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林素秋

6、玉镜台（三）

　　刘仁元却是急性，最怕这个温吞水的妹妹从长计议。正要再开口，刘母笑道：“霞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如这样，若是愿意，便点点头，若是不愿，便摇摇头，这可行了罢？”
　　云霞红晕双腮，只是不语。半晌，连发丝也不见动一动。刘仁元急道：“妹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母横儿子一眼：“什么意思？不摇头，那自然是答应了。去告诉玉书，准备婚事罢。”
　　刘仁元恍然大悟，摇头道：“女儿家的心事，我这辈子怕也瞧不透。”向云霞笑道：“妹妹，你这位未婚夫婿，人有人才，文有文才。就是家世罢，宰相公子，富比石崇，我就不明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本想再说两句好话，敲定砖角，却不想云霞一抬头，声音忽地响了起来，微微带着颤抖：“宰相公子？”
　　刘仁元点头：“不错，当朝丞相梁如龙之子，扬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说完，微微带笑看着义妹。云霞身子微微一颤，脸色旋又恢复平日的苍白清冷，语声平静异常：“恩兄恕罪。云霞出身低微，不敢高攀相府，烦劳恩兄回了梁公子罢。”
　　刘仁元愕然，刘母含笑接口：“霞儿，你有所不知，梁家门第虽高，却非嫌贫爱富人家，玉书更不是存着门第之见的人。嫁入梁家，为娘也是一万个放心。”
　　云霞凄然一笑：“母亲……女儿在母亲膝下未久，舍不得离开。求母亲容女儿再侍奉母亲几年，报了救命之恩，再论婚事罢！”
　　“傻孩子。”刘母理了理她秀发，笑道：“为娘最盼的，便是女儿有个好归宿。再说梁家就在扬州，又不是远嫁万里，满了月便能常来往。梁家这门亲事，娘绝不会拦你。”
　　“可是……”云霞垂下双眸，眼里已有泪光，“霞儿亲生父母去年亡故，三年未满，霞儿……怎能便嫁人？”
　　刘仁元与母亲对视一下，微微一震。这件事，竟一时忘了。云霞说得不错，于情理，收养孤女，自然不能不容她为亲生父母守孝。
　　“霞儿……告退，”立起身，绿衣少女低低万福。

　　云霞疾步走入闺房，走得太急，浅碧裙边都泛起春水般微微波纹。一进房，便遣出兰桂，独坐床边，倚枕，珠泪暗垂。
　　“公子……”少女低低自语，“为什么偏偏是梁家的公子……为什么偏偏是梁如龙……那老贼的儿子！”
　　伸手，拔下发上玉簪。无瑕白玉光晕流转，秀美容颜蒙上一层淡淡光华。云霞凝眸良久，惨然又是一笑，语声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梁公子……你我两家血海深仇，今世无缘，他生……再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