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相会 ...
-
九月十九,大吉,宜嫁娶。
璩阳王宫繁弦急管,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璩阳王宫宫门洞开,迎亲的队伍鱼贯而出,令熙站在宫楼上目送骑着高头大马去迎新娘子的兄长,激动得直摇丹姑的胳膊,丹姑亦是不胜欢喜,将令熙揽在怀中,笑道,“恭喜翁主,有嫂子了。”
“丹姑,我太高兴了。”
令熙在丹姑怀里仰着头极力忍下突如其来的泪意。兄妹相依的十数年里,元羲大多时候像一个父亲一样拉扯着令熙长大,他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琴棋书画,即使他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在妹妹面前却装得像个小大人,将妹妹照料得很好,也护得很好。令熙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方知兄长的不易,自己尚且有兄长可依,那兄长又去依靠谁呢。如今,兄长有了妻,屋里也算有一个可以知心知意的人,有一个能对他嘘寒问暖的人,也算是有依了吧,夫妻,不就是相互依偎吗。
喜宴设在花园里,月季、百合、菊花组成的鲜花甬道将偌大的王宫花园分为东西两半,客人进临清门后,男客往东边去,女客则从西边去。不多时新郎官迎了新娘子回来,吉时在清盛堂成大礼,礼成后,一双新人又到松涛园新房行撒帐合卺之礼。做完这些,已是黄昏,新郎官从新房出来宴客。
花园里宫灯明亮,觥筹交错,喧闹不已。
女客这边的宴席由长公主主持,令熙是未婚女子,倒免了许多应酬,她在宴上坐了会儿,眼见天黑了,趁人不注意,带着录烟悄悄从宴席中溜出来,往花园里北边的一处敞轩走。
今日璩阳王宫办喜事,宫内安危之事尤为重要,除原本的侍卫外,王宫护卫还编为三班,分别由专门指派的值官带领来回巡卫,每一时辰交班一次,赵雪宸便是值官之一。令熙去的那处敞轩离交班的地方不远。她带着录烟走进敞轩,在里面站了会儿,便又出来,顺着一条小道走到灯火半透不透的偏僻之处,略停了停,回身一看,赵雪宸果然跟在后面来了。
令熙的小心思得逞,暗暗笑了笑,故作讶异道,“子谌为何在此处?”
她的语气实在刻意,赵雪宸不傻,自然听出她话中暗含的几分戏谑,便明白令熙是故意去敞轩里引他的,只说,“这里太过偏僻,为了安全,翁主回前面去吧。”
令熙摇头,道,“在自己家里,又有什么?况且,你不是在吗?”
“我不久便要换值。”赵雪宸道。
令熙又笑了笑,琢磨眼前这人为何这么呆,背过身去继续往前走,蛮不在意的道,“一会儿你回去便是。”
见状,赵雪宸只得抢前几步走到令熙前面,为令熙引路。录烟则知情识趣的坠在后面十来步远。
“喂,你饿吗?”
令熙望着赵雪宸的背影,心里甜丝丝的。
“不饿。”
“那我给你带的芙蓉糕你吃不吃?”
赵雪宸步子一顿,回身过来,见令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双手捧着张手帕,帕子上正是两块芙蓉糕。赵雪宸脸红了红,“吃。”言罢,伸手去接,连帕子也要一同收下。
令熙忙道,“这帕子不给你,给你的那块我还没绣呢。”
说完,才自觉有些不矜持,暗道不过一块寻常的帕子,他要拿去给他就是,又何必解释。
赵雪宸原本也没想这么深,听见令熙如此说,倒显得好像是自己误解了才去取那帕子,面上又是一红,胡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快吃吧。”
秋夜里,漫天星辰,璀兮璨兮。他们所在的这处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面喜宴上的丝竹之声,令熙哼起小调,双眼含笑的将赵雪宸囫囵吞枣般的吃相看在眼里。
赵雪宸长令熙四岁,他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的时候,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成日里追着他要他带自己玩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生出了异样的心思。喜欢他的剑眉星目,喜欢他的温润俊逸,喜欢他身骑白马头戴玉冠,喜欢他一手提剑一手给自己折花。令熙正陶醉的看着心上人,忽听心上人说道,“翁主,我送你回前面去吧。”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叫我什么?”
“翁主……”
令熙终于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般呆啊。”说罢,情不自禁的往赵雪宸胸膛送了一拳,赵雪宸被她一拳打得发懵,倒不是因为她下手重,实际上令熙那点子力气于他就像是挠痒,他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懵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将令熙还定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握住,只一瞬又松开。
“你再叫我!”
