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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

  •   此时已过夜半,想追兵今日不会再来,便就地安营扎寨。

      众人分了几圈围坐,各自支起大锅,化了些雪水,烧开煮沸放入马肉。

      没什么调味,只撒了盐巴,马是无主奔逃的战马,并非是养来吃的,口感也说不上多好。

      饿了大半天的汉子们却都吃得十分起劲。

      佐着干巴巴的面饼,一人能喝下三大碗汤,嚼掉两斤肉。

      萧兀纳望着火光在大家脸颊映出暖色,兄弟们面上神情轻松快活,好像暂时忘了烦恼忧愁,心中颇为慰藉。

      萧峰就坐在他右手,顺着他目光看去。

      看到这些几经生死的战士,将手中碗互相递去,不时以汤当酒,慨然而歌,怡然自得。

      此刻他们都只想到现在,不曾忧心来路,亦不担心退路,只管填饱肚子,与兄弟们并肩坐在一起。

      不禁深深受其感染,也觉一股热气自胸中喷涌而发,想要放声呼和。

      萧兀纳一直留意观察对方神色,见到如此反应,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他并不希望对方因为父亲的死而被仇恨支配。

      这次朝中变动,使得大伙儿失去了所有亲人,也失去了很多兄弟,但要说究竟该恨谁,没人能给出答案。

      是恨小人弄权?还是恨君王昏庸?亦或恨自己不懂隐忍不知退让?

      单记恨佞臣,未免有失偏颇,两方并非天生有仇,只是所选道路不同,站的立场不同。

      若记恨自己,那又未免可笑,许许多多人已用了性命去证明,难道是为证明一句自己有罪?

      可说到记恨君王,君乃一国之君,王乃一土之王,与君王为敌,何等不自量力?

      真要狠下心行改朝换代的大逆不道之事,却也背离了大伙儿的初衷。

      他们这群人更像是大殿之上会撞柱直谏的傻瓜,而非领兵起义打响清君侧名头的野心家。

      所以哪怕再恨,都要埋在心底,以防做下错事。

      他一瞬间想过很多,忽听得身旁人问:“叔叔,你今后如何打算呢?”

      侧头看去,少年眼中有些迷惘之色,像是有不解困惑萦绕在怀。

      萧兀纳思索片刻,淡淡笑道:“顺其自然吧。”

      先前他们只能逃命,逃到哪儿去并不重要,能活多久也不重要,反正总归是要死的,现在却不同了。

      林姑娘与他合力演了一场戏,对方信或不信其实没那么要紧,他们需要的是一点变化,是一个借口,是一次机会。

      至于有没有人能抓住这次机会,做一些布置,助他们翻身,那便都听天由命。

      毕竟算上皇太孙,他们总共也就剩寥寥十五人,还能做什么?

      等待就好了。

      涉及权利,生与死本就是一场博弈。

      他们不过是棋子,执棋的人远在上京。

      其态度之坦然令萧峰有些惊讶,似乎同样一件事情,在父亲与萧叔叔身边,他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他能感受到那种大厦将倾,父亲无力挽回的沉郁悲痛,也能在萧叔叔身上看到穷途末路,我自慨然高歌的激昂豪迈。

      到底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他有些糊涂。

      萧兀纳将其情绪变化尽收眼底,笑着拍对方肩膀,道:“我与你父亲不一样,他武功很厉害,为人很仗义,但比起做大官,或许他更想做一位侠士,能拔刀襄助义举,举剑惩处恶行,活得潇洒自在。不过大侠是受不得污名的,追兵千万不能将他打倒,一纸檄文却能令他绝望。你们父子俩很像,我其实很害怕,怕你会步乃父后尘。”

      只是话在说时,他已经不怕了。

      不仅仅是看到了萧峰的态度,还因为另一侧,有人正注视这里。

      二者目光交会。

      他微微颔首,女子亦轻轻点头。

      萧峰似有所悟,怔怔出神,全没注意这两人动作。

      萧兀纳接着道:“我跟你父亲还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希望你掺和此次朝中动乱,我们是身在局中,无法抽身,而你早就走到局外,千万别辜负你父亲一番苦心。”

