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70、第四十八章（2）

　　谢缘这辈子没体验过这么奇妙的感觉，推开的明明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钢化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明明是准备赶人的店主，结果门一开，人就如同踩空一般，直往下疾坠。下坠的过程中，巨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掀了个颠倒，她便这么头冲下，鱼雷一样扎进一团青雾之中。
　　坠落的感觉算不得奇妙，毕竟没多久前，她就经历过不止一次“坠落”。真正奇妙的是，在她明确自己是在坠落的前提下，她浑身上下的感觉元件，除了眼睛以外，却都接收到完全相反的刺激。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在向上漂浮。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一阵强烈的晕车感席卷而来，吓得她急急闭上眼睛。几乎是同时，她身上漂浮的错觉消失了，有个庞大的东西岿然不动地承接住了她的身躯，接得很是生硬，让人想起做面包时往案板上摔打面筋。
　　谢缘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她害怕一个没忍住，吐出的不是胃容物而是血。
　　抬头一看，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鼻子里闻到熟悉的朽烂的霉腥气，她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里是遗址公园下的阵脚。她抖着手从包里摸索出手机，摁亮手电一照，果然，身后是当初迈进去的门，一旁是蓝衣女人走进去的门，上面的青铜鸟垂首低眉，仿佛在疑惑地端详她。门里本来蓄满了光雾，此时却漆黑一片，杳邃幽深得如同人的眼瞳。
　　“苏慎！夏澜！你们在吗？”
　　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反而衬得周围越发静，谢缘咳嗽了一下，不再大喊，心中大致知道了原因。从来处回，他们应该回到了地面上。而她想要回到地面，就必须找到这个阵脚的出口。
　　可是天呐，这个阵脚被压在相当深的地底，搞不好头上还压着建筑物，她就算找到了出口，也必定是被几千年夯压的泥石封得死死的，能出去就怪了啊。此时她手里连一把最原始的镐锹都没有。
　　谢缘气得直咳嗽，真想把手里既不能吃又不能挖的手机扔出去。但是转念一想，手机可太重要了，黑暗中一丁点光明都是不啻于性命的。而且实在逼急了，虐待一下手机电池，也许能当炸弹用。
　　垂头丧气了一阵，身体上的不适也缓和大半，她心想这么坐以待毙不行，便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动作刻意放得很慢，就怕一不小心，加重可能存在的内伤。
　　正准备往当初进阵脚时落地的位置走，忽见某道门里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她心头一跳，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慌忙转头看去。
　　是那扇没进去过的门。门里重新燃起了黄色的光团，但是，其中裹挟着的雾变得很稀薄，她透过淡淡的微光，在里面看到了三个围坐着的人像。
　　这不是她在幻梦里看到的材质不明的雕塑吗？
　　她立刻想起了人塑落泪，以及所持酒杯中有人形生物在苦苦挣扎的场景，脚底猛地一麻，当下不敢再看，拖着脚转身就走。她不敢走得太急，唯恐惊扰到门内的东西。
　　才浑身紧张地走出一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刚刚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门内好像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要再回身去看个究竟吗？
　　谢缘脑袋里的小人开始了例行的掐架。自从被字帖挨上以后，它们就经常打架，打得一次比一次敷衍，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估摸着再打几次，谢缘的矛盾纠结症就能完全康复了，除非有更加可怕的东西亲上阵。
　　很显然，余光里瞥到什么异状，类似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够级别了，故而谢缘没怎么纠结，便大着胆子回过头。
　　嗯。门里有个年轻的女人。不是泥塑木偶，是活人。并不是老熟人蓝衣女子，但也十分面善。
　　谢缘完全愣住了，就那么站着，看那人横眉怒目，在和隐在雾中的什么人吵架。吵着吵着，两人移动位置，另一个人从雾中露出半个身子和半张侧脸。
　　从谢缘的角度，只能辨出是个陌生的少年，和女人年纪相仿，眉眼有些诡异的熟悉。这道门的隔音好得能让所有开发商落泪，谢缘根本听不见两人在剑拔弩张地争吵什么，像在看彩色的默片，还是那种自带做梦特效、云雾缭绕、场景模糊的片子。
　　很突然的，谢缘心里像火山喷发一样，喷发出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冲动：她想走进去看看。
　　陡见门内有人都没能真的吓住她，这个冲动却办到了。在诡异事多如牛毛的地界，任何脱离自身理智的冲动，都极端危险。她后退一大步，闭眼甩了甩头，然后一咬牙，拔腿就没命地往反方向跑。
　　直跑得气喘吁吁，胸腔里刺痛难忍，鞋还跑丢一只，她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撑着膝盖俯身喘气的时候，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门里那个似有万般委屈的年轻女人，她认识的，而且一个月前才在视频里见过，正是林蕴。
　　所以这什么意思？门里就是出口，还是说，是另一个平行空间里的“林蕴”？
　　谢缘按着太阳穴使劲揉了两下，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面前没路了。她走上前，在墙上拍打，掌心手指处的触感很奇特，松松散散的，特别像鸡蛋酥，颜色也新鲜发嫩，和甬道内的其他墙体截然不同，让她禁不住冒出一种错觉，踹一脚就能轻轻松松踹破这堵墙。
　　她鬼迷心窍，不知哪来的信心，竟然真的这么做了。事实证明她很天真，一脚根本踹不破。
　　得踹四脚。
　　最后一脚踹在墙上时，谢缘一度以为自己的腿骨要应声折断了，好在，断的不是她嗡嗡直震的骨头，而是青砖。
　　那几块相连的砖石，像受潮剥落的墙腻子，先是表面开裂崩碎，再是内部的砖体倾塌，“哧拉”落了一地。谢缘上手去挖，一边挖，砖墙就一边塌，最后，一排低矮的铁栅栏赫然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