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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 莲动下兰舟 ...
番外四莲动下兰舟
1
时节之入夏,殷泽湖上游船如织,莲叶田田。
剑子仙迹敛目负手立于水边,清风徐来,水波荡漾,那绿水似要侵上他雪白的衣袂。
他漫不经心地挥挥衣袖,微微侧头,耳边传来舟上采莲女子俏生绵丽的吴侬软语,依稀唱的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那南歌轻灵飘渺,多听几遍,只觉得心摇神曳,目光与思绪都不知要飘到哪里去。
白衣道者微微含笑。
这个江南小城,有着如采莲女般的温婉与多情。
多情留待君常驻。
好像是很久以前,龙宿轻言细语地附在耳边感叹,说剑子,这句话不对啊不对。
他挑眉不语,半晌果然又听那人慢条斯理的笑语:吾从来对汝多情如斯,汝不还是总要跑路吗。
可见是……多情总为无情恼啊。
剑子摇摇头,想反驳什么,到底无言。
在这方面与厚脸皮的龙宿论理,没完没了下去,大抵是要吃亏的。
更何况这世上的多情薄情,向来也无从比较,冷暖自知的东西,又遑论公平与否。
他想起更早的时候,在道尊座前修行的日子里,那位白发白衣的师尊悠然叹道:欲求仙道,便要心无所绊无欲无求,剑子,你可明白?
彼时他恭恭敬敬地上前叩首,只说道:师尊,那仙道又何尝不是欲求。
人神仙魔,又有哪一个敢称道自己无情无心。
落花弦月可以不入情,似水流年可以不上心,独自一人望云观星的时候,却依然觉得寂寥。
剑子在心中默然叹息:若是真无情,又何必天上地下的纠缠不清,难道不嫌麻烦吗。
这样公然把龙宿列进麻烦范畴里,却又因这麻烦眷顾着红尘,如此这般,哪里有立场去比量情字短长。
……
湖上的歌声渐渐近了,年轻的女孩子咿呀摇着橹,用甜润的嗓音唱着情歌。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有小舟缓缓靠岸,舟舱里是竹编的小篓,小篓里盛放着一株株采摘下来的白莲,长茎青翠,花瓣上还带着盈盈的水光。
采莲女子抱着竹篓跳上岸,一眼瞧见那水边静立的白衣道人,含笑上前相询:这位道长,要不要莲花?一个铜钱两枝。
白衣道者温文答礼,右手却在袖中慢慢摸索——
一,二,三,四,五。
四个铜钱可以坐船渡河,正好余下一个,买下也无妨,况且这莲花着实可爱。
2
日过午已昏,殷泽湖上一叶小舟飘然过。
不过小小木兰舟,却打造得颇为精致细巧,宫灯围帘,一应俱全,一观便觉不俗。湖上有船家望而兴叹,只道不知是哪家的风流得意少年郎。
舟外人揣度连番,却不知舟内人忧心如许。
一个月前便有相约,只待那道者远游兴尽,今日午前在对岸等守。
于是寅时便起,倚在楼边,直等到日上三竿,左右却不见那道雪白身影。
虽然被放鸽子早已不是一个巴掌能数尽的事,但依然觉得无奈又焦躁——
心知他道行颇深,坑蒙拐骗也算得上样样精通,到底还是有担忧,怕他行侠仗义招惹麻烦,怕他骗吃骗喝被哪家要债的扣留了去——
罢了罢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汝不往,吾宁不嗣音?
于是便驾船而往。
远远的,便看见对岸立着一白衣道者,右手搭着拂尘,左手不知捧着什么物事,仪容好不清俊,姿态好不风雅。
这一眼所见,倒无由地叫胸中怨气熄去三分。
愈近岸边,愈是缓下速度,待到小舟泊稳,烟紫色帘幕轻撩一角,方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
那老道却也不惊不奇,黑色的眼睛望过来,眨一眨,只道一声:龙宿啊……
这一声,听在龙宿耳朵里,却是百转千回,欲说还休。
他低低一声笑叹,想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剑子一人,才能把自己的名字唤的这般得心合意。
龙宿轻提衣角,迤迤然走出舱外,这时才看清,那道者臂弯里偎依着的,竟是两朵亭亭的白莲。
他原就穿的一身雪白,如今捧着两株白莲,碧色的长茎握在手里,越发衬得风姿疏朗,其人如玉。
龙宿轻笑一声,走上前去,眼里带着些揶揄,上下好一番端详——
吾说汝为什么临水不归家,原来是在这里当起了卖花郎吗?