      其肺腑之词,萧峰自不会言之谆谆听之藐藐。

      他内心其实深以为然,但人之脾性各异,有时虽能想到一处去,最终结局仍旧天差地别。

      如今父母已不在,却还有好些关心着他的人,如萧叔叔,如林姑姑……势必不能冲动行事。

      他想了又想,终于肯定道:“我不会的。”

      大丈夫说话,说到就会做到。

      萧兀纳面露欣慰,伸手推推对方后背,莞尔道:“林姑娘在等你,快去吧。”

      萧峰回头,果见姑姑正望着自己,恍然察觉,以对方的武功,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姑姑只是与他依在一处随便说了些话,就催他去睡了。

      本以为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谁想心事一去,却睡得极其安稳。

      一觉醒来,天还黑着。

      山下依稀亮起几点灯火,屋中人也起了。

      大伙儿就着昨晚剩下的肉和饼,切碎了倒入热水,烂糟糟煮了一锅,呼啦啦吃了几大碗,便开始干活。

      十几人举着火把两两结伴去山间寻找漠河附近丧生的兄弟尸体,另分出一些去山下采买东西,剩下的就负责挖掘墓坑,磨制石碑。

      也是这时,萧兀纳等人才知林蓝到底杀了多少人。

      昨夜没见到的,竟全是被杀了。

      山腰处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

      料想即使没有突如其来的天光神迹,她也能保住自己等人无恙。

      十几人四处翻找,直到太阳升起,才终于搜齐十一具尸体,尸身伤口密布,大家不忍多看,拿布裹好抬去安葬。

      墓穴就选在萧远山夫妇殒身之处。

      夫妇二人生时恩爱,死亦同穴,倒胜过世间许多夫妻。

      碑石早就刷洗得干干净净。

      萧峰跪立碑前,手中刻刀却久久无法落下。

      父母逝世,做儿子的理当替他们立碑,可抬臂总是停住……

      忽地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

      刻刀脱手掉在地上,对方并不去管,反而将他手指按到石碑之上。

      一股极强的内劲传递而来,他已能在石上勾划自如。

      一笔一笔,写下显考妣名讳,又写下其生卒年月。

      待写到“大康丙辰冬榖旦”,他指尖微颤,已写不下去。

      这时仍是那手稳稳裹挟他手,转到左下写全立碑人名姓,而后拉他站起。

      漠河冬季白天很短,好似刚刚还是白日皇皇,转眼日已昏昏。

      疏落山坡之上,却多了十二座新坟。

      黄白的纸钱厚厚几摞,堆在一起,随着火苗舔舐燃烧殆尽。

      残存的灰烬在地面升腾打旋,又在空中浮沉飘远。

      等原地只余一滩黑色火烧印记,萧峰最后望了一眼,转身与萧兀纳等人告别。

      来时多少人,去时仍是这些人。

      他们经过上京之时,皇后一案已经传开,冤杀太子一事也甚嚣尘上。

      惊起许多波澜。

      林蓝中途离开去办了些事,萧峰偶然问起这茬,只说是帮他萧叔叔一点小忙。

      他不清楚这两人什么时候商量好了,不过多的姑姑也没再管,出了皇城,大家便不停留,沿路直往大宋而去。

      到得边境转道赶往真定时,只剩下林蓝萧峰二人同行。

      汪剑通离帮日久,需得尽快回去洛阳总舵,自然无法相伴,灵鹫宫弟子功成身退,已提前去少室山回禀童姥,而李秋水则是神神秘秘不肯多说。

      她不说林蓝也能猜到,不拆穿罢了。

      姑侄二人一齐回了真定,径直去了秦府拜见。

      他们一去将近两月时光,又音信不通,秦少爷实在忧心不已。

      总算两人现在平安归来,一颗心终于落地。

      互相将别后经过都说了,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新年刚过,窗户上还贴着红色窗花。

      木架上一株黄色腊梅开的正好。

      秦少爷站在窗边,遥望极北之地,见不到妹妹雪山孤坟,只见到庭院深深,圈住一方天地。

      许久才道:“半月前,你外祖母忽感心悸,当即就昏过去,醒来只一个劲的哭,什么原因也说不出,后来我拿了你母亲一封信去,她才好些。”

