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1、第二章（6）

　　老谢明显愣了，谢缘不禁低下头，佯装专注吃饭。良久，就听他说：“算了算了，成绩这么着也挺好，爸爸不给你压力，你自己掌握节奏。”
　　谢缘飞快扫空饭碗，嘟囔了一声“吃好了，去做作业”，起身跑回房间。她盯着模拟卷出神，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外面传来收拾碗筷的声音。她摸出手机滑了几下屏幕——老妈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给她打电话了，微信虽然隔三差五有聊几句，但也越来越简短敷衍。
　　谈恋爱这么有趣吗？她心想，要是可能，她这辈子一定不谈恋爱。
　　客厅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老谢接起来，一边压低声音客气地回复对方，一边快步走向阳台，拉上移门。
　　不多久，他轻轻敲了两下房门，颇为抱歉地说：“缘缘，爸爸公司有急事，下午晚上，还、还有明天跟你请个假。冰箱里有菜，到时候自己热一下。钱转你了，明天要是偷懒不想烧菜，就去买点好吃的。”
　　谢缘调整了下嗓子，轻松道：“这可是你让我吃外卖的啊。”
　　“这是个选择题，你可以选择自己烧菜。”老谢提醒她注意前半句话。
　　“真阴险。”谢缘回敬道，“路上小心点吧，外面下大雨。”
　　“知道了！在家注意用电安全！”话音伴随着关门声，在屋子里盘旋了好一会儿。
　　“我选择两个都要。”谢缘自言自语着把冰箱翻找一通，决定趁现在生出点勤快的苗头，赶紧去超市买点想吃的食材。
　　这个决定后来想想，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这两天气温回暖，流感肆虐，谢缘戴上口罩，预备速战速决。她穿着泥巴打湿也不心疼的校服，顶着摇摇晃晃的雨伞在大雨里穿梭，路面上到处都是转着小漩涡的积水，倒映出她匆匆的身影。
　　迎面走来一群学生，沙沙作响的雨声也盖不住他们高声的打闹。谢缘稍稍将雨伞前倾，微调脚尖，朝斜前方加快了步伐。
　　“谢缘！”然而错开距离后不足5秒，就有人在身后叫她。
　　谢缘心里一沉，但是不打算停步。那人竟追上前，劈手抢走她的伞，顺带扯落她的口罩，皮筋回弹的力道抽得耳朵生疼。
　　“伞借一下啊。”李越清打量着伞面上的樱花图案，面露嫌弃，但仍紧抓着伞柄转身与同伴汇合，“走了，伞够了。”
　　“狗子你认识她？这不太好吧。”不知是谁插了一嘴。
　　“她啊，没事。”
　　那头谢缘毫无防备，被泼天大雨浇了一身，在七八个外校男生逡巡的目光审视下，努力按下本能冲上头的无助感，极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把伞还给我。”
　　李越清不耐烦地说：“星期一就还给你，一把伞而已。”
　　过路的人都好奇地往谢缘身上瞥，此刻她浑身湿透，眼睛被雨淋得几乎睁不开，双手又冷又麻，形容相当狼狈。她咬咬牙，默默伸手夺伞，可男生的力气占尽优势，两人争抢时，谢缘被他不小心推倒。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总算反应过来不是在开玩笑，但犹豫着，吃不准该不该管这档子闲事。
　　谢缘愣了，直觉购物袋里调料瓶应该跌碎了，鼻尖隐约闻到麻辣鲜香的气味，混着些许潮湿和烦热。
　　一个凑巧经过的中年女人朝这帮学生多看了几眼，察觉情形不对，出声呵斥道：“你们这群学生怎么回事？哪个学校的？”
　　立刻有男生说道：“没事没事，同学不小心摔倒了，阿姨您忙您的。”他过来扶起谢缘，把自己手里的伞塞给她。
　　那女人皱了皱眉，冲谢缘问道：“小姑娘，你全身都湿透了，赶紧回家换掉。这种天很容易感冒的。”
　　谢缘眼里的泪水顿时涌出眼眶，和脸上密集流淌的雨水混成一体：“谢谢阿姨，谢谢。”
　　女人走后，那个男生见谢缘没接伞，又补充道：“伞送你了，你赶紧走吧。”
　　谢缘抬头瞅了他一眼。青濛濛的天色下，她只留意到一副形状漂亮的眼睛，而这副眼睛里没有是非对错，全是息事宁人的旁观者神态。她不识相地没有领受这份好意：“我拿回我的伞就走。”
