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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劳燕再别 ...

  •   我与林宁携手飞出洞穴,方才立稳足跟,但闻身后一人惊叫道:"十七!果然是你!可真是把我急坏了!"声音中又惊又喜,竟是三郎的声音.
      蓦然回首,赫然竟是严素秋与三郎带有神兵,已待严阵冲入。那些兵将有些是东海人马,有的我却并不认识,但看服色,却也认得出是华岳手下。
      我张口结舌,一时之间,脸颊飞红,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是.林宁却早不露声色地放开了我的手,微微一躬,说道:"少君无恙,林宁可就放心了.不知洞阴公主凤驾可安?"
      三郎含笑还礼,态度温文:"洞阴公主已被我派人送往华岳暂住,公主说,先前在洞中多蒙大司命相助,恩不敢忘."严素秋款步上前,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淡淡道:“没事罢?没事便好。”她性情疏淡,难得说上这几句,背地里不知已操了多少心思。
      三郎却是又惊又喜,拉着我的手,一径只是询问。末了,皱起眉头,说道:“那神鼎虽然威力极大,但似乎与传说之中尚有很大差距。若催动这神鼎之人为玄武大帝,只怕纵是你二人联手,也未必能挡其威。只是这人似乎此时有真力不继之象,故不敢与你们对战。”他谈笑疏朗,似并未有何事萦怀。
      忽闻"轰隆"一声,声惊天宇!众人遽然回头,但见洞顶山凹之间,有浓重的黑云排空而上,凝积成大块大块的黑色阴影.腥臭浓黑的气息,自黑云中冲散开来,众人掩鼻后退,纷纷驾云飞开.
      黑云之间,有一道金赤之光扶摇直上,瞬间划过天宇,直投向西方而去!
      林宁清俊的眉宇,不由得轻轻抽动了一下,喃喃道:"是他……是他……"我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情绪,应道:"他,回去西海了."但闻一女子声音冷冷道:"他还带走了三界神鼎!"
      我蓦然转头,但见严素秋神情冷肃,负手而立,冰玉般的面庞上,也隐隐浮起一缕焦躁之意.三郎却只是望向那金赤之光远遁去处,过了片刻,方才淡淡道:"回去西海,那也无妨.以前天帝尚可装聋作哑,任由他之所为.但此番十七与大司命亲自经历,且有我等作证,天庭势必不能坐视不理."
      我觉出他仍是紧紧握住我的手掌,余光瞥见一旁默然而立的林宁,脸上没来由一红,低下头来,轻声道:“三郎,我……我……”三郎转首,凝眸相视,抬起一只手来,温柔地掩住了我的唇:“十七,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相信你,你仍然是我的,不是吗?”
      三郎……我心中微微一酸:你这样待我,我怎能不是你的?
      三郎柔声道:“十七,此间事了,你跟我回华岳,好不好?”我艰难地回首,望向他挚诚的眼眸。他的眸子专注而明亮,充满了孩子般的憧憬与喜悦,声音也充满了企盼:“我们不回天宫去,就在华岳之巅住下来,每天我要和你一起,并肩观看华山的日出与云海。十七,从第一次见到你前世的画像,我盼这一天,盼了许多许多年。”

      我低下头来,履尖下踩着几丛衰败的枯草.时已入秋,草木开始凋零,那几茎枯草尤其显得蠃弱可怜.
      三郎低唤道:“十七?”声音中已多了几分惊疑、几分哀求、几分伤心。
      我咬了咬牙,心道:“这次便是豁出去了,又能如何?毕生若无心爱之人相伴,便是象父王一般,活得千年万年,徒有何益?此次好容易捡得性命,难道我要再跟他擦肩而过么?”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郑重道:“三郎,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
      忽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温柔平和,一如寻常:“林某先前从太素公主手下,已经救出我神庙中被擒的弟子,兼之另有大事要办,此番须前去安置.在此先与各位道别!”
      我悚然一惊,也顾不得许多,抬头失声叫道:“你要走?”
      林宁神色平静,淡淡一笑,答道:“正是。十七公主,林某有几句话,想赠予公主呢。”
      不知为何,众人闻言,竟然都默默让了开去,连同素秋与三郎.

