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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受伤 ...

  •   为了方便少年们练习剑术,庭院的雪是特地清扫过的。一片青黄色的低矮草叶边,柳杉树在冬日里张扬着光秃秃的枝干。

      富冈义勇卷着袖口,一副愣住的模样,正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受了伤。

      一旁的鳞泷还在向锖兔询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锖兔也很没有头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说完,眼底还有一丝过意不去,“我早看出来义勇心不在焉,却没有及时收手。”

      听到锖兔自责,义勇终于回神了。他放下手臂,沉闷地说:“是我自己的过失,和锖兔没有关系。”

      阿绿恰好来了,扬着手里的药膏和绷带,问:“义勇受伤了吗?”

      义勇不答,似乎往后退了一步。

      这种举动让阿绿皱起了眉。她快步走到义勇身旁,说:“是你受伤了吧?”

      目光一瞥,果然如此。义勇的手上有一道不深的条形伤口,像是锋锐的木刀不小心割出来的。此时此刻,那伤口渗着淡红的血珠,看着颇为刺目。

      义勇将手往背后一缩,侧着头,语气淡淡地说:“练习剑术肯定会受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要是落下疤可不好了!”

      说完,她就想把义勇受伤的手抓过来包扎。可她才碰到义勇的袖口,对方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将手快速地抽了回去,这让阿绿颇为困惑。

      “你躲什么?”这样嘟囔着,阿绿又抓住了义勇的手腕,“老实把伤口处理好。”

      这一回,义勇直接整个人倒退了数步,远离了阿绿,遥遥站在那棵柳杉树下,像是个孤独的地藏石像。

      阿绿气得眉头直跳。

      义勇是怎么回事?

      他就这么讨厌自己,以至于根本不想碰到她吗?

      枉费她决定放下从前的过节来替他处理伤口。真是可恶!

      一旁的锖兔看了,也很无奈,说:“阿绿小姐,你就交给他自己来吧。”

      说完,锖兔温和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能宽抚人心,阿绿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那好吧,我就把药膏和绷带放在这里。用完了记得放回去。”阿绿说着,弯腰放下了药箱。

      她最后看了一眼庭院中的少年,转身就走。一面走,还一面踢着脚底下的石子。这是她的习惯了,但凡遇上不开心的事,就踢踢石子泄愤。

      走了一小段路,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阿绿小姐。”

      是锖兔。

      在辨认出锖兔声音的那一刻,她就有些紧张,然后开始思考些乱七八糟的事:头发是不是太乱了?毕竟干了这么多活。衣服是不是脏兮兮的?扫地的时候沾到灰尘了吧。手指不好看,是不是被锖兔注意到了呢……

      她紧张地转了身:“锖兔先生有什么事吗?”

      锖兔是匆匆追过来的,手里还拿着木刀,高高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他站在一棵未开放的梅树边,那梅树枝上有刚生出来的花苞,枯木丛中的一点淡红色。

      “都说了,叫我‘锖兔’就可以了。”他板着脸,先纠正阿绿的称呼。

      “啊……”阿绿低头,“好的。锖兔先生。”

      她一边答应了,一边照旧不改口,这让锖兔有些无奈。他慢慢地笑起来,缓缓走近阿绿:“刚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义勇就是这样的。”

      想起义勇对自己的抗拒,阿绿也有些无措:“总感觉义勇先生很讨厌我,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锖兔摇头:“他不讨厌你。”

      “不,他一定讨厌我。”阿绿很坚定地说,“就算我想自欺欺人,也没法忽略他对我的厌恶……”

      锖兔将木刀系进下绪,有些无奈地说:“为什么这样认定了呢?”

      要说起义勇讨厌自己的行为,那阿绿就来了精神了。她竖起手指,开始仔细算账:“从最初见面的那一次就开始了。我跪在地上,他觉得我的衣服弄脏了刚扫干净的庭院,所以说我‘好脏’!这次就算了,毕竟我的衣服是真的很脏,这是我的过错。后来,他被鳞泷老师要求留下照顾我,所以没法和你一起出门,他就一直对我板着脸,脸上写满了‘都怪你’几个大字。再后来,我一时心血来潮,问能不能拜入鳞泷老师门下,和你们一起学习剑术,他就凶巴巴地吼我,说我和你们不一样。言下之意,就是我太弱小了,不配和你们站在一起。还有这次,他躲我快的像在躲妖怪……”

      阿绿越说越气,忍不住飞起一脚,将石子踢得远远的。那石头轱辘轱辘滚过去,啪嗒沉入了冬日的水塘,很快消失了。

      听她絮絮叨叨地数落义勇的行为,锖兔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归于一片复杂:“阿绿小姐,其实义勇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不太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诶?”

