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131、摘星（6）

　　叶千愁冷冷道：“观云临走前没有别的心愿，只是拜托我养大她的孩子，就当作是我自己的。至于其他人，都无关紧要，不必告知任何人。”说到这里加重语气，“尤其是孩子的父亲。”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姬树庭，他敛首不语，只是嘴唇在轻轻颤抖。
　　牧静渊面带凄凉，显然大受打击，摇头道：“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我这个当爹的觉得有失体面，对她严厉了些，时有训斥苛责。可又何至于此，连孩子的存在都不让我知道。”想起女儿离家之前对自己该有多么的失望，她殒命之时又是如何孤苦无依，他心如刀割，痛不能言。
　　忽然想起先前叶千愁的话，他猛地抬起头来，指着顾重楼大声道：“你这妖人，是你杀了我女儿！她与你何怨何愁，你要置她于死地？今日就算赔了我这条老命，也要给她报仇！”接着扫视众人一周，咬牙切齿道，“在座各位谁助我一臂之力，以后我凌霄城的大门永远为他打开！”
　　众人一时目光闪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思量该当如何。此时若是站出来与牧城主结成一条阵线，那就是摆明了和摘星宫势不两立。江湖中人虽多不齿顾重楼，却也对他有所顾忌，真与他闹翻了怕也不是容易脱身。可凌霄城是川西重镇，扼守道路咽喉，更兼经济发达，如果得罪了他们，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各自正在盘算，叶千愁缓缓道：“既是我们昆仑出去的，自然不用劳烦别人，我们自己解决就好。牧城主请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顾重楼一直在笑，仿佛不关他的事似的，只是那笑容浅浅透出了苦涩的意味：“在此之前，不如先替你自己交代交代。还有你，玄山君，叶云徊的剑被换了，是谁做的？”
　　萧历瑾看着叶云徊，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不免深深失落。深吸一口气，正待回答，却被叶千愁拦下：“云徊的剑，是我让玄山君换的。”
　　他深知云徊对玄山君感情已深，两人更已定下婚约，实在不愿中途起什么波澜，搅了他们得来不易的缘份。何况他所说的也是实情，不如由他来开口，或许这样云徊就不会太过迁怒于玄山君。
　　顾重楼冷笑道：“继续说啊，比如说永嘉侯丢失的分水神针，它在哪里？十九年前药仙谷神农鼎被抢走，处处血流成河，是谁干的？”
　　这一个个问题抛出来，众人越来越忍不住倒吸凉气。这两样东西一样比一样更具传说色彩，寻常人连见都没见过，如今这两样东西竟都和叶千愁有关？简直太震撼了。
　　叶千愁顿时脸色大变，种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不断交织闪现，等他终于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可怕：“你知道神农鼎？”这句话伴随着的，是他心里极其不好的预感。
　　见他如此，顾重楼大感痛快，不住狂笑：“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要神农鼎做什么。”
　　叶云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父脸色变得铁青，眼中的狂暴怒气瞬间显现。在那一霎那，就连顾重楼心里也打了个颤，可他瞬间又变得无所畏惧，继续道：“你盗走分水神针，就是为了借助它的力量打开通道进入药仙谷，而你去药仙谷就是为了神农鼎。不用说，药仙谷的人不会让你轻易带走它，那里必定血流成河。你要这神器不为别的，只为护住牧观云的丹元。”
　　叶云徊大惊，一转头便看见萧历瑾脸上同样是震惊的神情，看来他只知道师父闯药仙谷抢神农鼎，却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为何要抢。
　　此时众人眼里的叶千愁已不再是那个谪仙般的人物，而是成了一个可怕的杀人魔头。
　　叶千愁抬眼死死盯着华明颜，眼神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你告诉他的？你去过地宫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每一个字打在华明颜身上都让她痛不欲生，更不要提他那可怕的眼神。她突然慌了神，前所未有的害怕，可她知道自己更怕的是，他不要她了。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拼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控。
　　顾重楼道：“你为难她做什么？同样都是你的徒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这就怪不得人家投奔我来了。”
　　迟海潮又惊讶又疑惑：“留着她的丹元做什么？人都不在了……”
　　顾重楼嘲讽道：“这就要说到牧观云刚死的时候，我这位掌门师兄痛不欲生，为了保存好她的丹元不惜盗神针闯结界。还把自己关起来翻查古籍，日夜不寐，几近癫狂，只为找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复活一个死人。哎，还别说，真的给他找到一个办法。”
