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37、第四十二章（5）

　　苏慎有点恍惚，摇晃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个趴卧的人边上，只见对方背上碗口大的伤口，穿着的校服上布满擦破、扯破、割破等等各种类型的裂口。一模一样的，这人背上洇开血迹不多，大部分血都是从身下漫开的，是与钱立斌身上如出一辙的贯穿伤。
　　他颤着手摸了摸他的脖颈，指腹下的颈动脉搏动极其微弱无力，如同狂风中细线牵引的纸鸢，随时会断。这个人也已经动弹不了了，应该是过量失血导致休克了。
　　正混乱地想着，突然感觉裤脚一紧，有什么东西扒在了脚腕上，力气之大，裤脚处隐约传来开线的吱吱声。苏慎浑身一震，愕然垂眼，发现竟是那个他以为陷入深度昏迷的人，正伸着不停痉挛的手臂，牢牢抓着他的小腿。
　　“救我……救我……”那人用所剩无几的声音，挣扎着恳求道。他拼命想抬起头，泰山压顶似的困意让他只能勉强把眼睛睁开一半。
　　苏慎看到他长相的一刹那，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
　　与此同时，路前方传来数声闷哼，程养仙成功擒住了杀手，正准备一个手刀劈在对方颈部，快速剥夺其反抗能力。可程养仙的听力实在太过优秀，在搏斗带起的风声干扰中，依旧清晰捕捉到了数米开外那虚弱的“救我”两个字，登时整个人如晴天霹雳，愣在当场，手上的动作便不由得凝在了半空。
　　杀手得了这一瞬的喘息，身体泥鳅似的一挣，照程养仙头部打出一记肘击，被迅速回神的后者沉肩躲开后，也不恋战，转身就遁入黑夜，很快逃得不见踪影。
　　程养仙呆呆站着，心里既不可惜，也没动力去追，似乎只想这么傻傻地站着，或者走到电线杆旁边，也变成一根破旧的水泥杆子。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看向同样满脸惊愕的苏慎，然后走了过去，蹲到他身边，一齐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
　　年龄十七，瘦骨嶙峋，长着一张年轻一点的程养仙的脸。
　　没多久，两辆救护车呜呜叫着赶到了，苏慎听见鸣笛声，下意识地想回到钱立斌身旁，给急救人员搭把手。未料，程养仙横臂拦住他，轻声说道：“没必要。”
　　“滚开。”苏慎被无数临近失控的情绪压迫得快窒息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程养仙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救护车不会来的。”
　　苏慎闻言，呲目欲裂：“我警告你，人命关天你他妈别给我……”他猛地住嘴，因为他发现四周似乎起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变化。
　　先是救护车越来越近的呼啸声戛然而止，那个程养仙长相的人当着他的面凭空消失，接着，满地的鲜血像退潮似的，飞速钻回钱立斌身上的血洞内，皮肉和衣服的缺口同步缩小直至完好如初。头顶上日升日落，星移斗转，像加速快退的影片，以眼花缭乱的速度交替变换，夹道的梧桐黄了绿绿了黄，在绿荫葱葱和秃枝疏寥间轮转更迭。最后暖浪袭来，展眼已在暮春。
　　上一次目睹相似场景的，还是在学校食堂，眼睁睁看着尹容一个大活人在对座消失，身处之所移景换地，食堂变成了巷子里的小馆子，周围的学生们变成聚餐的上班族。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地点没变，时节却变了，更夸张的是，远处的地标建筑像被橡皮擦擦去了一般，蓝天白云间骤然空出了一大块。
　　时间不是往前跃了一大步，就是向后退了一大步。
　　天光刺眼，古街上多出不少路人，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主要是苏慎），均想着，今天最高温度30℃，穿冬装这男的北极圈来的吗，穿那么多。
　　再走两步，这些路人就不会惊讶了，只见路正中四仰八叉躺着一人正呼呼大睡，路边树底下靠着的两人也在呼呼大睡，而且一个比一个穿得厚，这说明什么，说明肯定是行为艺术啊，再不济就是做街头小测试，人性大考验，还别说，有几个路人频频回头，甚至打算折回来询问，不过看到苏慎和程养仙走过去，像是一道的，便打消了念头。
　　那钱立斌酣睡正甜，胸脯有规律地起起伏伏，嘴角还挂着两行清亮的口水。苏慎难以置信地蹲在他身边看着，完全回不过神，良久才去捡手机看时间，手像软泥一样，捡手机很是花了点时间。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十三年前的年月日，他第一个反应不是震惊，而是觉得眼眶陡然一热。
　　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件明明十分诡异的事，心生万千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