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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约定 ...

  •   这是不可能的,这本来是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奥森从心底往外地想将那个死而复生的婴儿称作“一块活着的肉团”,但是当她看到自己疲惫又虚弱的弟子醒来后的神情……啊,这该如何形容呢……?

      就像是绝望之人在濒临崩塌的世界中,紧紧怀抱住最后的希望。

      她从来没有见过莱莎这样的样子,以前是,现在也是。于是不动卿选择了沉默,旁观这深达万米的深渊中,令人动容的场景。

      莱莎拖着刚生产过后的身子,紧紧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她低声地笑,也在低声地哭,眼泪顺着脸颊坠落,打湿还带着血色的衣服,那双因为苦难变得死气沉沉的眼眸终于闪动起生机的光。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没有失去你……莉可、莉可……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莉可。”

      她呜咽着用指尖触碰孩子柔软的脸颊,似乎想起了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想起了过去的回忆。

      “你是我和托卡……最珍贵的宝物。”

      ……宝物。

      听到如此话语的怪神不自觉地,像人类一样回想起一切的开始。

      那时,他听到了血液在血管中潺潺流淌的声音,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咚咚声响,听到了属于生命的哭泣与哀鸣。于是他走上前去,接受了那个弱小的生命。

      可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干,只是本能地用自己满是荆棘的躯体守护了怀中的幼子,一日又一日。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怪物无意识地收紧的尾巴,勒得小孩吓了一跳。

      普鲁修卡咋咋呼呼地抗议,“爸爸,力气好大!呼吸…!呼吸不了啦!”

      本来凝重安静的气氛被小孩这么一搅合便正常了不少,怪神这才猛然惊醒般卸下力道,压下内心深处陌生的感觉,干巴巴地给女儿道歉。

      “……抱歉,没受伤吧?”

      另一边的奥森似乎是有些烦躁,暂时避免了跟他们的接触,去山洞外走了几圈才回来问弟子接下来的安排。

      “要是带你们和【钟】一起上去,就算是我也做不到……那么,莱莎你想如何处置?”

      “奥森……”抱着失而复得的幼子,虚弱的歼灭卿最终还是做了决定,“我想…将莉可带回地面。”

      “对我来说,莉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无论什么样的遗物,甚至拿我的一切来交换也不够。无数珍贵的东西重叠在一起最后才换回这个孩子的生命……所以…”

      话说到这里,不动卿也明白自己弟子的意思了。

      这样顽固的,宛如夜空中星辰一般发光的莱莎又叫她怎样拒绝呢?

      最后不动卿只是冷哼一声,拉下了头顶的斗笠。

      “随便你好了……趁着脑子还算清醒,自己提前想想办法怎么糊弄过去那些废物吧。”

      习惯了师父刀子嘴豆腐心的金发探窟家无奈的挠挠头,在这一刻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又恢复到了一切悲剧未开始前的样子。

      “除了奥森,在阿比斯里面……就算是帮了大忙的普鲁修卡的父亲,也不会同意帮我们将【钟】带回去吧?”

      怪神动了动耳朵。

      “【钟】?”

      普鲁修卡伸出埋在怪物怀里的头,认认真真的发出疑问。

      “那个大大的东西是莱莎姐姐很重要的东西吗?爸爸很厉害的!不管多么沉的东西都可以咻的一下举起来哦!爸爸一定会帮……”

      好家伙,当事人还没开口,小孩就开始兴奋的推销起来,甚至有了越俎代庖之嫌,最后话说到一半,换来了怪神的一个爆栗。

      “……疼!爸爸!”

      半人非人的怪物难得的眼神死了一回,他丝毫没有理会炸毛的女儿,淡定的收回了作案的爪子。

      “话太多了,普鲁修卡。”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让我一口气搬上去,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监护人啊,小鬼。”

      奥森在旁哼哼着,压低声线露出阴沉愉悦的神情。

      哪怕只是相处了不长时间,也足够不动卿看透这个非人的怪物冷漠的内里。她一向热衷于用话语揭露黑暗的本质,也是吃准了怪物不会介意这种程度的推论,不动卿的眼神锁定了此时状似温顺,毫无攻击性的黑色之神。

      “对他来说,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深渊里面的东西向来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都不显得奇怪。非人的东西,虽拥有知性,但归根结底却与人类是截然不同的,不能以人性的角度去思考。