      我仰首望向林宁,心中千言万语,一时竟都堵在胸臆之间,再难吐出分毫。
      你终于还是要走。可是我不能不让你走,我将回归东海,率领四海水族,向敖宁正式宣战,解救那些魂魄被拘于鼎中不能解脱的龙神。此次敖宁叛乱,天庭不管,佛界亦有顾忌。在凡人眼中高贵的龙神,佛徒口中所尊崇的天龙那迦,不过是八部中普通的一众,断然不会劳动佛祖的大驾,打破当今佛道二教并存的和局,从而断然与天帝决裂。
      “逢林而止,方守安宁。”可是那睿智而洞察一切的佛陀,又怎会当真任由水族的劫难发生?当初从轮回的苦海中,佛陀将秋水姬的残魂救起,让她借助天龙的躯壳,重又回到四海之中,想必也并非仅仅只是同情她与林致远的情爱不能得谐。
      他那照耀三界的法眼,是否早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所以他让我再投入东海,所以他让我得以重掌水系。“逢林而止”,佛祖的意思,是不是指一旦我遇上了林宁,从此便会迷恋于情爱的纠缠,绝计不会再理睬水系的纷争。所以我应该中止自己对他的爱,这样才会有四海的安宁么?
      当初,是我自己的精魂奔到佛祖座下,求他给我结一世的尘缘。所以他让我化为香炉重投世间,给了我与林宁前身四十年平静的时光。
      我的心中,是否应该从此知足?如果我再执意妄为,我是否会象三千年前一样,给眼前这个人带来杀身大祸?虽然他已是九嶷万民景仰的大司命,但在那至高无上的天帝眼中,他与蝼蚁,并无多少分别。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轻轻道:“忘了罢,忘了罢。这一世,你能再遇上他,已是意外的福分。与其相爱而神伤,不如相忘于江湖罢。”
      守得四海的安宁,也守得他一生的安宁。他该忘了我,我对他的爱那样执着而热烈,可那不是他的幸福,那是他的噩运,是他生生世世都没办法摆脱的灾难。
      无形中似有千万把锐利的尖刀,在我的心中一阵攒剌。我的头脑中一片痛楚的晕眩,直到他手掌的温暖贴上了我的面颊,我才陡然惊觉。
      林宁温柔的笑容,在淡薄的暮色中,显得是那样的缥缈和熟悉:“莹儿,我要走了。”
      我泪眼模糊地望着他,他微微闭了闭眼,目光深处,仿佛也闪动着一点泪光,但随即被淡淡的笑容所掩盖:
      “不是我不想帮你,莹儿。你该是听陵诃说过历代大司命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大司命,全都是英年早逝,连最长寿的也没有活过四十岁么?”
      我摇了摇头,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只是迷惑地望着他。
      他勉强微笑着,修长的手掌轻轻滑过我的面颊,揉了揉我的头发:“因为天青明罗这门道家秘术,虽然玄奥高妙,且能滋养天地万物生气,然而却极伤施术者的元气。而这门秘术,因其对先天体质的限制,修炼者又必须是凡胎肉身。
      你想想看,以凡胎肉身,施此奇术,行天神之力,实际上是替天行道,哪有不油尽灯枯之理?我修习此术多年,修为最深,效力最强,然而对身体的损耗也……”
      我越听越是心惊,顾不得许多,唐突地伸出手去,掩住他双唇,慌忙道:“我不要你再说下去,你尽在胡说,你好好地站在这里,还要长命百岁才是,又怎会——况且我龙宫之中,尽多仙家灵药,便是延你寿岁,也绝非不能办到之事。”
      林宁轻轻拿开我的手,怜爱地握在掌中,道:“傻丫头,此乃天命……绝非药石之功啊……”
      我心头一凉,隐藏心中多时的忧虑,终于化作泪水滚了下来:“不!不!如果,如果你也是神,该有多好!上苍真是不公,他让那么多碌碌无为的人都成了神仙,可是你这样好的人,却……你修炼成仙的道术,好不好?我认识很多的神仙,我会请他们教你成仙的道术,你这样的天资,只要好好修炼,加上服用仙药,一定会很快成为不老不死的神仙的……”
      林宁微笑道:“神仙,不过是一个封号罢了。况且……”他犹豫片刻,接着说道:“真正用来修炼成仙的道术,并不能如天青明罗这般,能够滋养草木,济世救人。同样,修习过天青明罗的人,一生都不能再修炼成仙的道术。仿佛是油与水一般,天生不能相兼相容。
      不是有一句话么?正直聪明可为神……莹儿,只要有正直、聪慧、明正的一颗心,那么在你看来,我已经是神仙了,对不对?”