      原来那时就是妹妹殉情之时。

      爹娘本来体弱,过年好生将养了一番,已比年关前强健许多,可自那日后,却仿佛糊涂不少,常常念叨起妹妹名字,往往刚问过一次,没几句话重又提起,如此他更不敢把实情透露二老知晓。

      但母女连心,怕是瞒不住多久。

      萧峰焦急,忙问:“两位老人家可还安好?”

      万一出事,实是罪过大了。

      秦少爷安抚道:“宽心,他两人现今身体尚是安康。”

      萧峰略略放下心来。

      甥舅二人对望,均知对方所想。

      老人家年岁已高,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未免太过残忍,不论如何,姑且瞒着,往后若有怪罪,两人自有担当。

      只是这般,在二老身边侍候的秦少爷压力自然不小,不过一月多,他瞧着已沉默不少,而萧峰亦不轻松,因他与父亲生得极像,恐被察觉异常,是以虽母族都在,却不能日日相伴。

      秦少爷越是明白外甥懂事,越是心疼,忍不住扶着对方肩道:“舅舅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与林姑姑在一起,要多多保重。”

      萧峰亦是真情流露:“甥儿清楚舅舅所思所虑,甥儿所愿便与舅舅一般,但盼若有要事,舅舅不要瞒我,咱两个一同承担!”

      秦少爷将他搂在怀里,郑重应诺:“你放心。”

      萧峰只觉再待下去又要落泪,便挣开对方怀抱,强忍着泪意,朝着主屋两位长辈方向拜了拜,随即便同林蓝一道离开。

      此去少林一路都是新鲜风景,他全没看过。

      两人行至少室山脚,河边柳树已发新芽。

      路过镇口酒馆,隐隐瞥见门边桌旁坐了位熟悉的白衣女子。

      林蓝早有预料,毫不惊讶。

      童姥就在镇尾一座小院内等候。

      来前萧峰总听姑姑说起姥姥姥姥,以为是位年迈的婆婆。

      一进院子,三五一群站着的却都是年轻姑娘,没瞧见甚么老者,还暗自奇怪,难道主人家恰好不在。

      正悄悄打量,中间一位极其娇俏艳丽的女子竟陡然出手。

      先与姑姑过了两招,未分胜负,尔后却向自己攻来。

      萧峰反应甚是机敏,立时两手前推,倾身后躲。

      然两人实力差距确实太大,他没躲过半招就被锁住了双臂,擒住无法动弹。

      那女子随即出声埋怨:“你又没有受伤,怎么磨磨唧唧,耽搁这么许久,叫姥姥好等!”

      萧峰顿时大惊,这女子居然就是那位姥姥?

      怎么如此年轻?

      林蓝挑眉:“怕你独个太过孤单,我不是送了人来陪你?”

      童姥轻哼一声:“果然又是你!你总是惹姥姥生气!你送的人被我赶走了,我看,你不如就拿这小子来赔罪吧。”

      她侧头看向萧峰,这小子机警非常,生得又威武,给她印象十分之好。

      再探气一摸,更为满意,不住赞道:“好根骨,好根骨!不错,不错!”

      实在是块好材料!

      璞玉难寻,她不愿错过,当即问道:“小子,你可要拜我为师?”

      萧峰正要回答,廊柱下蓦地冒出个圆脑袋,喜道:“我要有师兄了?师兄,师兄!”

      他一连叫了几声,越叫越是欢快,愉悦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一张脸生得胖乎乎,乐呵呵笑眯了眼。

      萧峰瞧他小小一个,先前缩在那里,着实没注意到。

      这时转过身来,才发现对方原来还举着双手,像是在练功,怪道一直没出声。

      童姥呵斥一句:“阿竹!”

