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95、第三十五章（5）

　　谢缘失望之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她捏拳狠狠捶打路面，骨节与玉石相击的闷响令她心里一颤，算了，到底血肉之躯，不跟自己过不去。
　　她心想，再怎么样也要有始有终，去主路的另一头看了，要是没路那就真没了，老老实实就地盘腿坐下，等着坐化吧，死前反思下活这些年对不起过谁，诚心诚意忏悔一番，争取投个好胎。
　　结果还真没什么悬念，她疲惫不堪地淌到另一头一看，挺好，喜提第四个悬空断头路。她心中是半点波澜也掀不起来了，只能看着断路苦笑。
　　放眼身边，现在就剩那一对玉雕像能安放她无处宣口的绝望，和微乎其微的希望，她几乎是立刻就把光转向了身边那个。她这才发现，这玉雕十分高大，整体姿态呈弧状，直通向高空，同水柱一样，手电光照不到它的顶点。
　　仔细看玉雕上的细节纹路，除了几道风格粗放的长线条外，还有一些尺寸精细的，看上去颇是眼熟，她想了想，觉得和肇林山石道里凿刻的花纹很像。不似那些杂乱无章的长线条，这些精细的小纹路暗含规律，且集中在一起，或组成一整块长方形，或拼成几个圆形。
　　谢缘抬手按在其中一个圆形上，微微用力，发现按不动，再换一个按，还是一样纹丝不动，她沿着圆形的边缘摸了一阵，确定这纹路是刻出来的，不是镶嵌上去的机括按钮。可惜了，她还以为轻轻一按，天上就能垂副软梯下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唉，放弃幻想吧。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两声，把这种凄凉悲催的氛围放大到了极致。
　　她原先以为，没法照出人影的铜镜和鸽蛋大的玉石，是这类地方的标配，谁知从头到尾跑遍了，一件像样的物件都没有。
　　还有，夏澜口中的雍国遗民到底什么来头，修条石道放镜子还能想象，用整块的玉料修出这么个浮空的石路，树上两座形状不明的巨大雕像，怎么想都不是先秦时候的人能办到的。
　　虽说是在阵脚空间里，但以她的经验来看，主路包括两条斜坡，以及玉雕的凿刻手法，根本就不是天然形成的。
　　按照夏澜的说法，雍民是流散入山，人乏马疲，再加上环境恶劣，人丁稀拉，玉料还可以说是采了空间里现成的矿，那人力呢？在大家都为生存犯难的时候，领头的人提出修这些不能吃的玩意儿，真的不会被打死吗？
　　春秋战国那个年代，神权还以压倒性的姿态高君权一头吗？她的历史素养没高到那种程度，实在不清楚。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根本无法想象那种神权高于一切的癫狂。
　　谢缘决定再看看这玉雕上还有没有藏着别的秘密。
　　她手抚玉身，绕着玉雕转了三四圈，每一圈都转得比“大家来找茬”还认真投入。玉雕上的线条往上延伸，是没有阻碍的，和玉雕本身一样，不知尽头在何处，但是往下延伸到大概她膝盖的高度时，横拉一道刻痕，把这些线条都截断了。以这道刻痕为分界，上端的玉石比下端的玉石要宽不少，她拿手一托，发现两侧各宽两掌，下端的玉石仿佛是嫁接在上端玉石的底部中央，然后像根大冰棍一般插在地上。
　　谢缘低头看了看，没找到接缝，下端的玉石是特意凿小一圈的。
　　多看多思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她发觉这玉雕很古怪，虽然怎么看都像是某个蹩脚工匠的胡闹之作，形状意象都是想哪儿雕哪儿，但又总觉得是遵循着什么规律的，那些长线条的走向也和某个熟悉的、平日里常见的东西很像。
　　是什么呢？
　　太阳穴突然吓人地一跳，她心里微微有点发毛，觉得自己应该抓到了关键。玉雕太大了，而她为了看清又离得过近，不能一眼收尽全貌。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倒是粗粗看了个大概，但她那时不知道玉雕上的细节，乍一瞥之下，囫囵吞枣似的，不能和日常某个东西联系到一起。
　　这次她得带着问题重新看一遍。她面朝玉雕，缓缓后退，这挺考验心理素质的，尤其在黑暗中，她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恐怖玩意儿。
　　约摸退了九步，她站定不动了。她看出这玉雕像什么了。人的裙摆，和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工匠没有雕琢出足部，只雕到脚踝，再往下便直接和地面相接了。那些长线条是衣物的褶皱，而那些密集的小线条组成的图案，是衣物的纹饰。
　　所以这雕的是人的下半身？那上半身呢？谢缘倏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上半身在她看不到的空中，没准还顶个栩栩如生的大脑袋，从高空某处俯瞰她。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得脚都麻了。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她看见雕像后冒出一个淡蓝色的影子，长发飘飘，衣袂当风——哪来的风啊？
　　谢缘觉得人脑的保护机制真是可笑极了，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居然第一时间疑惑风从何来。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失控的疯狂避重就轻的大脑。
　　是个女人，脸色不佳，但不耽误长得好看……
　　这身浅蓝衣服还怪好看的，古色古香，料子泛着丝光，一定价格不菲……
　　头发保养满分，光泽如缎，比衣服料子还上档次……
　　好好的衣服和头发，怎么还沾着血呢，一绺绺的，像爬山虎一样……
　　可能是谢缘心里疯魔似的议论太大声了，那女人眼神微动，竟朝谢缘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她似直视着谢缘，又似透过她的身体，漫无目的地扫视。
　　可惜谢缘在她将看过来时，终于吓破了胆，大叫一声，硬顶着脱节的脑子转身就跑。然而她的身心已经逼近极限，才拔腿，就感到双脚跟醋里捞上来似的酸软难忍，根本没办法为逃命的本能兜底。没有任何悬念，她整个人往前一扑，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手电筒脱手而出，在地上弹跳两下，怀着对她这个主人极大的厌恶，毫无留恋地跳下石路。光束在眼前打了个旋，便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