　　那群男生似乎准备离开，有人催促道：“苏慎，走了走了。”
　　李越清也喊道：“知道她是谁吗？谢缘哎，小人一个，张雯都吃她的闷亏，你靠她那么近小心染上病毒！”
　　苏慎有些尴尬，只能收回手走开。谢缘再度站在了雨里，但这回没有一丝迟疑，冲上前把一整个购物袋狠狠甩在了李越清身上，趁他惊愕之际，成功将伞牢牢抓到了手里。她一边收伞藏到身后，一边大声说道：“我是小人没错，你李越清可太正直了。你喜欢陈宁宁对吧？中考填志愿你故意传错话，害人家两个上了不同学校，你说是我小人点还是你小人点？”
　　面前一堆人像是定格了，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如同一记记耳光。李越清那样子活像要扒了谢缘的皮：“你听谁说的？”
　　谢缘笑了：“你猜啊。”
　　其实这已经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了。当事人涉及几所学校的风云人物，有于萌萌这样的八卦传声筒在，什么事都能捕住个影。但再不是秘密的秘密，没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它都勉强是个秘密，从小没受过这等折辱的谢缘是真被怒火冲昏了头，急于反击，这才一反常态当众和李越清撕破了脸。
　　李越清扑了过来，攥住她的领子：“死三八，你再说一个字试试，信不信我……”
　　“你打死我？”谢缘努力昂着头，“别搞笑了李越清，你跟张雯她们不一样，你没她们有钱，没她们有资本，你家里经不起你这个儿子出岔子。”
　　李越清被对方嚣张的气焰气笑了：“你是不是有毛病？威胁我是吗？”
　　谢缘说：“没有，我说的是事实。我不是赵欣，如果被你们欺负得受不了了，我不会自杀，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事情闹大。要死大家一起死嘛。你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李越清这个人，跟狗腿毛晓峰有本质的区别。他不是张雯一伙的，只是不肯放过一点找刺激、出风头、哗众取宠的机会而已。仅仅是出于这个心理，他把欺负大家都讨厌的对象当成了炫耀的勋章和傲人的雄性羽翼，而庆幸是这个理由，他更容易衡量得失打退堂鼓。
　　果不其然，李越清睁大了眼睛。是的，他清楚。家里欠债，父亲患病，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压垮他们。
　　雨汩汩顺着他的发梢眼角不断滑落。揪着领口的手青筋根根分明，腕上的卡西欧G-SHOCK手表变得格外刺眼，李越清说不清自己现在是羞耻还是狂怒，亦或是后悔，总之骑虎难下，仿佛唯有掐死眼前的女生才能解局。
　　男生们渐渐围上来劝说。李越清感到有人拍了拍左肩，侧头一看，是苏慎。
　　“好了，屁大点事，”苏慎说，“你跟个女生能有多大仇，斗两句嘴就得了。走吧。”
　　另外几人也来掰李越清肩膀：“就是，风度被狗吃了？少跟女人吵架，你吵不过她们的！”
　　“老早跟你说张雯那个女的不是什么好鸟，你听她的鬼话，迟早要吃屎。”
　　“要不怎么叫李狗子？哈哈！”
　　李越清面皮发烫，再看谢缘，落汤鸡一般只能用“惨”字形容。他稍稍冷静了些，但也绝不能落下风，指着她脸道：“狠还是你狠。你要是到处去乱说，以后在班里别想混。”
　　谢缘回瞪他：“彼此彼此。”
　　李越清被同伴勾肩搭背，踉跄两步，转头离开。那个叫“苏慎”的男生多看了谢缘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购物袋：“东西别落了。小心里面有碎玻璃。”
　　谢缘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袋子的瞬间，忽然触电似的，后知后觉。
　　苏慎，不就是那个“苏慎”吗？跟陈宁宁要好的那个？被李越清套路的那个？
　　她猛地背过身，撑伞撒丫子跑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