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52、第四十五章（4）

　　程养仙无动于衷地听完她的“激昂致辞”，开口就是一盆冷水浇她顶上：“想多了，我说过血楔不是摆设，一旦动摇根本，必定会有备用机制启动，祷生阵肯定会开启。虽然严一楠已经没有动机开启祷生阵，但在仙腹里林茵还是死了，想救她的人还是会找到严一楠的。”
　　苏慎道：“对，所以我们得抢在这人之前，从严一楠身上找到线索。”
　　程养仙冷笑道：“直接拔除血楔是最简便的方法。我劝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你猜测的那股势力真的存在，你找严一楠，那就是去蹚浑水，到时候节外生枝，再想回头就难了。”
　　苏慎也冷冷看着他：“我不是想阻止祷生阵开启，我是想知道阵卦的目的。”
　　程养仙皱着眉打断他道：“严一楠连替换的事都不知道，你指望从他身上挖到阵卦的秘密？恕我直言，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祷生阵。我都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苏慎轻笑道：“你可能是最了解祷生阵的，但并不等于你不了解的部分，世上就没有人了解了。你所谓的最了解，只是相对来说更全面而已。好比你有一张地图，你手里有十分之八，剩下十分之二，可能就在别人手里。”
　　程养仙眯起眼，眼周的肌肉一用力，下眼睑下方的卧蚕就变得格外明显，整张脸看上去生动许多。他是适合做表情的人，非常适合。就听他道：“我没拿到剩下十分之二，是因为这十分之二不是常人能轻易拿到的。”
　　他觉得可笑，照这种说法，一个优秀的体操运动员在一场比赛中没拿到满分，失掉的扣分项，换一个垃圾的运动员就能拿到分？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夏澜想起程养仙的警告，生恐他一烦躁就把盲钟掏出来砸苏慎脑门上，但她又莫名地想看看苏慎要怎么扳回一局，不由紧张地抿紧了嘴唇。
　　不料苏慎直接说：“我们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夏澜不就有你不知道的吗？”
　　夏澜愕然，一颗心顿时咚咚乱跳起来：“喂，屎泥巴不是这样甩的！”
　　苏慎居然宽慰似的按了按她的肩，目光却一寸不离程养仙的脸：“你和夏澜合作，不就是想知道她在独自调查时发现了什么吗？但你又说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祷生阵，”他摇头一笑，“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程养仙薄唇紧闭，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夏澜，我本来打算缓缓再问你，如今这架势，我不得不问你了。”
　　夏澜简直要怀疑了，这局是不是他和苏慎联合起来设的，逼她交代的同时，顺便提醒她，放弃幻想吧，秘密是藏不住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几乎怄得要吐血了。她又想起了没多久前才纠结过的苏慎厚此薄彼的世纪问题：娘的程养仙也一堆秘密啊，谁能保证他都交心交肺了，谁能？怎么明明跟她是一道的苏慎，尽胳膊肘向外拐呢？欺软怕硬？柿子挑软的捏？
　　苏慎似乎感觉到她怨恨的瞪视，转头看去，不由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很是无辜地皱起眉，摇了下头。
　　夏澜决定不忍了，踏上一步质问他：“你说，你对我的意见到底有多大，你一男人心眼怎么比针眼还小呢，老是拿我开刀，这坎是永远过不去了还是怎么滴，”她伸出小指，拇指抵着小指腹，“你们男人还抱团取暖了哦，同样是藏着秘密，你怎么不臭脸对着他？你怎么不对他穷追猛打？你有秘密会跟我说吗？”
　　她竟越说越委屈，原来以往对旁人眼光的无所谓，一直潇洒由心、条条框框不care的无所谓，被评价没素质也好没组织纪律也罢的无所谓，也是有适用范围的。
　　她根本没法对自认为不公平的待遇无所谓。因为人的通病就是看不惯小众的东西，往小了说是“不解”，往大了说则是“党同伐异”，那把她当怪人看，她并不会在乎。但要是有个比她还怪的人，却得到了人们的接纳，一模一样的怪放在他身上不是怪，成了个性，那她就接受不了了。
　　估计夏母做梦都想不到，最希望自己女儿在学习上拥有的好胜心攀比心，居然是用在了这个地方。
　　苏慎没想到她会猛地勃然大怒，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等静静听完她的控诉后，他多少明白过来了。
　　是他的疏忽，他以为少女心思这种敏感脆弱的东西，夏澜是不屑有的。他虽然反省过自己对夏澜的态度，但没想到仅仅道完歉握手言和，是消除不了隔阂的。
　　倒不是他托大，而是夏澜给人的感觉就是恨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什么不满意直接开怼，这也是他最开始没太控制对她的敌意的一个原因。如果换成谢缘，他势必得花大力气去琢磨怎么先把话说开，怎么缓和对方情绪，怎么抹平前期带来的伤害。
　　其实他只要仔细留心（当然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他心思都不够分），就能发现这一路走来，夏澜都对他的冒犯很记仇，是那种完全违背本性的记仇，证明她并不如谢缘说的那样，真的是个恣意率性的人。在某些方面，她其实是要面子的，是容不得你说她不好的。她对自己很护犊子。
　　人的性格不是一元化的，不是单一的一棵或两棵树，这棵树名为“乐观”，名为“自私”，名为其他能说得上号的词语，人是一片原野——只是最大的那几棵树最显眼，其余大片细小的灌木草丛以及乱石碎砾，远看连成一片，静谧无声，得近看，花心思看，才知窸窸窣窣，有着此起彼伏的心声。
　　显然，他要学习的还很多。
　　“你冷静点。”苏慎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种全新的状况，只能无奈先用上万能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