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42、第四十三章（5）

　　程养仙淡淡一笑：“就是我。那时候我还是个特检工程师，恢复记忆以后，我切断所有社会上的联系，四处打临工，为来这里做准备。”
　　夏澜感到不对劲，他话里有个漏洞：“可是你到了新仙腹里，你的记忆并没丢失，这怎么解释？”
　　程养仙道：“因为谢缘的仙腹，吞并了怀芝的仙腹。”
　　“什么？”夏澜大骇，“还会、还会发生这种事？”
　　程养仙也露出不解的神情：“本来我们应该来到怀芝的仙腹，因为谢缘的关系，只要她在边上，我的记忆基本上不会出现反复。但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仙腹之间出现了吞噬现象，怀芝的仙腹因为存在太多年，能量已经很微弱了，所以被吞并变成了‘次仙腹’，所有社会秩序，都服从‘主仙腹’的秩序，所以这里本该是古代，如今却变成了现代。也因为谢缘的仙腹占主导，即使谢缘不在边上，我恢复的记忆仍旧能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夏澜慢慢道：“也就是说，单纯拔除所有血楔，已经无法破坏这个加强版仙腹了？”
　　程养仙摇头：“不能确定。理论上能够破坏，但可能存在某种阻挠，我只知道仙腹合并一定会带来一些未知的改变，但具体改变到哪个地步，我完全不知道。”
　　夏澜心跳得飞快，抬起右手道：“你让我想想，想想……”她绞眉想了半天，说道，“OK，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态度大变，齐心协力，其利断金嘛，你想让我把我搜集的线索也说了，看看能不能有助于应付眼下的局面，我理解，但是你之前既然知道怀芝是我研究祷生阵的初衷，你又是为怀芝死的，为什么你不能直接跟我坦白，搞得我以为你是什么图谋不轨之人，难不成怀芝和谢缘，只能救一个吗？不可能啊，她们分属不同的仙腹，一个古代一个现代，八竿子打不着啊！”
　　程养仙诚实地道：“我的确图谋不轨。谢缘来到这里后，她基本上是回不去了，也就意味着她将不会有解脱的机会。你们可以回去，唯独她不行。你如果知道的话，还会沉得住气吗？”
　　夏澜愣住了。见鬼的是，她明明应该火冒三丈，但却提不起生气的力气。
　　他说的没错，如果当时被她知道了，她绝对沉不住气，虽然她会为了多了解一点这个空间的事，而暂时将谢缘在心里的次序暂时靠后挪挪，但涉及到谢缘的存亡，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怀芝到底是素未谋面的一个名字而已，她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符号，而直接将谢缘挪到万劫不复的犄角旮旯里去。
　　程养仙道：“不过现在这些都不要紧了。谢缘没离开自己的仙腹，怀芝的命运和她的已经紧紧绑在了一起。”
　　夏澜心头一紧，追问道：“难道谢缘仙腹的循环也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次了吗？”
　　程养仙摇头道：“那倒不是。主仙腹的循环不会受到影响。受到影响的是阵脚。两个仙腹合并后一个阵脚里将出现两个血楔，得由两个灵魂分别在自己的仙腹里进行拔除。如果不能赶在次仙腹消失之前完成这一切，主仙腹就只有消失这一条路了。”
　　事情严峻得超出想象，夏澜咬了咬下唇，颤声道：“那赶紧的啊，你不是已经知道次仙腹所有阵脚的下落了吗？我也只差一个不知道其他差不多有数了，我们合计一下看看对不对得上，这就动身，带上你那个书，去把血楔都拔掉！哦对了，谢缘已经拔掉两个了，我们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去拔剩下的，走走走，这就走！”
　　她马上俯身收拾东西，拍拍钱立斌，没醒，拍拍谢缘，也没醒，有点着急地问道：“他们怎么回事？怎么醒不了？”见程养仙没动，不由火起，“你快来帮忙啊，怎么弄醒我的，也把他们弄醒！”
　　程养静静地看着她：“你打算告诉他们实情吗？”
　　夏澜道：“废话，都这时候了，必须说了啊，”她快速扫了一眼苏慎，“你先把他们弄醒再说！”
　　程养仙还是没动：“夏澜。”
　　“有屁快放！”
　　“不是只剩一年，是根本第一个都还没拔除，倒计时并没有开始。”
　　夏澜停下手：“不可能，第一枚玉石明明我扔下山了，我过过手的，确认过的。”
　　程养仙道：“那是仙腹合并前，现在阵脚里又有一枚血楔了，是怀芝的。”