　　复活死人，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这个办法就是，先把她的遗体用上好的灵器保存好，再找来一件上古神器，提取其中积蓄万年的灵气注入遗体，便可死而复生。”顾重楼娓娓道来，“所以这些年来，牧观云的遗体一直在承天殿的地宫中，安放在昆仑秘宝、一具冰晶棺里。而你的大弟子谈镇远一直在为你寻找神器的踪迹。可惜这些神器本就数量不多，拥有它们的门派自然看管极严，以致你到现在都没成功。不然的话，我还真想看看这办法有没有用呢。”
　　叶云徊只觉阵阵晕头转向，一波一波的巨浪不断拍打着她，将她卷入汪洋大海之中，无枝可依地艰难沉浮。即便如此，她依然倔强地与萧历瑾保持着距离，不让他靠近半分。
　　迟海潮道：“简直荒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法子。”其余人等也都觉得太过离奇，闻所未闻。
　　叶千愁眼神阴鸷无比：“你如何得知这些？”
　　顾重楼晓得诡异：“你说呢？”
　　话音刚落，叶千愁抬手一挥，一道白光随之而出，伴随着一声爆响，顾重楼胸前血流如注。他刚低头看了看，紧接着道道白光接踵而来，攻势凌厉得毫无转圜余地。
　　迟海潮大惊失色，急忙道：“掌门师弟，你先停下来！”
　　可叶千愁显然已入癫狂，哪里听得进他的话，飞快地催动内力施展术法，各种致命的招式不断飞向顾重楼。纵使顾重楼一身好修为，却也应接不暇，总有抵挡不住的时候。
　　就在他快应付不了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师父，你再不停手的话，我就把这东西摔碎。”
　　说话的是华明颜，只是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青铜小罐，不过巴掌大小，却叫人莫名敬畏。
　　一见那罐子，叶千愁立刻放过顾重楼，转身飞向华明颜：“你这逆徒，竟敢盗走神农鼎！”
　　如此反应早在华明颜的算计之中，只是眼前师父眼神中的彻骨寒意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她心中愈发绝望，咬牙腾空而起，躲闪开去的同时将那只鼎抛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顾重楼手中。
　　顾重楼将神农鼎举在手中左看右看，啧啧道：“果然是神器，不同凡响。就是年头太久了些，若是我一松手，啪！”他看见叶千愁的脸上闪过慌乱和恐惧，“肯定就碎了。你说是不是，掌门师兄？”
　　“还给我。”叶千愁声音颤抖。
　　顾重楼十分快意地看着叶千愁，忍不住仰天狂笑，笑够了方道：“堂堂昆仑掌门，竟也有害怕的时候。你这么想要她活过来，有没有想过那个办法真的有用吗？怎么就那么巧，恰好在你需要的时候，就有一本这么一本记载了复活秘术地古籍出现了？你有没有想过，那本书出现得很蹊跷？”
　　叶千愁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此刻顾重楼嘴角的微笑看起来显得很残忍：“我为什么又知道呢？不妨告诉你，那本书是我早就准备好要让你看见的，书的内容都是我精心胡编的。本来以你的修为，定会发现其中破绽，可惜你太需要这么一本书来骗你了，需要到你对那些破绽视而不见。你欣喜若狂，如云开月明，没有一点犹豫地照做。人一旦疯魔，就很容易趁虚而入。”
　　叶千愁脸色一片死灰，久久没有动作。
　　顾重楼却停不下来了：“所以你明白了吗？那个复活的方法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是我给你编织的梦，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众人无不觉得太过残忍，难以形容心中感受。这顾重楼果然是个妖邪之人，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还悄悄谋划等待了这么多年，着实可怕。
　　看着生气全无的叶千愁，迟海潮心下不忍，可又不知该如何劝说。他很明白，这件事顾重楼做得太过了，得不到一个人就要毁掉么？他如此疯狂，不过为情所困。而掌门师弟之所以会中他的圈套，也是为情所困。情之一字，实在害人太苦！
　　打破这静默的，是一声接一声的低鸣。那声音原本细微到难以察觉，只不过此时实在太安静了，便凸显了出来。众人大多茫然，唯有迟海潮惊慌失措。
　　顷刻间，一把冰蓝色的剑在叶千愁面前显出形，锋芒毕露，带出的杀意铺天盖地。
　　有人失声惊呼：“是无极剑！”
　　顾重楼收敛了狂浪不羁的神态，正色道：“你竟然召出无极剑对付我，看来你很想我死，那我可不能如了你的意。”
　　说着将神农鼎收入掌中，随即心念转动，摘星剑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两把传说中的名剑一起出现在这里，片刻之后两剑相击，丝毫不留余地，就连两种不同颜色的剑芒都争来斗去，此消彼长。
　　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大厅，许多人不得不挡住双眼。等风声渐小，四下俱静，才小心翼翼地睁眼。
　　萧历瑾心中阵阵发凉，他旁边原本叶云徊站的位置此时空无一人。急切地环顾四周，也没有她的身影。
　　云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