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觊觎我的内丹》达僖

3、田月

　　卫英刚要开口，便听得树叶簌簌作响，四名白衣弟子押来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屠夫，国字脸，八字眉。
　　“仙爷！仙爷！小的真的什么也没做呀！”
　　男人面色发白，跪地磕头，不住的告饶，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田月笑的温柔的脸，一下子两股战战，跌在地上，疯狂大叫“鬼啊！鬼啊！”
　　一股酸臭味传来，姜彦立刻释放一连串的清洁术，还躲得老远。
　　屠夫倒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着，活像羊癫疯发作一般，抽搐着口吐白沫，四肢并用匍匐着便要远离。
　　“不要”“不要过来”
　　“去啊！“幼姬冲田月一笑，毫不犹豫地出馊主意。
　　田月一步步靠近屠夫，怨气涌出，带着不属于人世的森森鬼气，谢临并未阻止，只是把手搭在琴弦上以防万一——怨气化煞，再度失控。
　　“救命啊！仙爷，救救我，救救我啊！”
　　看着屠夫跪地磕头，疯狂求饶的可笑模样，田月呵呵的笑了
　　“我当时也是这样喊的啊！”她声音凄厉，“有人救我吗？”
　　“没有！”
　　“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吗？”
　　田月声嘶力竭的呐喊，一如她死前那样。
　　众人都沉默不语，给她一点空间。
　　待她真的动了杀心时，谢临“铮铮”两声，拉回了她的理智，小姑娘又变回了温柔的样子。
　　谢临上前一步说会让屠夫入狱服刑，又问她可想回家一趟。
　　少女却摇了摇头，只是重复了一句，“没有人，来救我”
　　她的眼中闪烁的泪光给人不好的猜想，她如何被带到鬼哭林，又为何无人报案？在醒灵中得到答案的谢临却一语不发。
　　谢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金箍套在屠夫头上。
　　“这是，大司空，成名，之…作？”卫英鼓足勇气开了口。
　　幼姬笑了起来，“对啊，长明公，大司空之名都是在5年前‘大司空金箍显神威，长明公计服龙太子’一事中显扬的，不过，我们长生如今的机关伞【千面】远胜从前的作品！”
　　幼姬得意极了，夸长生比夸自己都开心。
　　很快，屠夫被压了下去，田月笑着与众人道谢，心中好奇的幼姬还是选择了不再询问。谢临便重新跪坐下来，弹起了同为十二宫律之一的往生，用庄严佛音送她前往轮回，卫英也在旁念起了经书。
　　踏进鬼门之前，田月往一个方向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笑着离去了。
　　卫英先一步告辞，前去与等待他的姐姐与族人回合，这边几人则一同启程。
　　“许久未见，大司空的千机术又上了一层楼。”谢临显然是在醒灵中看到了长生的新作。
　　长生轻咳两声，不紧不慢的答道“雕虫小技罢了，如何能得上大雅之堂？我的【千面】取防御之盾牌，偷袭之暗器与布阵之阵面于一身，却因我身体所限，舍弃了攻击，实为一大憾事。”
　　她说的风轻云淡，几人却均明白这中间的痛楚，谢临歉意一笑，转向幼姬，问起她所学道法。
　　幼姬勾起一缕头发拨弄，尴尬的笑笑
　　“那个，不学无术的传言大概是真的吧。”
　　姜彦毫不客气地补刀，“上课就没见你醒着好吧！”
　　幼姬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长生侧身咳嗽敛去眸中不该有的情绪，抬起头时，笑着呵斥姜彦“要给女孩子留点面子，子美。”
　　谢临心中觉得怪异，不学无术？可她实在不像，见她这般说，只能暂时按耐下来慢慢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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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卫英正在一遍遍自我唾弃。
　　不是想要告诉她自己是当年那个小朋友吗，怎么溜了呢？
　　兀自纠结时，不远处的农家小院前等待弟弟的卫天心已经一边叫着“阿英”，一边提着裙摆小步跑了过来，只能算清秀的脸上唯有右眼下的三叶文印使她不至于泯然众人。
　　三叶文印，乃是神农氏的标志，偌大个卫氏上千个女儿只有嫡系大小姐卫天心返祖，实属不易。