　　夏澜觉得后背被汗浸透了：“那没事，带怀芝再走一趟也不耽误多少功夫。谢缘那边这趟就省了，直奔第三个阵脚就行了。”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仙腹合并后一定会改变什么……”
　　“这不现在还不知道吗？”夏澜打断他，“先走着，碰到问题再说！”
　　程养仙一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便道：“我不知道怀芝在哪里。”
　　夏澜闻言，邪火乱拱，冲到他面前抓住他领子，气急败坏地道：“为什么不知道？”话一出口，她忽然一怔，慢慢松开了手。
　　社会秩序变了，古代变现代，怀芝的身份肯定也跟着改变，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所有人的身份都截然不同了，族谱和当地志的记载，以及程养仙古老的记忆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深深呼吸，丢开手重新蹲到钱立斌身边，像面壁思过一样，弓着背闷声道：“次仙腹一个循环有多少年？”
　　“理论上六年。”
　　夏澜咬牙道：“我就不信四五年还找不到她。”
　　“可是我们不知道主仙腹的循环到什么时候结束。没有人会告诉我们，字帖就更指望不上了。”程养仙目光落在谢缘脸上，说道。
　　夏澜手抖了一下：“两者有关系？不是各自循环各自的吗？”
　　“并不是，次仙腹仰主仙腹鼻息，主仙腹当前循环剩下的时间如果不足六年，那次仙腹就将被迫提前终止循环。”
　　听程养仙用平淡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夏澜只觉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扑面而来，让人眩晕。她几乎能预想到以后每一天早上睁开眼的心情了，一定跟开盲盒没两样。
　　“仙腹合并会改变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是吗？”
　　“是。”
　　“也是如此……如此的……”夏澜感到语言的苍白无力，一时间竟找不到文明的词来形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她真想脱口而出一句“操蛋”。
　　程养仙去开店卖冰淇淋一定生意火爆，大热天总能叫人如坠冰窖。夏澜很讨厌别人泼冷水。
　　“难说。”他道，“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遇到了再说也不迟，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一步一步来，相信我们几个精诚合作，各善其长，最终能处理好。”
　　“我问你啊，”结果夏澜根本没听进去，愣了半晌，说道，“灵魂解脱了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所谓的灵魂不过是那么一点，一点电磁波还是什么的能量，解脱还有意义吗？”
　　程养仙居然没有迟疑，反问她：“养仙瓶是用来做什么的？”
　　夏澜握紧了拳头。
　　程养仙悲悯地一笑。他终归是生在古时候的人，骨子里牢植的宗教式的信念根深蒂固，和传承到现代人身上的几经重生的文化基因是有区别的，他没法冷酷而持中地看待身前死后，于是他说道：“养仙瓶里每一个循环的终结都是人间炼狱般的酷刑，即使只是一缕魂魄，也不想看到一个无辜的人一次次经受非人的痛苦吧。”
　　呵，连程养仙都感性起来了……夏澜吸了吸鼻子，有点恍惚地想，有什么好问的呢，答案自己都清楚，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地试图打破仙腹。她即便非常明白灵魂已经不能称为活人，但看到“谢缘”如活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受到的，体验到的，和现实世界一般无二，如此活生生地在自己身边嬉笑怒骂，她根本无法把她看成一股冷冰冰的能量。
　　她有时候半夜醒来，静悄悄的黑暗中心绪最为脆弱，若是不经意想到自己其实只是个复制的符号，心里也始终不能咽下那口气。她知道，理论和情感常常交融交织，又常常相隔万里。很多时候都没想象中那么好释然，好接受。
　　一瞬间的多愁善感，也就一瞬间而已，她不是忧忧郁郁的人，忙使劲眨眨眼驱散杂念干扰，转头中气十足地冲苏慎吆喝：“你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吗，愣着干什么，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