      怪神眯起眼睛,细针状的瞳孔埋在深蓝如海的眼眸中,他没有否认,正如奥森所说,他就是这样的怪物。

      除在意之物外,对其他一切都毫无兴趣。

      除所憎之物外,对其他一切都视若无物。

      除守护之物外,对其他一切都残酷无情。

      一切都是为了宝物、怪物的所有物、人类的孩子。所以——若有危险,他便会毫不留情连根拔除,若条件允许,那么就连威胁也最好不要有。

      莱莎与奥森所争论的【钟】,或许远比他想的更为危险,阿比斯深渊下,近日人类的争斗怪神也看在眼里,被多次染指领地,怪物的愤怒也快要超出阈值。

      “我的帮助不会超出约定范畴。”

      怪物锋利的,满是尖刺的尾端擦过岩壁,刮下些许沙石。

      “我不喜欢让这里聚集太多人类,这对我的孩子而言太过危险,这次已经是破例用条件交换,你们离开后我便会将它扔进其他地方。”

      “这个没关系,你处理就好。”

      莱莎好脾气的回答自己的恩人。

      “我已经放弃了【钟】,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利用什么再次引来争端。我和奥森返程以后,大概会在一个月再次下潜,到时会来拜访,提供普鲁修卡需要的一些东西。”

      “那么,希望你们能够遵守约定。”

      最后,似人非人的怪物如此说道。

      ……

      奥森与莱莎的离别与来访一样,突然又匆匆忙忙。对独自养育人子的怪物而言,或许这是一个远超出规定计划的意外。但就是这样纤弱的缘,却成为了未来他无法脱离的羁绊。

      ……

      第四层,巨人的酒杯还是常年如一的风景。

      湿润的水汽养出了小孩白嫩的脸蛋,同类的到来对于普鲁修卡来讲是一个惊喜的事情,在奥森与莱莎道别以后,小小的人类孩子仅仅是低落了几天后,又恢复了往日淘气的样子。上到偷鸟蛋,下到惹来穿弹兽然后被监护人救场,完美展示了人类小孩在五六岁的熊孩子时期,能熊成什么样。

      任劳任怨的“父亲”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每日额外多打起精神盯着上蹿下跳的养子。

      “好无聊……”

      大概算是阿比斯的午间时间,茂密的丛林上方投下了暖洋洋的日光,引得人愈发昏昏欲睡。普鲁修卡靠在爸爸的身旁,百无聊赖的揉着宠物的粉色的毛。

      对于好动期的孩子来讲,地方不大很快就能探索完的家根本没什么吸引力。没有父亲的陪行,就更别提去其他的什么地方了,最近,怪神也反常的嗜睡,小孩觉得无聊倒也是迟早的事。

      “好无聊啊——爸爸——不要睡啦,陪普鲁修卡玩一会儿嘛……”

      看到怪神一动不动继续浅眠的样子,小孩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头,去摸怪物额头的尖角。

      敏感部位传来的痒意让怪神终究是抬起了脑袋,低沉的声音带上一丝沙哑,似乎是状态不好,并没有什么兴致。

      “啊,普鲁修卡……乖乖的睡一觉吧。抱歉,我需要休息,不能陪你玩耍了。”

      从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到养大人类之子,对他来讲这样短暂的时间内,曾经被时空撕裂的伤口仍然在体内没有恢复完全。后来在旧伤未愈的情况下,多次与黎明卿派来的家伙交战,就算是他也感到了疲倦。

      虽然丢失了大部分的记忆,但他隐约感觉真正的自己不应该是如此脆弱的,就连区区人类都会伤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更像是一种半成品,没有【转化】完成的样子。

      小孩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人类之子轻轻的用手抚摸父亲的脸颊,看到了那并不应该属于怪物的倦容。

      “唔,爸爸的声音好沙哑……是生病了吗?最近一直在睡觉,比咪喵都起的晚。不过不用怕哦,吹吹就好啦,普鲁修卡给爸爸吹吹,痛痛和难过就飞走啦!”

      怪神保持着半人的形态顺从的让养子给自己膝枕,感受到女儿柔软的手掌拂过发丝,他放松下紧绷的神经,放任自己暴露出脆弱的脖颈,意识逐渐下沉进甜美的梦乡。

      好温暖啊。

      他不禁想。

      从前是否也有人,也像如此抚摸过自己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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