　　千年前独角天马因头上异角为同族排斥，在寺庙里长大，和神农氏圣女成婚后拔角做了梅花枪，建立白下卫氏，自此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男学枪法“定风波”，女习药道“妙手回春”
　　卫天心看着狼狈的弟弟，皱起了眉头。
　　“阿英，怎得连五阴扣开了都不知道？”
　　“啊？”
　　卫英慌忙的低头，果见竖领之下五阴扣的第一扣“色阴”开了。
　　卫天心帮弟弟整理好衣服，状似随意的开口：“白下卫氏五阴扣，系住色阴，受阴，想阴，行阴，识阴，救个姑娘，怎么崩了色阴？”
　　卫英涨红了脸，如此这般的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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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姬不想走卫英他们走的大道，她还是想去看看田月目光流连的家，她还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会有子女不想回家呢？
　　像她，多想有个家，一个有父亲，有母亲，也有长生的地方。
　　姜长生素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姜彦只好装模作样的哄谢临走上一趟，美名其曰“万一有其他女孩有相近的状况呢？”
　　谢临叹了口气，他并非故意卖关子，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他们这些长在象牙塔里的娇花能不能接受，他原本准备自己去的。
　　“临不必多言，看到以后你们自会明白的”
　　出了鬼哭林直接入山，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千沟万壑的黄土地，这个时节还未耕种，只能看到干裂的土壤。
　　时幼姬走在田垄间，就跟回家一样亲切，毕竟她经常逃课野到乡下去玩耍，可他们的土是肥沃的紫色土，而不是像这样的贫瘠。
　　通向村子的土路上，幼姬从蹦蹦跳跳，蹦蹦跳跳，变成了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的拖着脚走。
　　她看着空中各家各户升起的炊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个…..她饿了。
　　谢临轻声安排，计划着再次整治这里的土地，一转眼就见小师叔愁眉苦脸的拽着脖子上的小乾坤袋。
　　姜长生偷偷的笑，那个小袋子装着从锦官带出的各种零食，她一直吃的节俭，生怕没得吃了，到现在都没吃完，
　　“小师叔，可有什么不对？”
　　幼姬思想斗争了半天，吃零食呢，还是吃零食呢？
　　吃吧，她不舍得，不吃吧…不行，她好饿啊
　　直到谢临开了口。
　　幼姬转了转眼珠，嘻嘻一笑，决定吃别人的。
　　她拉着他的袖子，略有些扭捏，小声问“你有吃的吗？我饿了。”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长明公怎么看也不像会有零食的人。
　　“算了…”
　　话未出口，就见谢临面带笑意从袖中拿出了一盒练实，一个个小巧可爱，盒子上还雕刻了一只小凤凰。
　　…一点也不像，又胖又丑的！
　　可是总比一乾坤袋一乾坤袋的练实好多了……
　　她不知道，每一盒练实本来都应该是这样子的，不仅刻有图案还刻有寄语，就像这一盒上写着“平安喜乐”一样，从幼姬的师伯刻，到谢临的师父刻，到谢临刻，上万个小玉盒寄托着天外天对神君之女最大的祝福，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云中君死前让人把幼姬送到舅舅家去。
　　没错，长生的母亲姜宗主，是她的舅妈。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盒子，不自在的道了声“谢谢”
　　谢临笑了一下，比一直挂在脸上的浅笑更加真实有温度。
　　姜长生细细观察着，连眼睛都不移开一下，她余日不多，必须确定天外天是否值得托付。
　　进了村子，头发花白的老村长拄着拐杖迎了上来，谢临并步上前，赶忙扶住了老人。
　　“长明公啊，”老村长老泪纵横，“又给您添麻烦了啊！”
　　“没事的，您别在意，算不上麻烦。”
　　游历多年，几乎没有哪个地方没受过长明公的恩惠，他贴着基层走，不为降妖除魔，而为使百姓安居乐业。
　　“是信仰”清瞳之下幼姬甚至看到，有点点金光从老人的身上涌向谢临，“好可怕哦”
　　“快再吃两口压压惊”
