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44、第九章（4）

　　那堵光影下有些狰狞的石墙上，在贴着她头顶的位置，凿了个简陋的龛。她凑近一看，里面搁着一块黑紫的木条，条上开槽，槽里架了面满是绿纹的铜镜。那木条上十分粗糙地刻着几道深痕，上头凝固着暗褐色的污渍，她鬼使神差地用手指去抠，指尖猛地火烧似的刺痛，吓得她立刻收手。
　　那铜镜照不出人，连影子也照不出，与其称呼为镜，倒不如说是个厚点的铜片。但它的确是镜子，造型和装饰都跟博物馆里的文物一般无二。谢缘大感新奇，不禁忘了刚才的教训想动手取下来掂一掂，研究它背面有什么玄机。
　　谢缘抬起手抓住镜子的边缘，这时手机的灯光恰好对准了镜子。最初照着时并无古怪，大约过了数秒，镜子里有影子闪过，谢缘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这、这没什么吧，镜子嘛，照得出人才正常。
　　镜子中的人跟本尊一样凑得很近，一张脸填满了大半镜面，看不出着装，但是隐约能看到头发是披散的，眼睛有点浮肿。
　　镜中的她用食指按了按眼底浮起的青色眼袋。
　　镜子外的谢缘感到热血直冲颅顶。
　　镜子里像是放电影似的，“谢缘”拍拍脸，然后站起身，这时能看到她穿着居家睡衣，而不是羽绒服。她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看了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额头，丢开校服走出卧室。不多久她返回房间，身上已经穿好了校服，嘴里叼着包子，拎起地上的书包，把书桌上的本子装进去。
　　石道里并没有风，谢缘却觉得自己是跪在阴风打旋的小巷子里，又冷又惧。她明明看到校服还搭在椅子上，可镜中人的确也穿着校服，校服是同一件，手肘位置清晰地留着记号笔的划痕，一模一样的角度，一模一样的深浅。墙上挂的日历翻在同一天，日历上挖空嵌挂的哆啦A梦时钟显示的时间，也能与她一进一出的间隔吻合。也就是说，在同一个时间，她既换上了校服，也没换上校服。
　　谢缘心想，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好奇这面破镜子干嘛，这下好了，见鬼了吧。
　　她关上手电，抱住头缩成一团，一遍遍默念“假的假的”，直到念得麻木了，才重新打开手机灯，像是查询高考成绩似的，紧张凑到镜子前。
　　铜镜沉闷得如一块原色纸板，光打上去，只泛起浅浅一层亮影，谢缘变换角度再三确认，它依旧死气沉沉，不再能照出人来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谢缘颓然坐到跪着的腿上。四周死一般的静，静到耳中出现蜂鸣，她猛地一个激灵，暗骂自个儿发呆也不挑地方，赶紧拍照准备离开。闪光灯照耀下的铜镜越发阴森，灯灭后，她不知为何，在黑暗中又愣了一阵，某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像过电似的贯穿整根脊骨，让她胸口突然间生出一股胆气。
　　拿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里面暗藏什么电脑板，存储着见光自动播放的视频，还是能AI换脸的那种。
　　她抬手握住了镜缘，任凭怎么用力，铜镜都纹丝不动。她不罢休，在镜子和底下的镜架上抠索着看是否有什么机关，只听一记极轻的“咯拉”声，镜子没下来，镜子背后一小块石头模样的物事倒被抠下来了。这东西鸽蛋大小，淡青色的，触手冷腻，像是一枚玉石，打灯一看，略略有些透，内部飘着一丝丝深红色的絮状物。这些絮状物很是古怪，不管从哪个角度观察，它们的形状似乎都是不变的。
　　见镜子取下无望，谢缘只能作罢，将石头塞进口袋，最后看了眼镜子，便掉头往外爬，边爬边琢磨这镜子要真是个电子产品，电从哪里来呢，难道木条底座里有插座？
　　想归这么想，偏偏她潜意识里有个直觉一直挥之不去，电子产品什么的都是她为了安慰自己极力找的解释，这镜子或许本来就是个像字帖一样超越常理的灵异之物……
　　她被自己的年头吓坏了，手脚并用没命地往外爬。
　　一路上出奇的顺利，就是这石道长得有点让人心慌，她也闹不清究竟爬了多远，约莫过第三个弯后，眼前终于出现了针尖大小的亮光。随着距离缩短，那亮光慢慢扩大，最后混着山中清冷的空气和微风，一并扑面而来。
　　谢缘费劲地从石道里钻出，回头一看，这出口被枯枝败叶和交错的树根掩盖得极好，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些本该静止的东西在缓缓挪动，试图将她爬出来时挣破的口子重新掩蔽。谢缘从地上爬起来，右脚一动，似乎踩到什么硬物。她踢了几下，低头一看，是个碎成数块的石板，板上有环，板的侧边残留着开合的部件。看来这石道本是封堵的，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石板脱落，才给她逃了出来。
　　可是，她又是从哪里掉进石道里的？难道是从镜子里？
　　谢缘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知道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一切跟场梦似的，再想下去，她就该困惑，眼前这习习山风和山坡下若隐若现的农田屋舍，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到旅店，再通过字帖问问未来的自己，刚才经历的怪事是不是和连通未来过去有关。
　　下午4点半的天阴沉得吓人，谢缘孤身一人，又冷又饿，可恨的是手机还是跟块砖似的没有半点信号，她只能扶着树，小心翼翼地沿坡下山。她很快找到一条不算路的路，裸露的泥石吸饱了水，十分溜脚。
　　她顺着这条路慢慢下山，中间记不清滑了多少次，最后总算赶在天擦黑前，发现了当地人上山常走的一条修着简陋石梯的山道。一番东绕西转，她打着灯，听着头顶盘旋的鸟鸣，几步一滑地穿过竹林，抬眼一看，之前从山上隔着密林看见的农田，此刻已在不远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