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90、第三十四章（5）

　　于是，何洋一路纠结不定，回到酒店还在纠结。酒店里何梦英正和老公通电话，光进门时听个音，何洋就知道没悬念，这回肯定又将以不愉快结尾。
　　打开朋友圈，第一条便是吕研发的悼文，她读了两遍，发觉吕研的语文水平十分高超，毫不相干的自己读来，都眼泛泪意。唉，人生无常。年纪越大越看不得这种东西。相比之下，自己心心念念脱单这事，就显得芝麻绿豆般小。
　　十几公里外的吕研发完状态，掀开泡面桶上压盖的计算机类杂志，一股香到骨子里的调料味瞬间灌满整间寝室。明明肚子很饿，吃了两口却没胃口了，他抓起桌上的可乐一饮而尽，昨晚开的，已经没了气，剩半罐可乐味糖水，算是给舌头一点动力，然后顺时针搅着面条，尽量多的把面缠绕在叉子上，前后三大口，就打发似的吃完了一整桶。
　　他很少看朋友圈，一年发状态的次数约等同于无，此刻反正是点开了，便趁嚼面的时候往下滑了几下，零星几条惊悉噩耗以表扼腕的状态，夹在各色或生活中或学习上的状态间，显得颇为寂寥。再划几下，他看到苏慎堂妹武亦兰像是打了鸡血般，连发10条状态，视频九宫图对半开，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手机卡出重影了。
　　说到这个武亦兰，小妹妹活泼可爱，很喜欢钻人堆，大一快结束那个夏天来科大“探亲”，缠着苏慎带她琅州三日游。正好一寝室人自来科大，还没空出完整的时间把琅州像模像样地游一遍，便趁此机会，一群人结伴同游，拍照逛吃，玩得挺过瘾。微信也是那时互加的。
　　武亦兰发动态很勤快，开心了不开心了，天大的事指甲盖大的事，都爱往朋友圈发，朋友圈是她的树洞，她从不屏蔽人，全由别人决定屏不屏蔽她。她是为数不多的、真发给自己看的。刷屏的事倒不常干，一旦干了，那铁定跟汉服有关。
　　吕研点开最近的小视频，才看了一秒，就忙不迭地退出来了。手机声音没调小，视频加载出来的那一瞬间，欢快的音乐声突兀地在室内炸响，他头皮发麻，真怕刺激到苏慎。
　　他支着椅子往后稍仰，偷眼看书桌隔板另一侧的动静。苏慎埋头吃面，估计是味同嚼蜡，面按根在吃，小鸡都比他吃得快。
　　“哎，面早凉了吧，我再给你泡一桶吧。”吕研忍不住说。
　　苏慎也吃烦了，把泡面推到一边，背重重靠上椅背，脸朝天，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两头紫的灯管，一点也不怕刺眼。他无声叹了口气，说道：“刚在看什么？调最大声继续放啊。”
　　寝室里静得人发毛，再这么下去，人恐怕得疯。
　　吕研说道：“你妹妹拍的视频，还不如听歌直接。”
　　苏慎把手往他面前一摊：“给我看看。”吕研递给他手机，他把音量摁至最大，点开了视频。顿时，20多平的空间里充斥满了震耳欲聋的古风歌声，歌声还不流畅，断断续续的，一下静，一下闹，让人无端烦躁起来。吕研没说错，还不如直接放歌。
　　“你这手机该换了，网这么差。”
　　“滚蛋，这哪是手机关系，别冤枉它。”吕研立刻维护跟了自己3、4年的手机的尊严。
　　苏慎机械地翻看着状态，视神经好像罢工了，完全没把视网膜上的图像传递给大脑中枢。哀伤是种很会仗势欺人的情绪，白天他已经能控制住它，不任它泛滥撒野，影响最基本的判断，哪想到夜幕一临，它反扑的劲力之狠，比白天更废人的神思。
　　他想挣脱出来，想重新取得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尽力和外界的一枝一叶攀沾上。他唯恐划出武亦兰刷屏的“势力范围”，就会不小心看到谁编辑的伤心的文字，便只专心地看她那几条状态，反复地看，非看得内容映入了脑子不可。
　　吕研看不下去了，尤其配那几个视频的音乐片段来来回回地放，听得他耳朵都痛了，忙伸手讨还：“老四，哎，老四，手机还我，武亦兰她是发武功秘籍了吗，给我也研究研究。”