赵雪宸只好唤她,“阿荔。”声音里蕴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令熙羞着了脸,又捶他一拳。
赵雪宸被她捶得低笑。
令熙娇嗔,“你为何笑?”
赵雪宸没有回答她,只再次去握住她的手,灼热的手心包裹着她的手背,任由浓情在黑夜里肆意的绽放蔓延。
“主公,这里有人。”突然,一道人声响起。
令熙与赵雪宸听见,相握的手迅速分开。
“一对鸳鸯在这儿呢。”
赵雪宸忙将令熙扯到自己身后,再循声望去,昏黄的亮光之下,前面不远处正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个离得近,赵雪宸先认出了来,是客居王宫的俞州州牧府校尉沈逐,白日里赵雪宸才见过,他口中的主公,必定就是俞州牧了。也不知被他们看去多少,赵雪宸心口紧了紧,暗怪自己不谨慎竟没发现有人来。
沈逐也认出来了赵雪宸,戏问,“原来是赵校尉,这花前月下的,我们可是打扰了?”他故意拖长语调,里面的意味深长自不用说。
赵雪宸定了定神,拱手作揖,道,“雪宸见过陆侯,沈校尉。”
陆峥走上前来,打量他,“你就是璩阳国相赵衍之子赵雪宸。”
“正是。”
“本侯曾经看过你写的阵策,写得很好。”
赵雪宸有些意外,道,“陆侯过誉。”
“你当没上过战场?”
“并未。”
“没打过仗终究是纸上谈兵,你的阵策虽写得很漂亮,然策略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到了战场上未必实用。”陆峥道。
赵雪宸谦恭道,“多谢陆侯指点,若有机会,雪宸定当上战场去历练。”
陆峥面上有了丝笑意,“你若是愿意,可来俞州州牧府,如何?”
赵雪宸没料到陆峥有招自己的意思,竟有些意动。他自小熟读兵书,酷爱钻研兵法,眼下虽在璩阳军中任宣节校尉,却并无施展长材的机会,俞州乃是天下十三州之一,若是进俞州州牧府,机会必要比在璩阳多。况且陆峥本人便是闻名天下的骁将,赵雪宸心中对他有些敬佩,若能倒他麾下历练,自然是好的。只是眼下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须得赶紧引这二人走开才是,是以赵雪宸再度拱手作揖,道,“陆侯抬爱,是雪宸之幸,只是此事还需与家里人商量。”
“这是应当。”陆峥又问,“你娶妻了?”
“并未。”
“哦。”陆峥看了看赵雪宸身后露出来的一截裙摆,心下了然。只是如今璩阳的风气这般开放么,前两日是那璩阳翁主,眼下是这赵雪宸,暗夜幽会,嗯……陆峥念头一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霍然抬起双目看向赵雪宸,笑问,“你可有表字?”
赵雪宸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道,“在下表字子谌。”
“子谌?”
“正是。”
原来如此,陆峥恍然,原来那晚在桂波亭,璩阳翁主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子谌,让我好等。”,这个子谌居然是赵雪宸。
想来现在站在赵雪宸身后的女子应是璩阳翁主吧,陆峥如是想,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就对眼前的赵雪宸倒了胃口。
“这表字好,想来给你取字之人,意在希望你抱诚守真,行为端正。眼下你与女子在此处幽会,合“礼”乎?怕是不妥吧。”陆峥说道。
赵雪宸闻言一愣,且听陆峥的语气里颇含讽刺,前后态度转变之快,令人讶异。赵雪辰定了定神强作解释,“陆侯误会了……”却又理直气壮不起来,倒引得沈逐嗤笑一声,“明明就见你们拉着手,还能是误会!”
这话使得赵雪宸面红耳赤,只是他自己的名声如何不要紧,就怕连累了令熙,见解释无用,只好说道,“陆侯说的是,是在下鲁莽,做出不当之举。”
陆峥已转开眼去,其实方才他话一出口,便自觉冲动了些,有失身份。说到底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郎情妾意,他一个外人逮着一个“礼”字说教看起来也有些可笑。
“罢,倒也不关本侯的事,赵校尉请便,沈逐,走吧。”陆峥道,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他二人走远,赵雪宸才回身看令熙,温声道,“我送翁主回前面去吧。”
令熙见他面色如常,自己倒是一脸郁色,气道,“他倒也知道不关他的事,在这儿讽刺谁呢,多管闲事!”
这句话令熙方才就想替赵雪宸说,但那人不是别人,是周楚手握重兵的俞州牧,璩阳国受辖于俞州,便是她父王也要看这位州牧的脸色,是以她才强忍住了。
“我不许你去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