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04、第二十章（4）

　　时间早就过了“十来分”的高危区间。现在是20点43分，一切都很正常。可他却比时间没到前更加焦虑。
　　他断定不了怎么样才可以放心，谢缘给的时间点到底准不准？
　　他需不需要把人目送上车、驶离此地，然后跟屁虫一样一路跟到医院，被当事人揭穿臭骂，再豁出老脸不要，跟到人完好无缺地进家门？
　　但这也没法彻底安心，如果谢缘听错了，不是今天，是明天，后天，那又该怎么办？
　　他悚然，从谢缘听到声音，到此刻陈宁宁安然无恙，这段时间内一直有个致命的误区左右着他们的判断。
　　他们都想当然地认定，这个声音提及的“今天”就是他们所处时间线的今天，这个声音是和那本字帖类似，指向同一个想改变过去的未来，可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任何依据支撑这个“认定”。
　　转眼的功夫，苏慎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面最大的悖论就是，所有在旁人看来过于反常的举动，只有真的改变了过去，才是有意义的，在此之前，它是否蛇打七寸，是否发挥价值，谁也没有把握。
　　他不得不由衷服气谢缘。这堪称孤立无援且虚无缥缈的处境，狗不理睬，鬼不待见，所谓改变过去，在没实现以前就是一纸空话，好像特别英雄悲壮，特别责任重大，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就算是有着强烈的、想挽救亲朋的信念，但苏慎却不安地发现，光有这信念还不够，还得与内心深处更强烈的质疑抗争——苏慎直到现在，别看行动上果断而不惜代价，其实都在费力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某种冲动：智障吗？这都信？
　　因此在与真实感严重剥离的情况下，谢缘却能屡屡践行。该说她缺根筋呢，还是大智若愚呢？
　　邵舒乐走到主驾旁，开门上车，拧钥匙发动。“小蜜蜂”撑着昏头昏脑的陈宁宁，拉开车门，扶她坐到后座，甚至体贴地帮忙系上安全带。
　　苏慎就这么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汽车发动机“隆隆”作响，排气管冒着白色的尾气，异味伴着车载音乐在四周扩散开来。
　　车没有立刻出发，左后门敞着，那女孩半个身体伏在主驾椅背，伸着脖子神情严肃地在和邵舒乐说着什么，陈宁宁焦虑不安地咬指甲，脸上一道道泪痕泛着淡淡的光。
　　苏慎直觉这个场景有某个地方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思，身后就传来细微的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很轻。而不远处闹声震天，虽然隔了数百米，但周遭依旧被隆隆有如山洪的沉闷声响笼罩，像大街上掉落几根针，稍有大意就不会注意到。
　　苏慎回头去看，眼前忽然一花，有个人影快速从他身边蹿过，径直冲向SUV后座——两个女生所在的方位。
　　“快关……”
　　事出突然，他陡然一惊，提醒的话脱口而出，同时纵身一扑想截住那人。可话到一半却没了下文，伸出的手也临时改变方向，反而用力按在了“小蜜蜂”的后肩。
　　“干、干什么！”女生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开始拼命挣扎，奈何她的双手是最先被扭住的，没法扑打或者扒住车门，“放开我啊！啊！你们要死吗，抓我干嘛……邵舒乐，你认识的人吗？啊手，救命啊！”
　　她像只小羊似的，很快被押到路边，陈宁宁看得呆住了，邵舒乐见状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厉声呵斥着下车阻拦。
　　“干什么你苏慎！放手！听见没有！”他上前拉扯，混乱中扫到另外那人低头弯腰，趁苏慎牢牢把人按住了，手伸入“小蜜蜂”的棉外套内一通乱翻，不仅如此，整个人眼瞅着都快钻到她怀里去了。他顿时火冒三丈。
　　角度受限，他也没看清这人是男是女，但这举动粗鲁无礼，只要没瞎，是个人都看出在耍流氓了。于是他判断这是个狗胆包天的变态猥琐男，遂曲臂照那人的脖子箍去。
　　苏慎见状手上加力，迫使“小蜜蜂”弯腰，那人自然也跟着伏低身体，邵舒乐扑了个空，大怒，决定先把苏慎放倒。
　　“你先冷静！她身上藏东西了！”苏慎避开他一拳，瞠目大喊。
　　“小蜜蜂”居然还有空尖叫道：“现在抢劫犯这么嚣张的吗？贼喊捉贼吗！”她拼命夹住两腋，不让那个人伸进内袋里的手顺利拔回去。
　　苏慎简直想一脚踹在她膝盖后，既解决了她双脚乱踢的问题，也解决了东西迟迟拿不到手的问题，一箭双雕。然而他再生气，也做不到对个女生这么粗暴，只能呵斥道：“什么抢劫犯？张口就来是吗？你有种就把藏的东西给所有人瞧瞧啊！”
　　邵舒乐冷笑：“我信你个鬼！你他妈欺人太甚了！”说着像只蝙蝠似的，一蹦老高，借势打过来。
　　这一拳生挨够呛，苏慎本能地往后一让。
　　邵舒乐已经处于亢奋状态，既想在两个女生面前表现，又想一圆多年夙愿，把苏慎揍趴下，揍得跪地求饶、颜面扫地那最好。
　　他没学过任何搏斗技巧，和普通男生一样，逞凶斗恶全凭雄性本能，刚才一拳落空，不要紧，加倍奉上。
　　谁知苏慎很沉得住气，一步步退让。
　　“啊！”
　　恰于此时，有人惊叫一声，邵舒乐气势十足的左勾拳被吓得半道而废，他本能地去看陈宁宁。
　　陈宁宁还好端端坐在车里，一句“别打了”在看清几个人中间有苏慎后，卡在喉咙口迟迟发不出声。看到多个未接来电时的微妙心情，被紧接着就得知爷爷病情严重的打击冲得稀碎，到此刻看到真人，她才意识到这心情的存在。
　　她抖着手解安全带，却偏偏和她作对似的，任她扯拉摁拧，怎么也解不开。
　　而另一头，苏慎心下急沉。他也首先关注陈宁宁的安危，但只看了那么一眼，四肢就全麻了。刚才为了避免和邵舒乐正面冲突，他自以为聪明地作出预判，颇为敏捷地远远闪开。
　　这一闪，是，挨打或者还手是都杜绝了，但本来靠他控制住的人，也彻底自由了。
　　既然陈宁宁没事，那就是另一边有事。两个男生不约而同地看向“小蜜蜂”，正看见她撒手逃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