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42、弥散

　　从昏暗中睁开眼，安多尔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停留在了坐在他床边的神使身上。

　　赫洛亚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的苏醒。他澄澈的蓝眸看向安多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安多尔有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体内异样的感受令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察觉。“怎么了？”

　　赫洛亚不赞同地按住了他试图起身的动作，嘴唇抿得平直。“你的神力消失了。”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在听到赫洛亚的话之后，安多尔还是难以避免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信仰枯竭，你的神力也不该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多尔苦笑了一下。“我大概……明白是什么。”

　　看着神使眼中的疑惑，安多尔往后靠了靠，合上了眸子。

　　“或许，这是神明的惩罚吧。”

　　“不，不是。”赫洛亚的回答毫无迟疑。“我的存在没有半点动摇。神明并没有抛弃你。”

　　安多尔的气息凝滞了一瞬间。他睁开眼。

　　“你是说……”

　　“所以我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赫洛亚与他对视。“神明什么也没有做。是你，你做了什么？”

　　圣子抿起了唇。

　　他垂着眸子，碧色的色泽只留出一道狭长的痕迹。赫洛亚沉默地坐在一旁。

　　不是神明在他早已不够虔诚的信徒身上施加的惩罚吗？不，不是惩罚。祂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恩赐。

　　但是赫洛亚却说，并不是。

　　那么，又是谁能够插手神的领域，将他的神力一扫而空呢？

　　他沉默了会儿，才笑着对赫洛亚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赫洛亚定定地看了看他，才退开几步，看他坐了起来。

　　“梅罗尔大人让我转告你，卡达安陛下传来了消息。”

　　“是什么？”

　　赫洛亚抿起了唇。“他希望您能占领迪特尔。”

　　安多尔思考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

　　卡达安这是想要在加贝托的后方安插一颗钉子。一颗足够牢固的钉子。而从他并没有请求支援来看，他想必是胸有成竹，有信心靠一己之力对抗加贝托三国之军。

　　他沉默着，放在一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床上勾画了起来。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麻烦你一下，帮我将梅罗尔以及诸位将领叫进来。”

　　赫洛亚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多尔低下头，目光放在自己掌心。

　　就在不久之前，神力的流动还仿佛灼热的岩浆在他身体里，那样鲜明的存在。而如今，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梅罗尔等人的动作很快，可见是一直在等候着他的消息的。

　　安多尔穿戴整齐，坐在房间另一侧的小型会客室中央，看着走进来的几位将领。他们有的是深得他信任的骑士团长，有的是他一手从摩拉杉军中提拔上来的心腹。

　　然而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神力，而是直接道：“我已经听说卡达安的打算了。派人回信给他，就说会如他所愿。”

　　“殿下。”一位将领有些忧心地道：“卡达安此举，分明是想将您从战局正中支开，让您被迪特尔绊住手脚，他好自己独揽战果。”

　　“我知道。”安多尔抬了抬手，安抚道。“我们没有必要去和他们打作一团。卡达安太自负了，加贝托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即使有时过于谨慎，可依然不好对付。虽然我还猜不到他的底牌是什么，但他亲自指挥出兵的三国，不是卡达安可以独自吃下的。”

　　梅罗尔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显然也足够毒辣。

　　“等到卡达安无力支撑的时候，自然会向我们寻求帮助。到了那时，主动权将会重新回到我们手中。”

　　“没错。”安多尔赞同道。“更何况，我们驻扎在卡达安，未免过于被动了。想要收集信仰，龟缩在自己盟友身后可不是个好办法。”

　　“而打下迪特尔，我们就可以以此为据点。向后可联络摩拉杉，向前则可与卡达安遥相呼应，互为支援。”

　　“加贝托不会放心我们在他大本营之侧的。我们占领这里，加贝托必然会对我们出手。”

　　“不着急，等他在伯威夫和加贝托打完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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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将领们纷纷发言讨论，安多尔往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

　　梅罗尔率先注意到圣子的心不在焉。

　　他犹豫了片刻，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最终战胜了他心底那丝微妙的忌惮，向他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道：“殿下觉得不适？”

　　“并没有。”安多尔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梅罗尔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坐直了身子，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将领们的讨论中去。

　　会议结束，被召集而来的将领们相继走出帐篷，领命而去。

　　赫洛亚本想进去查看一下安多尔的情况，却注意到梅罗尔并没有出来。

　　他的脚步顿了顿，刚打算转身回去，房间里却传来了安多尔的声音。

　　“赫洛亚，是你吗？”

　　赫洛亚犹豫了一瞬，走了进去。

　　房间里，梅罗尔果然还坐在距离安多尔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安多尔坐在正中，抬眸看向他的方向。

　　“赫洛亚。”

　　神使点了点头，走到他的另一侧坐下。

　　“赫洛亚，”安多尔的语气温和平静。“你还记得在来迪特尔的途中，你曾经和我说过的吗？”

　　赫洛亚微怔，但随即便想起了他指的是什么。

　　“您是说，那个兽族女性？”

　　“没错。”安多尔点了点头。“根据消息，加贝托身边有一位夫人，似乎十分符合。”

　　看着赫洛亚有些疑惑的眼神，安多尔转了转头。“梅罗尔，你来解释。”

　　骑士长接过安多尔的话，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三年前，加贝托国王身边突然了一位名为瑞丝娜的女性，深得加贝托王的信任。尽管她并非是王后，但是加贝托甚为倚重她，而且将她藏得很深。就在前不久，我们派往帕法尔的士兵终于传来了消息。加贝托派兵进入帕法尔的原因，就是为了那位瑞丝娜夫人。”

　　“在战事吃紧的关头，他却将自己宠信的夫人送进了帕法尔。这听起来可真够奇怪的。”安多尔往后靠了靠。“结合种种原因，我不得不有这种猜测。赫洛亚。如果你之前能够感受到兽族女性的存在，那么在有指定的目标之后，能感应到更多吗？”

　　赫洛亚因为这个消息沉吟了一会儿，才抬眸，迎上两人的目光。

　　“是她。而且……”他犹豫了一瞬。“这是一位兽族的首领。”

　　“月狼？！”

　　赫洛亚慎重地点了点头。“月狼之主的性命在我手中了断，我因而能够感受到那份血脉中的仇恨。”

　　月狼……

　　安多尔目光彻底凝重了起来。

　　那是多么高傲而强大的生物，他在最开始捕获的那个月狼少女身上曾深刻地认识到了。他很难相信会有月狼选择进入人类社会，并且甘愿成为某个人类的……夫人。

　　加贝托绝非良人，他不觉得月狼是因为所谓的爱情而留在加贝托身边的。她能够忍耐天性，所图必然不小。

　　棘手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神力消失了。

　　安多尔低下头，揉了揉眉心。

　　在一片沉默过后，他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梅罗尔，你亲自带上最精锐的骑士。不管她想要回帕法尔做什么，都要在她成功之前阻止她。若无法生擒，可就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