      他的神色隐约一黯,但随即还是恢复了微笑的神情,道:“我时日无多,九嶷尚有一件大事未了,我身为九嶷大司命,这件事情不能不管。你虽身负重任,但有华岳少君相助,自然远远胜过我这个凡人。”
      我心中一阵激荡,终于按捺不住,脱口道:“我……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林宁一怔,但随即目视于我,意示询问。
      我咬了咬牙,说道:“我,我小时候,在东海曾听过一个古老的故事,关于三千年前,一个上古的水系神女……和一个凡人相恋……他们经历了许多的磨难,甚至是几世轮回,但一直没有消除相守相爱的念头……"
      他身子一颤,手掌顿时冰凉下来。我偷偷地看他一眼,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心中不由得一阵剧痛;但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接下去说道:"可是……如果那个神女,在过了许多许多年以后,突然决定,还是不跟那个凡人在一起会比较幸福的话,你说……那个凡人的男子,会怪她么?"
      一片难言的沉默。我的心狂跳起来,又是绝望,又是激动,脸上也猛然变得灼热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面颊上腾起的热气。
      啊,不要怪我,请不要怪我。我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良久,林宁轻轻抽出手去,只是微一用力,我竟然已跌入了他的怀中。耳边一热,却是他将唇附了过来。我脑中嗡地一声,几乎要晕了过去,只听得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一字一顿说道:“莹儿,如果……如果那个男子知道,决计不会怪那个女子的。他们之间,毕竟隔了漫长的三千年呢。三千年,能使天地间的草木枯荣无数次,山河发生许多的变迁,能让万里沧海也变成了桑田。”他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情随境迁,心由行决。在不同的时候,一个人需要的是不一样的爱人,也会遇上不一样的爱人啊。如果那个神女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得到了她需要的那个人。我想她曾经的爱人……那个男子,是不会怪她的。”
      我心中一痛,猛然抓住他的衣袖,仰头问道:“那么……那个男子对神女的情,也会随境而迁么?”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眸,轻轻叹了一口气,答道:“不会的。有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遇上多少人,都只会爱上……那一个人啊……”
      我扑入他的怀中,手指痉挛般地抓紧了他的衣襟,眼泪纷纷,已在他的胸前衣上湿了一片。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默默地痛楚地叫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其实我对你的情,也不会随着环境而变迁。其实三郎不是我需要的那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遇上多少人,我也只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你啊……可是我……可是我……”
      他轻扶住我的肩膀,我听见他在我的头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莹儿,我在九嶷……我会一直在九嶷……”
      我垂首不语,他紧紧抱着我,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那些温暖而微带凉意的风,在我们之间暗暗流动。
      但是我听得见他心里的话语,真的,我听得见。我听得见他那半句没有说完的话语:“……等着你。”

      东海。
      我们飞开碧波,疾速向龙宫殿中飘去。
      门口守卫森严,黑压压一片兵士四下巡逻,为首者竟是蟹将军冉锋!他披挂齐全,金杵在手,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难忍内心激荡之情,叫道:“冉将军!”
      冉锋闻言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望了过来,叫道:“公主!不,是皇嗣!皇嗣回来了么?还有华岳少君和严姑娘?啊呀,这可太好了!”他手下兵将也面露喜色,竟有些如释重负。
      我眉头一皱,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当下飘落殿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冉锋拜倒在地,面庞上掠过一缕愤激不平之意,低声道:“宫中有人闹事,想要改立皇嗣,还说要与龙魔敖宁修好,以保东海安宁!”我眉梢一挑,心中涌起怒意来,喝道:“是谁?二哥睚眦么?”
      冉锋低首应道:“不是二殿下,是大殿下……三殿下已是他的膀臂了。”
      大哥?
      我吃了一惊,与三郎和素秋不由得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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