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5、第七章（5）

　　肇林镇的火车站很小，过了出站闸转个弯，室外西斜的阳光就像绸缎一般铺展一地，气温不是太低，但一下子从暖和的室内切换过来，还是让人冒鸡皮疙瘩。谢缘避开举牌子揽客的人，对身边的林茵说：“你打算怎么去旅店？打的还是公交？我查了一下，还有半小时公交就停了，发车间隔最长30分钟。”
　　林茵朝四周张望：“坐公交吧。新到一个地方，要是不赶时间，我首选都是公交。”
　　谢缘表现得十分雀跃：“我也是！以前我还专找路线最长最绕的那趟公交车坐，从头坐到尾，再换一趟不同路线但同一个终点站的坐回来。”
　　“在那边。”绕过几辆大巴，林茵往左前方指了指，“我也试过。不过肇林镇不大，这次靠走就行了。”
　　路不太平整，谢缘几次差点把行李箱颠翻：“去水坡村也有公交，就是会慢点。”
　　林茵说：“嗯，慢好多，我打算拼车去，公交返，早去早回。”
　　谢缘附和：“英雄所见略同。现在冬天黑得早，那个村子呆晚了怪吓人的。”
　　林茵却不以为然：“我觉得呆晚点没什么吓人的，这种地方讲求的就是这种意境，附近的南雁河晚上还有夜游船，岸边有茶舍饭馆，现在开发得可好了。”
　　谢缘笑了一声：“可惜水坡村下午3点后就没公交车回来了。”
　　林茵叹道：“是可惜。”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她，“刚刚火车上是你朋友吗？我看他们也这站下车的，你要不要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谢缘岂会不明白她的意图，立刻说：“刚在车上打过招呼了，差不多可以了哈哈哈……我跟他们不是太熟，走一起挺尴尬的。”
　　林茵无语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我们俩也不熟，你怎么不尴尬了？
　　谢缘打了个哈哈，岔开话去，不过给她那么一提，心里后知后觉似的生出一丝怅惘。
　　也是巧，这怅惘才冒头，她就看见不远处六七个人守着行李箱杵在路边，他们身后数米远的矮墙边，卷发女生蹲在地上，包扔在一旁，零碎的小物件撒了一地。
　　苏慎背对谢缘站在陈宁宁跟前，望着夕阳下灰青色的山影，一言不发。
　　陈宁宁只是哭，左手不停地把散落的头发往脑后抚，右手则虚按在苏慎的裤脚上。
　　终于，苏慎弯腰去扶她：“起来，别蹲着了。”
　　陈宁宁推开他的手，一下哭出了声。可是苏慎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将她连拖带抱扶站直了，她也打定了主意，几次站起来了，又果断收膝蹲下。
　　苏慎咬牙道：“你到底想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满意？你教教我。”
　　陈宁宁仰起哭花的脸：“我们和好。我们复合。”
　　苏慎慢慢松开手：“当初分手你是同意的，而且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陈宁宁哭得可怜极了，“苏慎，我错了，我认错，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啊，苏慎！”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她拼命摇头，抓住他的手腕：“我承认错了，我做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都乖乖的，我听你的话，我不随便发脾气，我会好好爱你。”
　　苏慎深深呼吸：“宁宁，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千遍，做人要有骨气，我没骨气过了，知道那个难受劲，你不要学我，拿出你的骨气。你一直这样对谁都不好。”
　　陈宁宁示弱的模样鲜少能有，而哭得满脸通红、可怜可疼的模样，更是在这次决裂前的如许多年里，都无缘得见，这如果放在过去无论哪一次争吵中，他见了，都只会疼惜不忍、深深自责，哪还顾得上生气寒心。但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在苏慎的一腔炽爱已被猜忌、嫌恶、隐瞒和背叛，于绵长的日日夜夜里凌迟般消磨干净的时候，她回头了，彻底地愿意放下身段，放下骄傲，回头乞爱，迟也不能说迟，只能说不逢时，错过了。
　　“我不要骨气，我不要，什么都不要！”
　　“宁宁，听话。你这个样子不适合旅游，我给你把票买了，回去好好休息。”
　　陈宁宁双眼一片模糊，整个人渐渐丧失理智，来之前对自己三申五令不准说话过激，不准拿伤人的话去戳苏慎脊梁骨，结果面对对方软硬兼施都不为所动的态度，她崩溃了，冲着她从来没见过疏离至斯的苏慎喊道：“苏慎，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你不招惹我，你不死乞白赖地当舔狗，我们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吗！你得到了就不珍惜吗，你是人渣啊！”
　　“是啊，我是人渣。”苏慎听了反而更加冷静，对目瞪口呆的钱立斌说，“三个选择，我走，或者她走，再或者大家终止旅行一起返程。”
　　马娇娇怯怯道：“要不，要不第四个选择，我跟宁宁住到别的旅店里，各玩各的？”她还是不想看到多年情侣最终反目成仇，心里怵归怵，争取还是要争取。果然，钱立斌冲她投来刮目相看的眼神。她连忙低着头跑上前，想把陈宁宁从地上劝起来。
　　另一个男生也劝道：“现在票可能不好买，那我们大马路上一直站着也不好，先去旅店吧，东西放下再说。”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总算把那两人劝动了。谢缘在公交站台看了半天，心中无限唏嘘，苏慎是什么样的人，她当年是给他下过定义的，没想到四年过去，绕指柔已成百炼钢。人总是习惯性倾向弱者，不明就里的谢缘眼看着陈宁宁哭得接不上气，不由认为苏慎太绝情。
　　“唔，吵成这样，我就在电视剧里看过。”林茵突然说道，“爱来爱去，要死要活，挺没趣的。”
　　谢缘不禁失笑：“你这话说的，好像老奶奶哎。”
　　林茵将头发往耳后一别，口中轻轻一哂：“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说着，从包里取出单反挂到脖子上，取下镜头盖，迎着依山而落的斜阳，饶有耐性地寻找角度。
　　谢缘拍她的肩，摸出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公交车来了。”
　　车晃悠悠在站前停稳，扬起细细的尘土和熏鼻的尾气，二人投币上车，一前一后各寻了单人座。
　　车门关了又开，谢缘下意识抬眼，惊讶地发现苏慎出现在前门刷卡机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很明显，就他一人跑来坐公交。
　　苏慎一抬头，吊环拉手在惯性作用下撞到耳边。车里没多少人，他立刻发现谢缘也在，略一迟疑，便走到她后座坐下。
　　谢缘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抿着嘴不敢回头，他也没来搭话，倒是林茵好奇地偷偷张望了几次。
　　一路上，谢缘为了确保自己的人设始终如一，一直趴在椅背上跟林茵没话找话，绞尽脑汁地尬聊，大概过了5站路，身后忽然有人笑道：“谢缘，你现在怎么闹得跟猴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