咳。剑子转过脸去咳嗽,暗道一声冤枉。哪里是临水不归家,只是他买下白莲后方才知道,这摆渡的价钱涨成了五个铜板,无钱渡河,便只好徘徊在此,一边懊悔不迭,一边静等着龙宿前来救济。这样等到过午时分,心里只剩下喟叹:白莲虽好看,哪里比得上馒头实在呢。
剑子摇摇头,如此糗事,说出来定是会被龙宿嘲笑,于是索性伸出手去,将那莲花递到紫衫人面孔前——
这位客官,一百两一枝,你要不要?
狮子张口漫天要价,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龙宿饶有兴味地眯起眼,华扇捂胸,不怒反笑:这位道长,是何等上品的莲花,竟要百两纹银?
剑子把手臂伸得更长,说客官你看,我这白莲色泽光洁,香气清幽,放于家中,以清水养之,经久不枯,可怡情养性可辟邪驱妖,实乃不世之宝啊!
龙宿微微扬眉,盯着那莲花感叹:可惜了可惜了。
剑子瞟他一眼,问:哪里可惜了?
这位道长有所不知……龙宿看完莲花,一双眼睛又灼灼地放在道者面上:这莲花虽然是不世之宝,可吾家中已有一宝,亦是可怡情养性可辟邪驱妖,吾既有此奇珍,哪里还会再要别的宝物?
他慢悠悠叹着气,手上动作却是奇快,竟趁着道者一个不经意,翻手攥住了那伸来的手腕,再猛地回拉,力道之大,几乎将道者拖得踉跄。
剑子狠狠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一只手臂已从背后环住了腰。
龙宿不出声地笑,挨得紧紧,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话往他耳朵里送——
道长,吾已有汝做镇宅之宝,还要别的做什么……汝说,是也不是啊。
3
做龙宿家会跑路的镇宅之宝,大概算不得吃亏。
船舱里,剑子瞪着眼,看着龙宿变戏法一样,从小小的花梨桌下摸出一样又一样的物事——美食佳酿也就罢了,琉璃盏,琥珀钟,碧玉杯,什么繁华瑰丽都悉数堆在面前,然而看在剑子眼里,却只觉得缭乱得双目犯花,头脑昏沉。
——龙宿,我知道你喜欢金银珠宝披挂一身,没想到你出门也总想着带这么多家当。
只是嘴里还含着这人做的莲子羹,剑子再有打趣,也不至于白目到在此时说出口。
吃饱了喝足了,龙宿却不急于开船。
七八月的节气,过午的日光渐西,轻风吹着荷浪,殷泽湖上风光正好。
龙宿拉着剑子站在船头,远眺着湖光山色,间或说着琐碎又不着边际的话。
凉风拂起衣角的涟漪,这样子的一派悠然,总能让人恍惚,似乎一辈子不够长,还可以延续到三生三世抑或是没有尽头的更久远。
是贪念还是眷恋,让一瞬变成千年。
龙宿侧目,看剑子雪白的睫毛扑簌着,看久了几乎要失神。
剑子还是惯常的眉心微锁,神情淡淡。只是,或许只有龙宿知道,那张生就忧国忧民的严肃面孔下,其实藏着很多很多的表情。
微笑的,调侃的,恼怒的,无奈的,羞涩的……迷乱的。
想到后一种表情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有缘得见,唇角不觉一点一点地往上翘。
大概是他笑得太过邪气,那道者侧过脸来,眉头渐渐皱成一个川字,说好友你在想什么。
吾在想剑子汝远游数日,过得想必清苦,叫吾甚是怜惜啊。
他说得哀婉动人,却亦是情真意切——
一个月不曾见面,刚刚环抱他腰,倒觉得又有清减。
出门在外,饱暖不周,哪能比得上在疏楼西风的锦衣玉食。有时候恨不得将他拘起来不放,养成白白的一团,只是这老道惯于四处趴趴走又从来不听话,又岂是小小疏楼能拘得住的?
