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林素秋

11、一重帘外是天涯（一）

　　斜倚绣榻，一夜难眠。一缕曙光初透帘栊，云霞匆匆起身，对镜理妆。
　　于归新人，自出阁之日起，至满月归家，一月之间均着严妆。云霞虽自知在孝中，却不好在梁家那对母女面前露出破绽。
　　依旧是那身自己看着都扎眼的艳丽喜服，向着脸颊上缓缓染上胭脂，由着那不自然的殷红掩去苍白的面容。手边帕上一缕艳红，白玉般的颈中一点伤痕，昨夜，逼了他去，终究是刺伤了自己。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子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又缩回去。云霞停了手，听见压低的声音：“少夫人醒了，正在梳妆。”
　　“哦。那……荷香，你去问问少夫人，有什么要的。”
　　“公子不亲自……”
　　“只怕她……唉，你别问了。”
　　云霞向着镜中轻轻一笑，明媚如霞。有一丝欣喜，还有一丝隐隐自得。这个人……纵使昨天去得决绝，到底是放不下她的。
　　便听见门重重响了一声，随之一声响起：“荷香见过少夫人。”
　　云霞放下手中胭脂，回首，见身边是个十四五岁的蓝衣少女，瓜子脸，眉目清秀。微微一笑，柔声道：“起来罢……你是……”
　　“我是……那个，是老夫人叫我来服侍少夫人的。”少女眼珠子一转，回答得理直气壮，“少夫人要什么，缺什么，只管向我说，只要这府里有的，随便开口要！”
　　云霞险些笑出来，好大胆子，这话，也不该一个丫鬟说罢？向着门外扫一眼，压了笑意，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不用。”
　　荷香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似乎没什么架子的少夫人。透过妆容，瞧得出惊人的美丽，神色却是抑郁无欢，毫没新嫁娘的娇羞欣喜。她知道自家公子今早的郁闷，心中忍不住便想：“公子怎么说她无情？看这样子，她也不开心啊。”
　　拉了拉云霞袖子：“少夫人什么事不开心了？同荷香说说？”
　　云霞摇了摇头，咬了咬唇，似是心下交战。半晌，轻声道：“荷香，去书房看看，相公……公子他可好？”
　　荷香本不想听到这样一个回答，顿时瞪大了双眼。她是为公子难过？那又何必洞房花烛夜把公子赶出去睡书房？茫然开口：“少夫人是说，去看看公子？”
　　云霞叹了口气：“是啊……他大病初愈，只怕……唉，你去看看他罢，我没什么事的。”
　　荷香心中犯起了嘀咕，两个人都死要面子，害她还得多跑一趟。但看着这位少夫人柔柔弱弱的样子，也确是不像公子口中的无情无义。看着云霞又转向妆台，她小小撇了撇嘴，向着门外走去。
　　梁玉书立在门外，还是刚才把她推进去的位置，神色很是古怪。望着那个妆台前的背影怔怔出神，等到荷香走近才回过神来，拉着荷香便退到一边。
　　荷香不说话，只是偷笑着看玉书的神情。玉书长叹一声，道：“荷香，你先下去罢。”
　　云霞，终究是关心他的温婉娘子。虽不解她昨夜忽然的决绝反面，怒气也是渐渐消了。叹口气，一甩袖子，便向那间本是他所有的新房走去。
　　荷香在一旁偷笑，公子啊，去见娘子也不用摆这架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