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57、第十二章（2）

　　林茵已经死了，可赵欣还活着，林茵的事需要严一楠义不容辞地出力，赵欣的矛盾也需要严一楠及时诚心诚意地化解，紧要程度不分上下。是，对旁人来说，一个是生死大事，一个却是情爱小事，权重的确是相差甚远，可于她而言，赵欣的好歹也是生死大事，林茵没救回来已经令她自责不已，万一赵欣救回来了却仅仅是多遭了四年的罪，最终仍旧留不住的话，那她倾向于赵欣就是做错了吗？
　　苏慎抬手掀起谢缘羽绒服宽大的圈毛帽子，整个盖住她的脑袋，然后隔着帽子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实话实说道：“错是没错，但你和严一楠头脑都很不冷静，今天时机不对，你没必要继续钻牛角尖。”
　　“那我要怎么做才行？”谢缘看着他，恳切地寻求答案。
　　苏慎扶起她扔地上的行李箱，把拉杆把手交到她手里：“你别担心，以我对严一楠的了解，他应该很快会主动跟赵欣联系。你就多开导你朋友，自己也别跟着冲动跳脚。”
　　钱立斌凑到谢缘耳边小声说：“经验之谈，信他没错。”
　　苏慎没听清，见谢缘神色微动，以为他又不分场合胡说八道，赶紧把他扯过来：“少说两句能死？”转眼见谢缘的眼神柔和不少，多半能把话听进去了，便说，“那……这就回去？反正顺路，一起吧。”
　　“那你们顺路，我就自己走了呗。哎，我车来了。”
　　钱立斌把背包从左肩换到右肩，大力拍了拍谢缘背心以示鼓励，随后迈开长腿追他的直达公交车去了，剩苏慎和谢缘两人慢慢往东边的车站走。
　　不知为何，谢缘突然冲动难遏，想把关于字帖的秘密和盘托出，甚至开始寻思起该怎么开口，却听苏慎在身边说：“不介意的话，说说赵欣？”
　　下意识提起的警惕顿时浇灭了敞开心扉的念头，谢缘低声道：“你不是知道吗？”
　　“你的高中同学，严一楠的幼年玩伴，嗯，现在还是他的女友，我知道的就这些，但我更感兴趣我不知道的。”苏慎说完，暗想他对自己的定位果然精准，还真不是个能守株待兔的，哪怕担风险也要主动出击，才符合他一贯以来的准则。
　　谢缘尽量维持声音正常：“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苏慎不这样认为：“你说了我才知道，我会不会失望。”
　　谢缘脚步一滞，语气中藏了几分刻薄：“你不觉得你挺双标的吗，刚还让钱立斌少说，你怎么不照做？”
　　苏慎并不退缩，这女生被逼急后心虚的直接表现，就是连珠炮似的口吐讥诮之语，他领教过的也不差这一句两句。
　　“是啊，我是双标。区别在于，钱立斌是纯属讨打，而我不想被打。我指望你能答疑解惑。”
　　她戴着帽子，除了偶尔露出的鼻尖，看不清表情。
　　苏慎提议：“要不这样，我讲你听，然后你来说，我讲得靠不靠谱？”
　　谢缘猛地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苏慎拉住她，免得她不留神踩空阶梯。她手里的行李箱就没那么好运了，“咯噔咯噔”，四只小轮子重重地连砸三阶，发出抗议的□□。
　　“老规矩，长话短说，”他说，“当年赵欣冲动跳楼，是你挺身而出帮她，所以才有后来一系列被孤立报复、赵欣托严一楠陪你上下学这些事。可这之前你不是这样的，你既不会去参与，也不会去出头，也就是说照道理，那天你不会出现在现场，就像……以你的性格，绝不会主动结识一个火车上遇见的陌生人，比如林茵。”
　　谢缘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心里的两个“谢缘”就“要不要坦白”再度陷入了对峙，只听苏慎继续说道：“后来我意识到，和你有关的古怪之事并不止这两桩，你出车祸那次，还有混进三中找我那次，当初看上去仅仅是奇怪，彼此之间好像没什么联系，但现在不一样，一旦把这几件事摆在一起来看，共同点就呼之欲出了。”
　　“什、什么共同点？”谢缘一面心有抵触，一面不知不觉被他的话吸引。
　　苏慎说：“第一，你在这四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与你自身的个性和为人处世完全背道而驰。第二，四件事都有你的参与，你异常执着的行为，和分明带有某种强烈倾向性的目的，都表明你可能事先获得了什么预判性质的消息。第三，如果刨除你在这四件事里起到的作用，那么这四件事无一例外，都将以悲剧收场。当然，你出车祸那次，我没有直接证据，脑补的部分比较多，我大致画过草稿，猜你是为了你爸爸，那辆车没撞到你的话，也许会对你爸爸产生威胁。”
　　这长话短说可够长的，谢缘左眼皮狂跳，干笑一声：“你把我调查得很清楚嘛。”
　　苏慎抬头望向晚霞，顺便拍拍她的头：“对你还不至于用上调查这个词，稍微向李越清打听下，再结合我自己的亲历见闻，得出这些联系并不难。”
　　谢缘感觉被他拍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与此同时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原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早就马脚满天飞：“说真的，长这么大我很少佩服一个人，你算一个，我太佩服你异于常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了。我只想说，如果这世上的事都能用常理来推测，那为什么还会发生意外呢？今天我就是觉得这么做开心，到了明天，我可能就觉得那样做开心，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和我很熟悉很要好的人都不能百分之百看穿我，更何况是你，你对我不熟悉，你对我的了解建立在好奇的猜测和别人的添油加醋，这样你还坚定你那套‘共同点’不动摇吗？”
　　苏慎轻轻笑了一下。谢缘觉得这个笑很令她毛骨悚然。
　　“那字帖呢？”
　　“字帖？”谢缘的声音几不可察地发颤，“不是吧，这么多年了你还提什么字帖？呵，也是，你在火车上还跟我说梦来着，反正你分不清梦和现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迄今为止我用过成千上百本的练字帖，用完收集起来当废纸卖得也差不多了，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人到现在还惦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