　　田月所在的家是村东头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加上田月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此时只见了一对朴实的父母，为女儿的死而痛哭。
　　“仙长，我们不知道啊”面色黝黑的男人涕泗横流，“我们以为娃儿跟人跑了，好歹能吃口饱饭啊！”
　　被扯住衣服的谢临笑容不改，但细看便能看到他眼中的冰冷，反倒是瘦弱的女人，哭的说不出话，不住的摇头。
　　幼姬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熟稔的摸到了厨房。
　　小小的茅草屋里，两个瘦成火柴棒的小姑娘正在刮锅底，瞅见光鲜亮丽的幼姬，当下吓得跪了下去，只看着她磕头。
　　幼姬连忙躲开了，“你们干什么呀，快起来！”
　　她迅速冲过去扶起二人，手下全是骨头。
　　“这是怎么回事？”
　　幼姬轻轻一碰，小姑娘立刻疼的缩了缩身子，又不敢躲开。
　　“你们别怕，我们给你们姐姐报过仇了，坏人会一直痛苦的，”
　　幼姬轻轻掀起女孩一点衣服，看到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皱紧了眉头，“你们告诉姐姐，是不是还有坏人？”
　　幼姬怕她们害怕，捏着嗓子软软的说，大一点儿的女儿怯怯的说自己叫二丫，抱着妹妹三丫痛哭，许久，终于继续开口，声音沙哑“我就是坏人！呜呜呜呜，都怪我！”
　　怪我不是男孩！
　　她不再说下去，只是一个劲的哭。
　　幼姬抿着嘴，从怀里掏出两个练实来，“给，吃吧”她也不嫌脏，摸摸她们乱乱的头发，“吃一个就饱了”
　　看着一边哭一边吃的女孩，幼姬想了很多，为什么田月名字和妹妹们不同？她和父亲看起来至少是偏瘦的正常人的样子？以及，小儿子呢？
　　“你小子跑哪里去！”远远地，幼姬听见姜彦的呵斥声，一转身便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径直冲进了院子里，幼姬注意到，身后两个女孩子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姜彦冲她挑了挑眉，幼姬回以一个大拇指，主屋里声泪俱下的父母也冲了出来，尤其是父亲，神色慌张，可不等他抱住儿子，小男孩就指向了幼姬，“爹，我要吃肉，你快把她送给屠户换肉！”
　　声如惊雷，全场寂静。
　　父亲慌乱地要捉儿子，“臭小子！瞎说什么！”却被谢临轻轻拉住，动弹不得，“让他说。”
　　“笑话，凭什么拿我给你换肉？”幼姬盯着男孩的双眼，强忍着想抽死他的欲望。
　　可这仍然不是极限。
　　男孩说“因为姐姐的肉太难吃了！”
　　身后两个女孩，泪如雨下。
　　六个月前，她们也和姐姐一样，只是有一点瘦而已，可姐姐去给弟弟要肉被屠户带走，父亲追了上去，却是拉着屠户说“那你给我几块肉吧！”
　　而想追上姐姐的她们二人呢，一人得到了一个巴掌，抱着弟弟回家，弟弟有学有样的也打了她们一人几巴掌，父亲只是哈哈大笑......
　　肉都给了弟弟一个人吃，然而再省也有吃完的时候，可是，弟弟还是想要吃肉…
　　“这，是人吗？”幼姬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们这样做，不会于心不忍吗？”谢临淡淡开口，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母亲哭的撕心裂肺，可她说“没办法呀，金蛋想要吃肉啊。”
　　而父亲呢，他表情狰狞，冲两个女儿吼道“本来就没想生你们，要不是为了要儿子，哪里会生你们，要不是为了照顾儿子，哪里会养着你们！”
　　大女儿出生时，他们也是蛮心疼爱，可后面连生两个女儿，没给她们取名“招弟”都是仁善了。
　　时幼姬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她下意识的望向姜彦，望向院子门口笑容不改的长生。
　　为什么呢？为什么有的父母可以这么对自己的孩子呢，为什么儿子就比女儿重要呢？以致于，明明本来可以都体弱的活着，却为了让儿子健康选择牺牲女儿呢？

　　最终，长明公带着弟子们留了下来处理后续，给两个女孩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而其他人则继续上路。
　　路上，时幼姬悄悄开口“长生，你为什么都不怨呢？”
　　姜长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啊”
　　所以，母亲用她的命换弟弟的命，父亲用自己的命换幼姬的命…她都可以笑着接受。
　　笑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