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娇》晓萸

3、面子（捉虫）

　　燕子巷的这场风波传遍巴掌大的殷阳，只需要两个时辰，令熙回到王宫后，就一直在等璩阳王的召见，却没等到。
　　揽月阁里，令熙洗漱之后换了身淡水粉色绸裙，懒懒的斜卧在内室的软榻上，捧着本书来看，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烦意乱得很。
　　那周瑛她是知道的，出身自益州的诗礼大家，少年时还在茉阳谢家求过学，拜的老师正是姑父谢冲的父亲谢蕴老先生，学成后在沧云京谋了个丞相府掾吏，天启十二年因言得罪于符相，被逐出丞相府，他便来璩阳国投奔了璩阳王，从最开始的长史府主簿做到了现在的郎中令，虽然封国里的郎中令并不如朝廷的郎中令来的有分量，也不过只是做些典校图正，荐举贤良之事，璩阳王却对他颇为倚重，于政事上常常与他商议，不曾想他夫人竟与俞州牧府上有亲，且他妻女又竟是那般目中无人。
　　那俞州牧是何等身份，周楚天下分置十三州，俞州便是其中一州，而璩阳国不过是俞州下辖的一个封国，与郡无异。这样的人物，即便是璩阳王也要小心交好。是以令熙也清楚自己令人将那周家母女押去了郡守府，势必会引来璩阳王的过问。
　　令熙想了许久，叹了口气，对云旖道，“明日叫周凌去打听打听郡守府是怎么处置的。”
　　第二日一大早，鹿公公就来了揽月阁，令熙正在梳妆，听他来了，知他定是为着周家母女的事来传自己去见父王的，悬在心里一晚上的烦恼便坠了地。
　　这鹿公公原是孝静皇后身边伺候的近侍，孝静皇后崩逝后他便领着孝静皇后的遗命到九皇子程祁身边伺候，从京都再到殷阳，几十年间他见证了年幼的九皇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再到如今世子娶妻，可以说是璩阳王府里最有资历的老人了，连璩阳王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见令熙出来，鹿公公笑呵呵迎上来，给令熙请安问好，令熙扶起他，装模作样的问道，“今日公公怎么这么早就来看我？”
　　鹿公公笑道，“前日得了翁主的礼，好容易得空前来谢翁主，劳翁主费心了。”
　　令熙但笑，“一点儿心意，何须谢，公公怕不单只是为这个吧？”
　　“正好王爷也念着翁主了，一大早就让老奴来请。”
　　“我父王今日不用到清盛堂议事吗？”璩阳王勤于政事，每逢双日早晨便要到清盛堂升座与幕僚群臣议事，是以令熙有此一问。
　　鹿公公回话道：“翁主不知道，因世子将要大婚，王爷特给群臣五日休沐，今日便是第一日。”
　　“哦，那我这就去给父王请安。”
　　璩阳王正在内书房等着她，其实周家母女的事他昨日便知道了，事情的首尾他也清楚，那周家母女无视申令，市丞司渎职，两方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只需叫郡守府秉公办理就是了。只是那周家母女与俞州牧有亲，却是不好拿办。非但不能拿办，璩阳王得知消息后不久就令人去郡守府传令放人了，甚至为免那周家母女心生委屈，还令人备了份礼让周瑛带回府上。
　　令熙不知后续，她随鹿公公进来内书房，见璩阳王坐在一张乌木几案之后，一脸疲惫，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心中略生愧疚，请了安，见习文正要呈上一碗参汤给璩阳王，她便忙接过来亲自捧给璩阳王，心里明镜似的，说道，“父王这是有为难之事了？”
　　璩阳王接了参汤，随手放在一边，命习文搬张椅子放在几案左侧，道，“阿荔坐下，咱们父女俩说说话。”
　　令熙坐了，笑眯眯的望着她父王，决定先发制人，道，“父王若是因为郎中令家的家眷觉得为难，女儿退步就是了，这就让人去郡守府将人放出来。”
　　璩阳王也看向女儿，令熙长得像她母亲，尤其是眉眼，跟静姝的眉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璩阳王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静姝，心思一转，说，“你便知道父王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了？”
　　不是为这件事还能是为哪件？
　　令熙没有接话，垂眸敛目，等她父王下文。
　　“阿荔昨日冲动了些。”璩阳王问道，听其语气，不似带有苛责。
　　令熙自然不服，反问，“父王，令行禁止，王始也，昨日女儿见那周家母女无视郡守府申令，才让人将她们押去郡守府让郡守依令处置，这……可是做错了？”
　　璩阳王摇了摇头，“阿荔可知，事有权宜，当知变通？”
