　因为刚洗过脸，江之矣额发有点湿，被他胡乱捋了几下，显得狂放又不羁。
　　目光相接的瞬间，江之矣眼底闪过阴郁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恨意，但他转瞬就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散漫的笑。
　　沈青颂一个脸色甩过来，冷着脸说：“原来江少还记得约了我。”
　　江之矣笑而不语。
　　“江先生，请问您现在是否需要点餐？”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询问，态度跟刚才别无二致。
　　“点啊，现在就点。”江之矣挑眉，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

　　服务员敛首，“好的，请问跟平时一样吗？”
　　江之矣差点习惯性点头，好在及时刹车，咂摸了一下嘴，道：“今天来点不一样的，我记得你们店里川菜也做得很地道，今天给我整一桌川菜，一大桌，越辣越好。”他用手比划，强调要一大桌。
　　服务员应了声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外人一走，沈青颂不再端着姿态，当即一声冷笑，不疾不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以为江之矣又要逗他。
　　这把戏江之矣没少耍，就跟三岁孩子似的故意跟你唱反调，想让你服软，但每次到最后都是江之矣自己服软，乖乖按照他的口味点菜。
　　这次沈青颂也等着江之矣自己服软，然后来求他哄他。

　　江之矣大大咧咧坐下，倒了杯上等的碧螺春一口灌下，桌对面的沈青颂嫌弃地皱眉。
　　热茶下肚，胃里一阵暖意，江之矣这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他无视沈青颂的冷眼，兀自哼着小曲剥花生，剥好后一粒一粒往嘴里扔。他需要找点事做，不然对着沈青颂他会忍不住想扑过去掐他的脖子。

　　没有等到江之矣服软的沈青颂诧异地看向他。
　　对面的男人模样清俊，眼眸含星，因为无忧无虑，眉眼跟唇角总是微微弯起，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好相处，事实却并非如此。
　　江之矣是出了名的暴躁达人，怼怼精。
　　沈青颂看着江之矣，不禁有些愣神，如果不是因为江之矣嚣张跋扈，低俗粗鲁，他是愿意跟他处的，因为江之矣真的很好看，对他也真的很好，不仅从未发过火，还言听计从。

　　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沈青颂冰冷的脸色缓和了少许，他抿了口茶，抬着下巴道：“不是答应了陪你父亲去公司视察吗，还有空约我出来吃饭，你还真是孝顺。”
　　手里的花生米突然就不香了。
　　江之矣斜了眼坐姿端正，气质淡漠疏离，宛若天山雪莲的沈青颂，嗤笑一声，道：“那我现在回公司找我爸去？”
　　沈青颂哼笑：“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跟我道歉，没必要找借口，想去就去，别等以后又说我破坏你们父子感情。”

　　啧啧啧，江之矣咂舌，敢情就他怎么做都是错呗。
　　突然好心疼以前傻傻的自己。
　　他不再理会沈青颂。

　　没过一会点的菜陆续来了，江之矣期待地搓手手，开始大快朵颐。为了沈青颂跟家里闹翻以后，他独自在外打拼，还要养活沈青颂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反观沈青颂，看着桌上一道道红油赤酱的菜，脸都绿了，他现在知道江之矣是真的要玩他了。
　　沈青颂自诩高洁清雅，连吃都很讲究，只吃清淡口的淮扬菜，这也就是他遇见江之矣后被惯出毛病，在遇见江之矣之前，他就一穷学生，天天萝卜青菜的也没见他有脾气。
　　哦，也对，萝卜清肝降火，吃多了确实让人没脾气。
　　江之矣看着沈青颂又黑又青的脸，心里别提有多舒爽。

　　最后一道毛血旺搬上桌，望着晃荡的红油汤底，沈青颂脸彻底黑了，拍桌怒喝：“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上菜的小姑娘被吓得直哆嗦。
　　江之矣好言安慰小姑娘，按铃叫来服务员，指了指对面的沈青颂，道：“这位呢，是人间谪仙，每天吃花瓣饮晨露长大的，你快给他整点他能吃的，不然小心他降道雷把你们饭馆霹咯！”
　　服务员怪异地看了沈青颂一眼，领着上菜的小姑娘出去了，不一会送了一盘子菊花跟一壶井水过来。
　　还挺合时节。
　　江之矣拍桌狂笑。
　　“江之矣！”沈青颂低吼。

　　江之矣正了正神色，道：“我吃完了，你慢用。”
　　说完不等沈青颂反应就长腿一跨出了门，溜达到前台的时候，他敲了敲柜台，咧嘴对里面的迎宾小姐道：“梅香，沈先生买单。”
　　他是饭店的老熟人了，迎宾有一秒的诧异，然后恭恭敬敬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
　　门外阳光正好，江之矣坐上车，一个甩尾往公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