　　苏慎似没听见。吕研站起身走到他背后，手掌按他脸上使劲抹了几把，将一脸的泪水抹得干干净净，比猫舔得还彻底。
　　“敢不敢温柔点，给我鼻子弄折了你赔？”
　　苏慎回过神，反手抓对方□□，吕研心中警铃大作，提前预判，往后跳一大步成功躲过。
　　“老四，老三这招死缺德的你都学！”他怪叫着，然后左右开弓，曲爪冲上来，“你不仁我不义，看招，猴子偷桃！”
　　他趁苏慎没离座，左手曲肘，一把圈住他的头颈。苏慎反应不慢，绞住吕研空闲的右手，另一只手则斜向下，贴着椅腿探他下路，逼得他松开左手回防。
　　“你妹啊，你来阴的！”
　　“我靠，你搞偷袭还说我阴！”
　　“砰咚”一声，椅子后仰太过，一下子失去重心，苏慎连椅子带人摔了个四仰八叉。吕研撒手得快，没被带翻。
　　“我的手机！”吕研去扶苏慎的时候，本来掉落在苏慎腹部上的手机骨碌滚到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慎坐在地上，没好气地道：“重机轻友！”
　　吕研蹲着把椅子摆正，然后背靠椅子腿，顺便将它推进书桌下。他仔细检查手机，钢化膜没裂，屏幕也没裂，正常得很。
　　“苏慎，你看你妹妹挺惹人爱的啊，你平常干嘛那么嫌弃她？”他解锁屏幕跳出来的第一个画面，是武亦兰身穿蓝色间金色裙子的游客照，脸上画着古色古香的妆容，额前是早年台湾古装剧的空气刘海，脑后扎着两个圈圈辫子，满头珠玉，打扮得有模有样。
　　苏慎摇摇头，说道：“我不敢嫌弃这个小祖宗啊！是恨铁不成钢，跟着别人搞这些搞得欢，学习差别人一大截。我给她补课一次，我头发就秃一把。”
　　吕研眼睛一抬：“哟，中间好像是秃了。”
　　苏慎斜了他一眼：“少来。”
　　“真的，你低头，低头，我给你拍个照。”吕研一本正经地说。
　　苏慎半信半疑地依言低下头。
　　吕研煞有介事地轻轻敲了敲他的头顶，懒洋洋地道：“乖～”
　　苏慎无语地挡开他的手，目光不经意从即将熄灭的手机屏幕上扫过，照片里，凹造型的武亦兰身后还有个身着月白色汉服的女孩，神情茫然地看着一旁阴刻“落霞泉”三个红漆大字的石碣。她袖幅不小，垂落在水池围栏上，盖住了左侧一名撑开双手、探头往池底张望的男人的手背。
　　苏慎连忙夺来手机，手指一点，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看什么呢？还没看够？”吕研凑过头来。
　　苏慎把照片放大，若有所思地说：“你看这里，有没有觉得很违和，她袖子把别人手背盖住了，那这几根没被盖住的手指，应该从袖子底下露出来，但是我怎么觉得，手指像是穿过袖子露出来的？”
　　“什么意思？”吕研顺着苏慎的手看去，不禁一头雾水，“哪有袖子？这个人的手没被东西盖住啊，围栏上空的很，他双手再撑开点都碰不到人。”
　　苏慎一愣，指着袖子所在的位置：“这儿啊，这么明显的袖子，玩笑不是这么开的老二。”
　　吕研也指着相同的位置，瞪着眼十分肯定地说：“这我开什么玩笑啊，的确没袖子，就一个手，自由自在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苏慎忘记了喘息。片刻后，他心跳加速，似不信邪地又问：“你在照片里看到几个穿汉服的女生？”
　　吕研慢慢离开椅背，绷直上身，虽然还是蹲着的，但俨然多了一丝蓄势待发的意味。他有些担忧地打量苏慎，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个随时会吐血的重症病人。
　　“一个啊。”他说。
　　苏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青了一度。
　　吕研额角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不、不就武亦兰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