      那小童腼腆一笑,又转过脸去,直起身子。

      并非是他懒怠功课,只因身子矮小,天资又不高,现下最多也就能练成这样。

      但人是转过去,嘴巴却没闭上,还一个劲的念叨:“师兄,我叫阿竹,你叫什么?姥姥其实不凶的,你别怕她……”

      童姥听得无奈,叱道:“练你的功去!呆小子,他就是入门,也是你师弟,哪来的师兄?”

      阿竹不解:“我看他比我大呀?”

      寺里的僧人不都是这样,年纪小的叫年纪大的为师兄,哪有反过来的?

      童姥懒得与他争辩,这小子呆得很,随便他吧。

      林蓝忍俊不禁,拉过萧峰,道:“姥姥,你这可不大厚道,我当你是好心要收我侄子为徒,原来你早已有了个大徒弟,还要巴巴来抢我这唯一一个好侄子!”

      一来一往之间,萧峰已看出她两人关系极好,便乖乖站到姑姑身边,也不计较童姥所为。

      观对方捉自己时轻手轻脚,徒弟又是憨态可掬天真无邪,并非是什么恶人。

      童姥气不打一处来:“阿竹这小子呆呆笨笨,乖巧是乖巧,我只怕他承了我衣钵,要把我这灵鹫宫开成慈善堂!”

      阿竹自己倒无所谓,傻呵呵地跟着笑。

      童姥白他一眼,却没嫌弃,只是转向萧峰,道:“我瞧你这小子十分聪明,若做了我弟子,等我去后,你自然就是灵鹫宫的宫主,凡灵鹫宫所属,皆须听你号令,你看如何?”

      她话落,见萧峰神色并无意动,观他身高体壮,俨然一个半大小子了。

      忽而嘴角一勾,促狭道:“等过个几年,姥姥再给你娶一位娇妻,你两个做一对神仙眷侣,生几个好麟儿,岂不再好没有?”

      围观众弟子捂嘴偷笑。

      姥姥为了收徒可真是“不择手段”了。

      她们也算是童姥的徒子徒孙,不过天资普通,不能得其真传一二,实在也不敢夸海口继承姥姥甚么遗业,且童姥于她们有恩,不论姥姥选了谁,都是一样忠诚辅佐。

      萧峰一个大大方方的草原男儿,都叫对方说得不大自在,勉强维持恭敬态度,回绝道:“承蒙前辈看得起,晚辈愧不敢受。”

      童姥还不死心,如此子天赋者实不多见,便问:“你想清楚了?”

      萧峰仍是推据。

      童姥端详片刻,见他乃是出自真心,只好作罢:“算了算了,你有你姑姑在,原也不必学我的武功。”

      其实萧峰并未拜林蓝为师,也未曾跟她学习什么招式。

      林蓝知晓其天资不错,这时想到他从前随父习武,虽已有根基,但往后仍需旁人教导,确实是桩问题。

      但见他却是拒绝了童姥,不由问道:“你怎么不答应她?”

      童姥这人脾气是爆,做师父着实不错,观她能耐得下心去教玄慈那儿子,再教一个天生开窍的萧峰,真是不难。

      姑姑问话,萧峰不敢不答。

      当即捡了最直接的理由说来:“姥姥是一番好意,可我没法全心全意去经营她的灵鹫宫。”

      他人在宋朝,骨子里还是契丹血脉,父仇族恨纵不能报,也始终横亘在那,难以忽视,一旦有机会,他总是要回辽朝去的,倘若此时轻易应承,届时却毁诺于人,未免不够丈夫。

      林蓝目光如炬,稍一打量便知他所想。

      忽地眉头一动,起念道:“那你可愿拜我为师?你若愿意,我便教你,你若不愿,也不强求。”

      说来萧远山一身功夫,也不过是师父领进门,自己下苦功习来。

      以其师父本事,终了一生还不及徒弟一半高。

      萧峰已算入门,要铁了心自己去练,成就并不会低于其父。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7 22:20:39~2020-09-29 23:4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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