他在这边厢为卿烦忧,剑子却在那边厢嗤笑开来,说修道人要的便是安贫乐道,要都和龙宿你一样,这人间疾苦要交给谁去尝。
人间疾苦……他牵住道者衣袖,慢慢凑过去,附在那人耳边软语喃喃:……剑子心忧天下,吾却只心随剑子。
到底是靠的太近,温热的气息过了许久也徘徊不去,剑子缩了缩脖子,半天闷出一句:龙宿,殷泽湖不是你的疏楼西风。
言下之意甚是明了,湖上画舫渔船,游人渔翁,都当是摆设吗。
龙宿笑意更显,这回索性绕到他身后,两手扶住那裹了层层白纱的腰,下巴抵在他肩上,瓮声瓮气地说话:剑子,吾乃是遵从汝那道派的训导啊。
剑子皱眉:是说,道派有训导人这样厚脸皮的吗?
汝那道家讲求任性自然,吾不过任情而为,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大大不妥。
正说话间,那双手已撩开腰间的白纱,指尖微凉轻触肌肤,惊得道者拂尘不稳,一个抽气——
龙宿,再这么下去,我就送你去洗个冷水澡。
冷水澡三个字被他咬得重重,说着便一把按住那只来回不安分的手,回首间眉宇隐隐显出些愠怒来。
手被按住,索性便贴着道者的腰侧不动弹,龙宿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又贴近他耳边——
耶,吾不介意与好友共浴啊……
那声音压得低低,言到最后,竟一口含了他耳垂,轻轻一吮。
是可忍孰不可忍。
剑子手指一僵,翻转过去竟是一个擒拿,卯足了力气,抓住那人肘上的珍珠就势便要往外送。
那两人并立堪堪好的小舟,能有多宽敞。
这一下,当真是要送龙宿去洗个冷水澡了。
哪里料到,那人倾斜的一刻,竟毫无预兆地抄手一回。
剑子被抱得紧紧,就这么伏在龙宿身上,一时间天地倒转。
粹不及防,重重跌进那一泓碧水里。
水花四起,触目一片幽蓝。
骤然间不知身在何处,恍恍惚惚中,惟有和那人相贴的触感无比真切。
脑袋里嗡嗡的,流连回转着的,还是入水前那一瞬,龙宿带着笑的耳语。
吾说过,上天入地,汝都要和吾一起……
4
天边渐现一抹夕阳色,殷泽湖上镀着一层粼粼金波。画舫之上,有歌女欠起柔软的腰肢,挑起檐角的红纱灯。
桨声灯影里,又有渔歌渐起,拖着长长的尾腔,唱着归去。
一片熙攘中,无人看见,那藕花深处,静静横泊着一叶木兰舟。
剑子盘手盘脚坐在舟头,仅剩一只的丝屐岌岌悬在脚趾上,雪白的道袍被浸成了透明色,薄薄地贴裹一身,三千雪丝披散肩头,滴滴答答的,犹自坠着水珠。
所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也不过如此——
剑子拧着一束湿漉漉的发,哀哀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一场泛湖之游为什么会变做这般不可收拾,个中缘由,只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混乱至此,狼狈如斯,偏偏还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两个加起来几百岁的人,还能说是玩过家家玩过火吗。
这般一口气憋回去,脸色更是阴沉。
偏此时身后哗啦啦一阵响,回头一看,龙宿已披着一件烟紫的长衫,怡怡然靠在舱边了。
他微眯着眼,仿佛当真只是沐浴了一番,意态从容又闲适。那一头的珠冠银钗已尽皆除去,紫色长发倾泻一肩,犹带水光。
剑子颇郁闷地瞥一眼,只见龙宿那长衫干干爽爽,却也单薄,被随便地拢在身上,又在腰间随便地系上一根衣带。间有微风袭来,撩起衣摆,要命的风流。
剑子脸却一黑,这才发现他里面什么也没穿。当下一面暗骂此人不害臊,一面扭过脸去,继续远眺水面,只道是眼不见为净,所见惟有湖水清且涟漪。
然后便听见龙宿在身后低低地笑。
龙宿说:剑子,汝当真要这么湿漉漉地回去吗。
……
剑子面无表情不回头。
龙宿说:剑子,汝是想着凉让吾心疼吗。
……
剑子踢掉挂在脚趾上的丝屐。
龙宿伸手抚额,颇为哀婉的模样,软的不吃,是吃准了他舍不得来硬的吗。
……只是,若不是看那老道一身淋淋沥沥,倒真不忍对他如何。
一口气晃悠悠叹出口,下一瞬却一跃向前,冷不防拉住那道者衣带,一个用力,直接把人拖回船舱里。
……
汝要自己来还是让吾来?
