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30、异端

　　月狼少女的死去宛如一抹轻飘飘落在了帕法尔树丛之顶的阳光，丝毫没有激起教廷的半分迟疑。
　　正相反，鉴于月狼血脉的传说，安多尔等人在短暂的商议后决定加快了进攻的步伐。

　　在派遣一小队骑士前去暗暗追踪那群先行离开的兽族之后，安多尔带领着他的新军开始了地毯式的扫荡，将整个旧日中心一带的森林彻底地搜索干净。

　　旧日中心是上个魔法时代的遗物，很多传说中都提及了这里，也有手法提到兽族的力量很可能与此有关，但安多尔在细细查看过旧日中心之后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尽管难以置信，他分析出，以旧日中心那里所残余的些许波动以及线条来看，今日他们所动用的神明的力量或许和上个时代的魔法本源殊途同归，力量的构成和使用方法都有种莫名的相似。
　　因为那里过于破落，并没有有力的证据能够支持他的想法，因此安多尔也无法下定断言。

　　但不管如何，兽族的力量似乎来源于身体中的血脉，这和贝卢黎仅存的一些史料中对于那时的魔法构成显然并不相同，因此可见旧日中心与兽族并无联系。

　　安多尔封锁了旧日中心，派了重兵把守，很快又带着大部队往帕法尔更深的地方行进。

　　根据最前方传回的消息，他们又找到了另一个兽族部落。

　　安多尔所带领的军队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算是两个独立的队伍，由他所率领训练出的摩拉杉军队仍然隶属于摩拉杉，并不算教廷编制，因此只听从同时掌管摩拉杉的安多尔的调令。
　　在他的安排下，教廷的骑士和西部的部队时而分头行动，时而相互配合，在接连发生的几次战役中都取得了轻松的胜利。

　　对于与世隔绝日久，不知多少年没有和人类世界接触过的更深处的兽族来说，掌握着神明的力量的军队宛如月狼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自矜，让他们在遭遇战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很快，失去了理智的兽族残部们再也无法以冷静的思维思考事情。
　　为了寻回他们的家园，几乎所有流亡的兽族都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部落。
　　在兽族的传说中，那个唯一一个还保留着活的纯正月狼血脉的部落，所有兽族子民血脉力量的源泉。

　　夜晚的帕法尔中央的深林中，安多尔独自一人坐在议事厅正中，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轻巧无声的脚步在他身后响起，直到停在他身边。

　　“明天，大概就会有结果了吧。”

　　安多尔转头看向赫洛亚，微笑道：“的确。看几个残部的行动轨迹，显然都在往同一个地方去。我们明天就出发。”

　　他的面前正挂着绘满了各色线条的地图，其中数条不同色的线条从西部大陆的北侧进入帕法尔，和代表着教廷军队的金色线条呈隐隐的包围之势，不约而同地将那些四散奔逃的兽族部落逼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看着地图上那片各方所聚的区域，安多尔轻声说着：“在托特尼斯，每个孩子都听着月狼的传说长大。托特尼斯公国的王后，也就是潘布尼安的母亲，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向他讲述月狼的故事。”

　　在男孩子年幼的梦中，月狼就是一切美好品质的象征。
　　它象征着血脉，象征着力量，象征着勇气，和永远不屈服命运的心。
　　那是西部的图腾。

　　传说中讲到，世上只能同时存在一只血脉纯净的月狼，它带领着自己的子民生活在帕法尔最深的地方，不为世人所知，只有它的子民能够找到它所在的地方。
　　它的血脉中流转着从神诞生之前就存在着的力量，是丛林的神明。

　　“只有它的子民，才能够找到它……”

　　赫洛亚侧头看着身旁的安多尔。
　　他脱下了白日的轻铠，为晚间祷告特意换上的白袍衣角有些垂地，落在他的脚边。难得温柔的弧度终于重回圣子的身上，却又似乎将他整个人衬得与这间过分冷酷的房间格格不入。

　　可赫洛亚却清楚，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早已经完全契合了这样的气质。

　　当初在贝卢黎的鸢尾花园里，那个在第一眼对视时神情怔愣，温柔宽和的神殿象征，那个模糊而温柔的符号，正一天天被西部的空气雕琢成越发明晰的模样。
　　笼罩在他的神性笑容上的圣光正在渐渐散开，这个曾叫做潘布尼安的人的面庞一日日清晰明朗。

　　再见他祷告时，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眸，里面流淌的不再是如湖水般的温柔光泽，而是像那枚绿晶一般，冷冽锋锐的光芒。

　　他无比清晰地认知到，神明所让他守护的这个人，叫做安多尔的这个人，不再只是他以为的那个，单纯又单薄的宗教符号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有些出神的注视，安多尔转过头来看向他。
　　“赫洛亚在想什么？”

　　“没什么。”
　　赫洛亚微笑着摇了摇头，也转头看向面前的地图。
　　“就是觉得，终于快结束了。我已经有些想念达特矛斯的阳光了。”

　　“赫洛亚很喜欢达特矛斯啊。”

　　“……嗯。”
　　是啊，充斥着历史与新生气味的古老城池，直刺入骨的暖融日光，赫洛亚以前从没觉得，费加尔大陆上竟也会有比神宫更好的地方。
　　他也从不知道，身为神明造物的自己，也会有某一日拥有了自己的喜好，也会想念某个与所谓宿命无关的地方。

　　安多尔站起身来，转身与赫洛亚并肩立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那便早些回去吧……”

　　当日光再次高悬在帕法尔的上方之时，像是连神明都感受到了下方某种紧绷的气息一般，林间从不停歇的风声悄然沉寂。
　　在连绵的白色营帐之前，不属于帕法尔的军队静默地站立着，如同沉默的流水奔向被首领规划出的河道。

　　在队伍的最前方，手执银枪的骑士们面色严峻，金色的神力笼罩在他们身周，发出隐约的光芒。
　　而在这如同匕首前端的刺破深林的队伍之后，浩浩汤汤的摩拉杉军队则分为两股，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某个方向包围而去。

　　如果真的有神明居于帕法尔的上方垂眸观看这场无声的杀伐序幕的话，那他必然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隐晦的线条。

　　自帕法尔另一端而来的军队拉成细细的线条，径直前往神殿军队所交汇的哪一点，飘扬着卡达安家徽的旗帜扫过树梢，被年岁悠久的纸条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这场以宗教清洗的名义展开的异端屠杀，终于将要在夏天的末尾划上那个血色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