      “就比如说,最开始的那句‘好脏’,他应当是怕你跪在地上,被地上的泥巴弄脏了裙摆。”锖兔说。

      “???”阿绿懵。

      她回想起了初初在藤屋前见面的那一夜,她抱着死去的妹妹万念俱灰,义勇却朝她伸出了手,说:“站起来,太脏了。”

      ……

      说来,义勇确实没说,到底是地太脏,还是她的裙摆太脏。而且,义勇还一脸认真地朝她伸出了手……

      阿绿的表情一变:“不会吧……”

      “还有,”锖兔淡淡地笑起来,“你想学习剑术,他会说‘你和我们不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确实和我们不一样,这并不是说你特别弱小,没有资格,而是说你和鬼没有深切的仇恨,不必为了一时冲动而踏入这个世界。……猎鬼人,往往活不到三十岁。”

      阿绿怔住了。

      面前的锖兔笑的温厚,但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义勇那张凶巴巴又严肃的脸。

      “是、是这样吗?”她喃喃地问。

      锖兔点头。

      “……”阿绿缓缓地低下了头。

      仔细一想,义勇那些乍一听让人讨厌的话,确实能有其他的理解方法。如此一来,这些话就不是伤人的刀锋,而是一种笨拙的关切了。

      ……

      可是,谁让义勇这么不会说话啊!会惹怒人也是难免的吧。

      阿绿又踢了一脚石子。

      出乎意料的是,锖兔也陪她一起踢起了石子,像是回到了孩童的年纪一般:“义勇刚来到鳞泷老师这里的时候,几乎整日整日的不说话。他失去了全部的家人,将自己的世界闭锁了起来。除了半夜在被子里哭的发抖,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现在,已经是比较好的状态了吧……”

      听锖兔这么说,阿绿的心稍稍软化了一些。

      也对,义勇可比她要惨多了。在姐姐婚礼的前一夜,瞬时失去了所有的幸福。遭到打击之后还能继续活下去,已经是了不起的人了。

      阿绿的恼意慢慢地消散了。

      她有些别扭地说:“我明白了,谢谢锖兔先生。”顿一顿,她又皱眉说,“我今天明明是想好好替他处理伤口的。要是落下伤疤的话,那就不好看了……”

      说着,阿绿就翻开了五指,将手背朝上。她的手很不好看,充满了劳作的痕迹。除却茧子外,虎口处也有一道明显的旧疤,那是被吉川夫人责罚留下的。

      在看到义勇受伤的时候,她就很担心对方的手最终会变成这副模样。

      锖兔见她神色落寞,笑着说:“有疤痕未必代表丑陋。阿绿小姐的手就很好看。”

      ?!

      阿绿的脸陡然一红。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锖兔已经转身了。他冲阿绿摆了摆手,说:“我先回去了。请你不要把义勇的话放在心上。”

      接着,少年便越走越远。

      阿绿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心竟然咚咚地跳快了。

      接下来,心不在焉的人就不是义勇,而是她了。好在多年的勤劳让她的手臂形成了干活的记忆,到底没出什么纰漏。

      今天太阳大,晾在院子里的衣服竟然一天就晒干了,只是还有些湿潮。到了晚上时,她收起了早上洗好晾出去的衣服,在炭炉边熏暖和了,再分别给兼先生、锖兔和义勇送去。

      兼先生出门了,不在房中。锖兔和义勇的房间里,似乎也没人。阿绿对着屋子呼唤了几声“义勇先生、锖兔先生”都没得到答复,只好将熏好的衣服放在房门口的箩筐里,象征性地对房门说:“衣服收回来了,就放在门口,记得自己拿。”

      这句话说得很敷衍,因为十有八.九,屋子内根本没有人。

      说完后,她便管自己脚步轻快地走开了,打算去厨房拿点吃的。

      当阿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房间的门却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双手从门缝里探出来,摸索着将箩筐里的衣服拿了进去,然后,门又合上了。

      屋内一片黯淡,月光流泻在窗棂上。富冈义勇慢慢展开了洗晒好的衣物,阳光的气息与熏香的味道同时升腾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衣服堆里掉了出来。他捡起一看,原来是一条女子的发带,正是阿绿白天用来绑碎发的那条。

      “……”

      沉默片刻后,义勇无声地将发带放进了袖口里,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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