　　令熙道，“若是这个也要变通，那个也要变通，视法度王令为何物？”说罢，见璩阳王眉头皱起，便缓了缓语气，温声道，“女儿自认没错，父王是璩阳的王，女儿既是维护申令，也是维护父王。但也知父王顾忌俞州牧，既如此，父王可下令对那周家母女法外开恩，不予追究，倒也算卖了俞州牧面子。”
　　璩阳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周瑛之妻与俞州牧高堂是嫡亲姐妹，俞州牧丧妻多年，他二家有结秦晋之意。”
　　闻此言，令熙这才明白昨日那周家母女为何那般嚣张，还以为仅仅只是亲戚，原来是未来的俞州牧夫人和岳母，若是这样，她昨日倒确实是办了件莽撞事，只是这俞州牧是何等的眼光？娶妻娶贤，他牧守一方，据说是个知人善任的，怎到了自己的婚事上，他倒瞎了眼睛。
　　“此事是女儿思虑不周给父王带来麻烦了，但愿不会影响父王您与俞州牧的关系。”
　　璩阳王又摇头，“那周家母女有错在先是事实，这事不怪你，只是因着俞州牧的面子不能加以惩处。昨日父王已让人传令给何太聪让他放人了。”
　　令熙点头，勉强笑了笑，道，“便这样罢。”
　　“这事委屈你了。”
　　令熙口是心非，“女儿不觉得委屈。”
　　委屈么，其实是有一点儿，但更要紧的是面子，她昨日当街高调的将周家母女送去了郡守府说要查办，结果也就前后脚的时间人家就从郡守府出来了，还不知道外面的人知道了要怎么议论呢，令熙抿了抿唇，罢了，她的面子跟俞州牧的面子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且自以为脸皮厚，没甚大不了的。
　　从璩阳王书房出来后，录烟问令熙，“翁主，那还要周凌去郡守府打听吗？”
　　令熙摆手，“不必了，还打听什么呢，打听人家说我的笑话？”语气里不由得就置了气。
　　且说令熙回房后，没甚胃口的用了碗碧梗米粥后，就坐在内室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录烟从外边进来，禀道，“翁主，世子爷看你来了。”
　　令熙倒没想到眼下兄长这么忙还能得空来看她，想来也是为了昨天的事，忙理了理头发衣物，往花厅来。
　　元羲见妹妹出来了，打量她神色竟是不错，问道，“昨日受欺负了？”
　　果然是为这事儿来，令熙毫不在意的摆手，笑道，“我受什么欺负，我把人弄进了郡守府过堂，较起来，还是我欺负了她们。”
　　元羲一大早琐事缠身，好容易忙完有空来看她，见她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暗叹这是个不成器的，“你也就在我面前显得厉害，出了门让人欺负了就只能夹着尾巴？”
　　令熙脸红，辩道，“我哪儿有？我那不是让人押着她们到郡守府衙门去了吗？”
　　元羲听了挑了挑眉，“那为何没过多久人又给放出来了？”
　　“想来哥哥也知道，那周姑娘是俞州牧未过门的夫人，我能怎么办？”令熙无奈的摊了摊手，她在兄长面前说话倒没什么顾忌，又道，“换成是你，也是一样的。”
　　“换成是我，当场就拔了那母女俩的舌头。便是俞州牧又怎样，若是哪个人犯了事儿看这个面子看那个面子便能饶了，还成什么体统，还要什么王法？”
　　令熙见兄长面色微冷，言辞狠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好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都不气了，哥哥又何必气着自己，你马上就要大婚，还能顾得上我，我是十分高兴的，但你气坏了可就不好了，哪儿有要做新郎官的人还冷着一张脸的，也不怕吓走我嫂子。”
　　元羲曲着食指指节轻轻的敲了敲令熙的“榆木”脑袋，“你当我是气什么？我是气你笨！”
　　令熙头顶遭殃，连忙躲开，故意气道，“我可不笨，哥哥到底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安慰我的，若是安慰，怎么也不见说两句好的话？”
　　元羲却是嗤笑一声，“好话赖话你能分得清？”
　　“自然分得清。”
　　元羲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算了，我外头还有事不和你多说了，你且记着，以后再有那样的事，令人来报我，我替你出头。”
　　令熙轻笑，一双乌黑的眼睛蕴满灵气，慧洁又有些狡黠，看着她兄长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促狭道，“这便是好话了。”
　　元羲听见这话，抬手扶额，忽然觉得头有些疼，正在这时，丫鬟秋沉进来传话，说是长公主驸马爷并表公子表姑娘要到了，请兄妹俩去迎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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