趁剑子呆愣的一刹,拉出条毛巾盖到他发上,左手伸过去轻轻给他揉擦,右手却还勾在他那湿哒哒的衣带上,作势欲解,语气却引诱一般,甚是和缓。
剑子这厢终于反应过来,惊得后退半步,拿食指指着问龙宿你是何居心。
龙宿看他濡湿的白发蜷成两团,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闪动,雪色睫毛微颤,半是尴尬半是困窘,可亲又可怜的模样,无由地倒教自己心中一悸。
是何居心,原是怕汝着凉的居心,现今却变成了想抱住想亲吻想拥有的居心。
汝说,这当如何是好?
喂,你这里就没多余的衣服了吗……喂!
呃……龙宿!……你做什么!
龙宿勾唇一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于是手指行云流水般灵巧地揭开道者那层层叠叠的衣带,又熟练地拉住襟口一错。
眨眼间,那浸了水的白色纱衣从肩上滑落,露出道者白皙又结实的胸膛。
剑子身上犹有水珠未拭,骤然暴露在空气中,一层因凉意激起的战栗惹得身躯微抖,下意识地往前一倾,当下便心知不妙——龙宿的手臂正搂在腰间,眉角轻轻上挑着,已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
剑子暗道一声呜呼哀哉,想这一下砸下来,非是动骨便是要伤筋了。
他闭紧了眼,僵直了脊背,只等着撞上甲板,未料想却倒进一片柔滑的锦缎里——
犹疑着睁开眼,才发觉双手正抵在身上人光裸的胸腹上,原来龙宿覆身上去的前一瞬,掀开了那聊胜于无的紫衫,给他垫到了身下。
龙宿两手撑在他耳侧,银紫色的发丝长长地垂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仍耐得住,鎏金色的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在道者脸上,流光幽幽,说着不出声的话。
剑子被他看久了,只觉得要被那双眼睛拆吃入腹。他被压得动弹不得,身上的水汽化成凉意,贴着龙宿身体的部分却炙热如火。这般冰凉又火热,灼得心里一阵阵的糊涂,却又清清楚楚地知晓龙宿那执拗的意图——
此一刻的肌肤相亲还不满足,还要相对着掏出心肺,把情爱生生烙进魂魄里,进了轮回也走不脱。
剑子慢慢抬起手,顺着龙宿的紫发拂下去,拂到肩胛处,忽然一个用力,把上面的人猛地拉下来。
然后微微侧头,贴在那人耳畔,小声地叹了口气——
……龙宿,你真是贪心。
悠悠然一句嗔责,叫听的人如轻雷过耳,轰然怔忡。
剑子的双手搂在他的背上,恍恍惚惚地又道:龙宿,你真暖和……
龙宿沉沉一声笑叹,埋在他肩窝里的脸径直侧过去,含住耳垂,再吻上鬓发,再贴上唇齿。一手缠在他的白发里,一手慢慢地往他身下撩去。
坏心眼地重重一抚动,果然听到道者逸出一声呻吟。
把他揉住怀里,看他仰起的下巴,看他迷乱的眼眸,顺势挺过去的时候,用最后一点的清醒在他耳边呢喃——
剑子,让吾把世世的贪恋都给汝……
那尾音没在喘息声里,荡开了殷泽湖上的粼粼波光。
天边,渐有一轮圆月出云层,遥瞰人间夜色温柔。
这正是:
红楼斜倚连溪曲,
楼前溪水凝寒玉。
荡漾木兰船,
船中人少年。
荷花娇欲语,
笑入鸳鸯浦。
波上暝烟低,
菱歌月下归。
很久很久以前写的番外,一直忘了发,翻文档才想起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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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番外 莲动下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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